第五十五章 遇见
男子醒时，天已微曦。他才坐起身，门外一个熟悉的身影便探身而进。
女子一身淡粉色衣服，恭敬地捧着那铜盘，手巾，一路规规矩矩地进了门，然后把那铜盘搁于架上，对床榻上的男子行了行礼，“奴婢侍候爷更衣。”
男子一愣，微微有些怔然。本以为她不敢过来，看来，是他低估了她。
女子见男子不作声，便上前取过架上的外袍。由始至终，她的眉眼都未有抬起，也未有注意过男子的表情，她苍白羸弱的脸上，带着一丝不容忽略的冷漠。
男子瞧出那冷漠的神色，面容忽地一沉，一把推开女子。
芊泽未料到他会突然地推开她，一时反应不及被他推倒在地上。她惊愕地抬眸看向他。
“笨手笨脚的。”男子不耐地抛下一句，“本皇子饿了。”
“是，奴婢马上命人传膳。”忍下心中的酸楚，芊泽低低地应了一声。
男子看着她仓皇而去的背影，眸底跃起一小簇怒火。
膳食很快就传了上来，芊泽跟随着众人低眉睑眼地候在一旁，脸上的表情木然，越发地像一个婢女。
祁烨冷眼看过去，不觉心底的那股无名之火烧得更旺。他丢下筷子，巨大的声响把那些个下人都吓了一跳，以为这些膳食不合他的胃口，忙跪倒下去，只有芊泽还愣然地立在那里。为首的婢女诚恐道：“爷，莫不是这些膳食不合胃口？”可是爷一直不都是吃这些的吗？
祁烨一拍桌子，怒道：“摆这张死人脸给谁看呢？”
众人一愣，面面相觑，不明白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尔后，她们全都看向腰身依旧挺得直直的芊泽。
芊泽脸色忽地一白，下意识地咬住下唇。他是在说她么？
“再敢咬唇，本皇子便命人割了它！”他森冷的声音又传来。
“如果爷不想看见奴婢这张脸，那奴婢先行退下，不扰爷用膳了。”说完，正欲退下。
“本皇子有让你退下了吗？”他又喝道。
芊泽站在那里，留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索性垂下头黯然立在一旁。
祁烨冷哼一声，“这些东西难吃死了，你过来，给本皇子吃完这些。”他指着面前的那一大堆食物。
芊泽一怔愣，不解地看向他，看他还是冷冷的表情，才忙摇头，“奴婢不饿。”他又想要做什么？她已经是他的侍婢了，怎么还可能与他同台用膳？
“废话少说！如果你不把这些吃完，那屋子里的这些人都全拉出去砍了。”他说得轻描淡写，就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很好一般。
那些跪倒在地上的人听闻全都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们惊恐的眼看向芊泽，好像是在求她快点吃。
芊汉习惯性地又想要咬唇，却在感觉那道冰冷的视线后放弃。他又想要做什么？拿人命来逼迫她，很好玩是吗？她抿了抿唇，才慢慢地在他对面坐下，沉默地吃着眼前的食物，却是食之无味。
男子见状，倒也不再说话，跟着她一起享用起来。
“爷，奴婢真的是吃不下了。”胃撑得很难受，她怕再吃下去会吐出来。
男子睨了眼她眼前的那些个食物，只是吃了三分之一，但见她似乎真的很难受的样子，才冷冷地哼了一声，“收拾收拾，等下跟本皇子去一个地方。”
“．．．是。”
祁烨带她去了一家酒楼，当然同行的还有洛舞阳。可是到了那里，她才知道，除了她们三个，冉子墨也在。
见到芊泽，冉子墨也是微微有些惊讶。关于她现在成为烨的侍婢，他还是知道的，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烨会把她也带来。
“芊泽，你怎么也来了？”他走至她身前，如以往一样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身子好些没？”上次为她把脉时，发现她的脉象有些异常，但一时他也诊断不了是什么。
“子墨哥。”芊泽对他一笑。还好，这里有他在，那她就不用感到害怕了。“嗯，已经好很多了。”
“要好好的保重自己，知道吗？”知道她其实不好，脸上那抹苍白是那样的明显，却也不道破，只是眉头皱得更紧。
“好，我会的。”她暖暖一笑。
祁烨冷眼看了她一眼，才拂袖而去。洛舞阳也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才跟上祁烨的脚步。芊泽脸上的笑容一僵，垂下眼也准备跟上去。
却听得那男子的声音冷冷地传来，“丢人现眼的，给本皇子呆在这里。”
才抬起的脚一顿，女子低沉的嗓音才响起，“是。”
冉子墨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才上了楼。尽管他很不放心芊泽，但也不得不暂时离开，因为上面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他。
她在楼道口一直站到夜色开始降临，还是没有看见祁烨他们下楼的身影。来来往往的人认出她是上官府的上官芊泽，不时地在那里交头接耳，说她的爹是个卖国贼，是个败类。
她淡淡地听着，双手却不自觉地握了起来。从早上到现在，她已经听得够多那些人对爹和娘的辱骂了，她的爹并不是卖国贼，为什么他们要这样说他？难道他们不知道，如果没有爹他们上阵杀敌，他们能有现在如此安稳的生活吗？
这时，一个脸尖眼细的瘦小男子摇晃着身子向芊泽这边走来，“哟，这不是咱们祁月国那卖国贼的女儿吗？怎么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这里啊？”
“我爹不是卖国贼！”垂在两侧的手却是握得更紧，她一脸怒容地瞪着眼前的男子。
众人的视线被他们的声音吸引了过来，却也只是冷眼旁观，并无一人上前。他们认出了那男子是这里的一个无赖，平时也总是借着醉酒到处惹事。因为长相难看，大家都戏称他为尖猴子。
“上官锐他就是个卖国贼！嗝！”他呼出的酒气喷在芊泽的脸上，让芊泽有种想吐的恶心感。
“我爹他不是！你少再胡说！”她的声音也陡然冷了几分。
“他是，全祁月国的百姓都知道他是！”尖猴子也不甘示弱般吼着，“看你现在这副样子，莫不是被七皇子抛弃了？哈哈，不过，看你还有几分姿色，不如就从了本大爷吧！”说完，他嘿嘿淫笑了几声，一只手更是胆大的想要摸上芊泽的脸。
芊泽一惊，闪开了他的手。她的俏容一沉，喝道：“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嘿嘿，当然是想要一亲芳泽了。”芊泽身上那若有似无的梨花香更是撩拨得他心痒难耐，他忽地扑上去一把抱住了芊泽。
芊泽脸色刷地白得近乎透明，男子身上的酒气熏得她直想吐，她拼命地挣扎起来。无奈那人虽然是喝醉了，但力气出奇的大，她越是挣扎，他便越是搂得更紧。
“你放开我，放开我！”芊泽急得大叫。莫不是要被他．．．惊慌的眼环顾四周，却无一人上前救她，她的眼看向柜台前的掌柜，可掌柜像是没看见她一般别开发视线。
她的心猛地一沉，这就是所谓的人性么？他们当真就这样的冷漠？蓦然，她想起了那个更为冷漠的他。
就在芊泽发愣之时，那男人的脸已是凑近了芊泽，眼看那嘴就要亲上她的脸．．．
“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和桌椅破裂的巨响，本是抱着芊泽的尖猴子却是倒在了地上抱着身子哀嚎不已。众人面面相觑，根本反应不过来事情怎么突然来了个大转变。
芊泽也是惊讶地望着地上那个不停打着滚的男子。这，发生了什么事？
“光天化日这下调戏良家妇女，不给你一点教训怎么说得过去？”就在这时，人群里传出一把充满磁性的嗓音。
这声音．．．芊泽的身子一滞，她无波的眼眸随着众人看向了声音的来源处。
只见角落边，一男子低垂着眼脸，修长的手指惬意地抚摸着手中握着的杯子。他始终低垂着头，芊泽看不见他的样子。
似是感受到周围的视线，那男子才缓缓地抬起头。只是，他的脸上罩着半张银白色的面具，只露出那优美的下巴以及那一双摄人心魂的墨瞳。
不是他。芊泽略略失望地收回视线。
那男子起身，踱步至芊泽跟前，“我这个人就爱多管闲事，看不得有人欺负弱小，更何况是欺负这么一位美丽的小姐。”他虽然是对着芊泽，但是这些话似乎是在对在场的那些人说。
大家被他的话说得有些心虚，不敢再看热闹，怕男子又会像教训那尖猴子一样教训他们，便各自该干啥干啥去了。而那被废掉一只手的尖猴子也被那店小二抬了出去。
“谢谢公子出手相救。”芊泽对那男子盈了盈身子。
“不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我们练武之人应该做的。”那男子对她摆了摆手，“我叫流光。我偷偷告诉你，我可是会法术的哦！”
“法术？”
流光对她神秘一笑，“不要动，你的头上藏有东西。”
芊泽以为真有什么东西在她头上，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只见流光的手在她的头上那么一晃，然后在芊泽的眼前缓缓打开。一朵淡雅的菊花赫然在他的手掌心躺着。
“这．．．”芊泽有些惊讶地望着那朵菊花，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随即便笑了。这算什么法术，只是她们那个时代里的魔术罢了。
流光见她并没有显得很惊讶的样子，不免有些疑惑，“你不相信这是法术么？”
“这世上哪有法术？这只是你的障眼法而已。”芊泽脸上的笑意加大。不过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手法很是干净利落。如果在她们那个时代，肯定可以借此来迷倒不少少女。
“怎么这样？竟然被你看穿了。”他略略有些不满地嘟了嘟嘴。虽然是个大男人，却不会让人觉得滑稽，反而让人觉得很可爱。
看到他如此孩子气的举动，芊泽先是一愣，继而轻笑出声。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叫流光的男子定也是个温暖的人。
“笑了就好。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见她终于不再似刚才那样紧锁眉头，流光也跟着一笑。不知为什么，他就是看不得她难过的样子，故才会在她面前表演种用来骗小孩的把戏，幸好她最后还是笑了。
芊泽闻言一愣，原来——他这样做是为了要让自己忘记刚刚发生的事。虽然只是一个陌生人，却是出手救了她，还想法子来哄她开心．．．心中不觉一暖，她眉眼一弯，真诚道：“谢谢你，流光公子。”
“哎呀，不要叫我什么流光公子，难听死了。叫我流光就好。”她的声音软软的，听起来好舒服。“这花送给你吧！”
还没等芊泽反应过来，流光已把那花别在了芊泽松松绑着的发上面。
他靠得有些近，芊泽不免脸一红，显得有些尴尬，故低垂下头，稍稍拉开了一点距离。不料，这一幕正好给刚踏下楼梯的男子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