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放手
清晨，芊泽才一睁开眼睛，便看见那一双近在咫尺的墨瞳，她仿佛跌入了那汪冥黑之中，半晌说不出话来。
祁烨凝视着她，须臾后，他才退开自己的身子。芊泽低头望了眼，自己的衣衫完整，松了口气之余，便也就跟着起床，急切问道：“你究竟要怎样才会放过祁澈哥和那些村民？”
男子背对着她扣腰带的手停了下，声音依旧邪魅，“我没打算要放过他。”
“他可是你的哥哥！”芊泽急得绕到他跟前，“祁烨，你还要继续这样残暴下去吗？”
祁烨落在她脸上的眸子阴沉下去，他放下手，视线开始充满戾气，“残暴吗？那我就让你看看真正的残暴。”
想起他昨天说的屠城，芊泽的心一疼，有些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不可以．．．”
外面，适时地传来一阵敲门声，是夜的声音，“爷，三皇子他们追来了，就在外面。”
男子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来得正好。”
芊泽瞧见那一抹笑，内心的恐惧加深。
府外，祁澈与上官明夏挺身而立，面容充满肃杀之意。见祁烨拥着芊泽出来，面上一喜，“芊泽．．．”
“祁澈哥．．．哥哥．．．你们快走！不要管我了！”芊泽欲要向他们冲过去，却被男子大手一扯，又扯回了他的身边。
“上官明夏？看来，你的命还真是大啊！”祁烨看到那一脸怒意的上宫明夏时，微微愣了愣，随即轻轻笑了。
“上天留着我这条命，就是来找你报仇的。识相的就快把芊泽放了，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是吗？”男子低低笑了一声，再面向他们之时，脸上已然一片森冷，眸间杀气节节疯长，“只是，我是不会放她走的。上次让你们有机可趁掳了她走，这次，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废话少说！开始吧！”上官明夏抽出腰间的配剑。既然嘴巴说不拢，那就用武力解决。
话音一落，他与祁澈两人已飞身上前，直逼向祁烨。
只见男子不慌不忙地把芊泽往后一推，身子轻轻一跃，迎上他们。他的眸子充满了杀气，每一招都是那样的狠绝。
芊泽一边焦急地望着打斗中的三个人一边喊着，“住手！不要打！你们住手！”
忽地，上官明夏被祁烨击中一掌，后退一大步，以剑撑地后吐出了一大口血。
“哥哥！”芊泽猛地挣脱掉夜的禁锢，眼见分了分神的祁澈又要被祁烨的掌风击中，她想也不想就冲了上去。
“芊泽——”
男子眸子一缩，伸出的掌僵在了空中。垂在身侧的那只手紧紧握了起来，身子微微有些颤抖。如果不是祁澈在千钧一发之时把芊泽拉开，现在她．．．闭上眼，不敢再想象下去。
“芊泽，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祁澈抱着她，急切问道。
“我．．．啊！祁澈哥．．．痛．．．”芊泽刚想要对他们说没事，心底却突地传来那熟悉的痛感。她紧紧地揪住自己的胸口，蜷缩起自己的身子，香汗淋漓。
“芊泽，你怎么了？”祁澈大惊失色，拥着芊泽瘫软的身子滑坐在地上。
男子闻言倏地睁眼，见她躺在那里，痛苦地呻吟着。心脏一阵紧缩，他跑过去，才欲上前，就被上官明夏闪身挡在他们跟前。他腥红着眼对他吼道，“你站住！不准靠近她！”
“让开。”男子的声音如同地狱来的撒旦。
“芊泽，是不是又痛了？药呢？”
“药．．．没有．．．”她艰难地开口。胸口那一波一波的痛直逼得她想要在地上打滚。
祁澈这才想起，可能是昨天在换衣时掉了。看着她痛苦的脸，他的心一紧，打横抱起她，“芊泽，不要怕，我马上带你回去！”
“不准走！”祁烨一个闪身，挡在他们的面前，而夜，也飞身来到他的身后。他的眸子紧紧地望着那缩在祁澈怀里的她，冷硬启音，“把她给我！”
“你休想！”上官明夏咬牙瞪着他，“祁烨，你对她的伤害还不够吗？你是不是要把她逼死，你才安心？”
男子的瞳孔一缩，俊脸沉上几分，只是重复着刚才那一句话，“把她给我！”
“祁烨，你知道她为什么会痛吗？你知道她为什么要逃吗？”上官明夏握紧拳头，眼底一片腥红，“全都是因为你。”
“你既然不爱她，就不要再缠着她。你欺骗利用她的感情，她选择不去恨你，就只当自己作了一场美丽的梦。你陷害我的爹娘，派人追杀暗算我，她也选择不去恨你，因为她不想去恨，可你却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她？为什么还要让她去试药，喝下那一杯毒酒？你知道吗？她差点就因为你赐的那杯毒酒而死！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痛苦吗？因为她中了情花毒，一旦毒发，便是痛不欲生。她这一生，都要在痛苦中度过！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男子杵在原地，双手却是不听使唤地微微颤抖着，仿若感同身受，心脏处传来一阵痛意。
“让我恨你的，并不是这些！祁烨，从我喝下那一杯酒后，你我之间的恩怨情仇就一刀两断了，从此以后，我不再欠你了。”
昨晚，她的话尤在耳边。
“我．．．没有赐过她毒酒！”深吸一口气后，男子才道。“她怎么会中了．．．情花毒？”
情花毒三个字如同一根刺，梗在喉头，插在心头，疼痛万分。想到她已不知多少次因为情花毒发作而痛苦，他的心隐隐抽痛起来。
“没有？哈哈．．．你的洛皇妃被毒蛇咬的时候，不是需要有人去为她试药的吗？我可怜的妹妹便是被你选中的那一个！”
“我没有让她去试药！”男子皱眉反驳。
“我可以作证，爷真的没有让芊泽小姐去试药！”夜在一旁也急急地替祁烨澄清！
“我不会再相信你们！从今以后，芊泽跟你们再没有一点关系！”
“不！她是我的侧皇妃！”男子抬眸，硬着嗓音道。
“很快就不是了！待芊泽求得太后要了那一纸休书，她就不再是你的侧皇妃了。”上官明夏淡淡道。
“爷，发生什么事了？”这时，洛舞阳听到声响，面露焦急地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上官明夏，她似是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双眼。他，还没死？
“你的洛皇妃在这里，想必是那毒已经解了，可怜我的妹妹却是带着那一身毒离开的。”见到洛舞阳那红润的脸色，上官明夏嘲讽道。
“爷．．．”洛舞阳向祁烨那边靠了靠。
“哥哥．．．”蓦然，芊泽气弱的声音响起。那痛楚虽然已经过去，但她整个人却是如同虚脱了一般，那被汗水****的发沾在额边，气若游丝，“哥哥，我．．．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看到洛舞阳，她会不自觉地想起他们带来的痛。她不想再呆在这里。
“好，我们带你离开这里。”
“不准走。”祁烨紧紧地盯着她，语气森严充满威迫。他好不容易才找回她，又怎么可能让她离开？他还要取得她的原谅，他还要让她知道，他其实早就爱上她了，一直都爱！只是不知，这会不会太迟了？
芊泽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看着他，经过祁澈在后背暗暗输真气给她后，她已经感觉好很多了，“祁烨，我们已经回不去了。你就放了我吧！我要的，你给不起！”
“不！我不会放开你的！只要是你要的，我都给得起！”
“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做不到的。”她看了一眼洛舞阳，继续淡淡道，“你的眼里只有帝位与仇恨，没有我，从来都没有。或许以前的我还有一些期待，但从我喝下那杯毒酒后，我就已经断了这些念想了。我们彼此绑着，只有痛苦，何不放手？”
“你能放手吗？”他的双目染痛，声音也带着让人难以略过的酸涩。
放手？她真的能吗？她的呼吸微微一顿。
曾经，芊泽在书上看到过这样一个故事。有个苦者对和尚说：我放不下一些事，放不下一些人。和尚说：世上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苦者说：可我就偏偏放不下。和尚让他拿着一个茶杯，然后就往里面倒热水，一直倒到水溢了出来。苦者被烫到马上就松开了手。和尚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放不下的，痛的狠了，你自然就会放下。
她淡淡一笑，“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是放不下的。痛的狠了，怕了，自然就会放手。”
“那你是痛得怕了么？”
“是的。我怕了。所以，我选择放手。你，就放了我们吧！我们只想过安定的生活。”她闭上眼，掩去那痛。只有她知道，在说出放手那句话时，心里的痛有多深。
“烨，我也不会再跟你争那个位置，我会跟芊泽他们一起退隐在刘家村。从今以后，我都不会再出现在皇城的范围之内。只是，我希望你会做一个好皇帝！”祁澈望着他，淡淡道。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的确定，他想要的也只是安定的生活，守着自己爱的人，平安地过一辈子。帝位，他不想去争了，他只想守护着怀里的这个女子，守护她在刘家村时那纯朴干净的笑。
祁烨的身子一震，他不可置信地望向祁澈。他抱着芊泽，芊泽安静地依偎在他的怀里，那一幅画面竟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
“不．．．”男子摇头，上前一步，语气坚定，“我不会放开你。即使是以后都要生活在炼狱里，我也不放手！”
说完，欲上前抢人。
“住手！”不知何时，芊泽从袖中掏出一支珠钗，抵在她纤细的脖子上。为了以防万一，她刚在房里偷偷拿了放在袖子里的。却不想，她真的有用上它的一刻。
“芊泽？”男子似是不敢置信地望着她，忽地又低头轻笑。芊泽，什么时候，你竟也学会防我了？
芊泽蹙紧眉头，握住珠钗的手却是因为用力而关节微微发白，“如果不想我死在你面前，那就放我们走。”话说间，那握住房珠钗的手用了几分力，那尖尖的钗子刺进皮肤，血渗了出来。
“芊泽，你可知，我的心也会痛？”祁烨抬起手，指着自己的心。
芊泽的心狠狠的一抽，她别开眼。痛么？却不知，谁比谁更痛？她用嘴咬下缠在手腕上的丝带，清亮的眸子闪过一抹痛，握紧。再松开时，那丝带却是飘飘然地落在了男子的脚边。
“从此，我们就真的是互不相欠了。”她收回视线，“祁澈哥，我们走。”
男子怔愣地望着飘落在他脚边的丝带，就连他们离开了也浑然不觉。
夜望着他的背影，竟觉得无比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