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家国大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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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岁月风云(5)

侯刚心里猛然一揪,还没来得及多想,忽然一阵嘶喊,这个批斗大会就算开始了。主席台上慢慢悠悠地上来几个人,三只手指头捻起茶杯盖,稍稍喝了一口,然后其中一个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宣布,批斗大会正式开始,全体起立!”整个场面顿时肃静下来,然后音乐声慢慢响起,瞬间席卷全场。“东方红,太阳升……”这个时候人们没有一点混乱,都跟着音乐大声嘶喊。例行的程序过了,批斗大会就算正式开始了。“打倒一切牛鬼蛇神……”“人民大众开心之日,就是一小撮反革命分子难受之时……”“人民万岁……”这一通口号喊下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不少。不一会儿,全场高呼口号,公审对象在口号中一个个出场了。侯刚一眼就看到了在队伍中的母亲,顿时觉得眼睛一红,眼泪就要下来了。“革命造反派的战友们、同志们,今天我们把现行反革命分子,地主婆刘学蓉揪出示众了!”按标准的“喷气式”要求,由一个人抓住刘学蓉的头发使劲往下按,后面两个人撅着她的两臂拼命向高抬。忽然间会场的高音喇叭上传来一声大喊:“你老实交代你丈夫的问题,你丈夫是不是在台湾?”侯刚忽然冲动了,她跳上去站在母亲身边,大声解释道:“我母亲不是地主分子,只是地主分子的家属,你们要区别对待的。

”旁边突然跳出来一个人指着侯刚说道:“讲清楚你妈妈的丈夫是不是在台湾?”侯刚大声回答道:“我的妈妈早已被父亲抛弃了,她是一个受害者,是一个被遗弃的人,台湾的父亲早已经不要她了,她对父亲的事情当然一点也不知道了……”然而侯刚的话已经没有人在听了,大会上一浪一浪的口号喊着:“反动分子刘学蓉不投降就让她灭亡……”全场又一次沸腾了,口号声四起……已经失去了冷静的人们没有心情也没有耐心听她的辩护了,母亲依旧在台上被批斗,被侮辱。这个时候还能怎么办?侯刚呆呆地看着各界代表轮流上台念稿子批斗,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家齐声唱起《大海航行靠舵手》。这就是散会的标志了,人们逐渐散去之后,侯刚扶起已经奄奄一息的母亲,慢慢回家。这一场批斗之后,母亲好像过了一个鬼门关一般,神情呆滞,面色苍白。侯刚甚至怀疑,若是再有这么一次,母亲就会发疯了。从童年开始,侯刚就深深地知道母亲的遭遇。母亲不过是封建婚姻的牺牲品而已,她为那原本不应该存在的婚姻付出了太多的代价。

年轻的时候,有一个不可理喻的丈夫,中年之后,是无尽的战乱与兵祸,年老了之后,母亲原本可以好好安定下来,享享清福了,可谁知道,这来自红卫兵的压力却如影随形,再次狠狠地在她年迈的身体上重重地一击。回到家,刘学蓉小声对侯刚说道:“赶紧送我走吧……”侯刚猛然醒悟,自己早就想将母亲送回到乡下去了,可是北京城里闹得乱哄哄的,一直没有机会实行。况且她心里还有个侥幸,这“文化大革命”也许就是一会的工夫,全北京都乱了,中央不能不管,等到中央伸出手来管的时候,自己的母亲就不用奔波万里,再回铁岭老家去了。

可是母亲在家里反复唠叨,说东北的土地,好东北的人好,东北的什么都好--看来是被北京的红卫兵伤透了心了。侯刚终于看到这“文化大革命”没有什么停止的迹象,就和姐姐商议,是不是该将母亲送回到老家去。姐姐也举棋不定,她自己虽然被老校长保了下来,可现在老校长都自身难保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被揪出去批斗了。两人商议了老半天,觉得还是尽快将母亲送回到老家去得好。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笼罩在北京的“造反”氛围越来越浓厚了,红卫兵满街走,见到有一点黑五类嫌疑的人就冲上去揪斗,完全不管三七二十一,满街都是批斗场,到处都是大字报,全世界的人似乎都造反了。侯刚看着情况不妙,终于痛下决心将母亲送回东北老家去,乡下有两个贫农的舅舅,村子里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都和母亲熟得很,想必也不会来为难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