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舞女确实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她们撒东西的方向非常准,全都是照着观众密度稍微高一点的地方撒的。只有包括莫宇杰在内的几个边缘区内的观众被漏了过去。
只见唰的一声响,她们手里的东西如天女散花一般,落到观众席的各处。有的落到了椅子上,有的落到了地毯上,还有的直接落到了观众们的身上。
莫宇杰不得不发出声音了。在他反应过来的那一刻,除了他,每一个观众都开始躁动了这一次是真正的躁动。他们开始满地抓,甚至冲上去哄抢那些东西,脸上的表情无比兴奋。其他的几个坐在观众席边缘的几个观众瞬间从座位上窜了起来,冲向墙根和观众席的中央,有两个人还因为起身过快而踢翻了凳子。整个礼堂瞬间陷入了一片慌乱之中。胖子、保镖和后进场的两人全都坐在原地不动,仍然在看着舞台上的表演,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也就在这一刻,莫宇杰看清了那些舞女们手里撒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药片。小型的药片。跟她们的手指尖几乎差不多大的药片。跟她们身上的一样,五颜六色。
而那墙根下面的玻璃灯罩里,则各伸出了一个小型的管子。从里面跑出来的,是一颗又一颗的药丸。褐色的药丸。跟那药片差不多大。
“毒品!”
莫宇杰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了这两个可怕的字眼。他差一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以他的知识和阅历,他不可能认不出那些药片和药丸是什么东西至少是哪一类东西,也不可能不明白,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留给他的思考和决定时间只有一瞬。要么立刻逃出去,要么假装是他们中的一员。否则舞女们和三个保镖都会马上发现他。到时候,想再跑就麻烦了。最重要的是,雪瑶不知情,也暂时不会有危险。万一自己了,她就可能真的有危险了,虽然他们现在不会知道自己和雪瑶的关系。
决断,对于莫宇杰来说从来不是什么难事。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加入了抓取和捡拾地上的药片和药丸的阵容之中。这不光是因为曲雪瑶,更是因为他作为男人的自尊。临阵脱逃,那是懦夫的表现。他一次抓一“大把”,但一“大把”里只有一片,而且每抓起一片,他都会立刻把它塞进裤子上的暗兜里,然后装出咀嚼、吞咽的动作和满足的神情。反正他一直都弓着腰,弯着背,人多眼杂,没有人会真正地去注意他吃没吃的。
舞女们排成了一个圈,开始绕场。每跳三步,她们就会撒出一把药片,每把大约十个左右。玻璃灯罩,不,是玻璃管,里面排出的药丸是一次五个,而且跟舞女们发药片的动作完全一致。这井然有序、整齐划一、充满连贯性的动作,绝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练出来,或者调试出来的。莫宇杰已经猜到,这个娱乐城的背后肯定有一个比较大的势力,而且其中还可能有机械或者程序设计方面的人。他不是不知道这些地下世界的事。父母虽然都是正经生意人,但老家有好几个叔叔辈的亲戚都或多或少地被卷入了这些事中。就算只是听,他也能猜到不少。这也就是他的心智和应变能力或多或少地胜过一般的同龄人的原因。
舞跳到了最。观众们的癫狂也到了最。每个人都在座位上大嚼着药片或药丸,有几个人甚至倒在了地上,一把一把地把药片或者药丸往嘴里送。他们的身体已经开始晃悠,甚至是抽搐。
莫宇杰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偷偷回到了最外侧的一排座位上。也就在这个时候,舞女们刚好点着节拍回到了舞台上,重新分成了两组。贵宾席上从来没有一个人回过一次头。他立刻拿出了手机,发出了“小心”二字,后面加了一个破折号,以及一个笑脸。这是他和雪瑶的暗语,意思是不要紧张,随机应变。在上初中的时候,学校曾经举办过一个联欢会,他们用这个办法拿了两个游戏的冠军。
几秒钟后,回答他的是一个“?”,以及一个笑脸。
莫宇杰没再回复,把手机放回裤兜里,上身趴到前面的座位上,偷偷地把暗兜里的药丸和药片全都抖了出来,抖到两边的座位底下。全场仍然没有人注意到他。除了贵宾席上的那几位,只有他一个清醒的人。虽然大部分的观众基本都已经没有了不良反应,全都坐回到了座位上,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但正是这样,才更让人感到可怕。
贵宾席上,胖子已经抽完了一根雪茄。鸡冠头和扫把头好像是有点激动,在舞女们下台之前一直在手舞足蹈。其中一个保镖离开了礼堂,不知道去了哪儿。另外两个保镖分别坐到了最边上的两个位置。
两分钟后,音乐停止了。舞女们停止了舞动,从两边下了台。
“嘟”莫宇杰的手机又振动了。屏幕上只显示了三个字:该我了。
莫宇杰心领神会,把手机放了回去,弯下身,低下头,轻轻地沿着椅子背走到左侧的过道外侧,一点一点地往前挪动。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前方黑下来的舞台,更没有人注意到一个还是正常人的庞然大物正在他们的身后匍匐前进。当然,就算是他们现在都把头转回来,也不会把莫宇杰当回事了,因为他们的表情和神态都已经跟白痴差不多了。
胖子得意洋洋地摇晃着新点上的另一根雪茄,跷起二郎腿,右手端起红酒杯,喝了一大口。他这副架势,活像一个膨胀版的胡凌飞。
莫宇杰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他身上,而在两个保镖身上。除了这两个保镖,暂时没有别人能对他构成威胁,哪怕是一丁点的威胁。他能看出来,这两个人应该不会是高手,至少不是自己既打不过也逃不了的那种。毕竟自己只需要平安地带着雪瑶出去,而不是非得跟他们硬拼。而且他们身上没有枪,或者其他武器。胖子和另外两人身上也没有。
但如果刚才出去的那个保镖去叫人或者拿家伙了怎么办?那就不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了
算了,后悔已经没有意义。就算这后台是一个核武器库,我也要给它拆下两个弹头来。一咬牙,莫宇杰坐到了靠背椅区里比较靠前的一个位置。仍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噔!”舞台上方,中间的那一盏大灯发出了一声闷响。随后,它发出了一道幽蓝色的光。舞台两侧后方又射出了两道蓝光。三道蓝光重合在一起,汇聚在舞台的中心点。
幽幽的音乐响了起来。渐渐的,渐渐的,声音一点一点地大了起来。这音乐仿佛也有麻醉的效果一样,听起来让人全身骨头发软。
莫宇杰握住了双拳,紧紧地盯着舞台中心的那一大团蓝光。
曲雪瑶旋转着出场了。不是钢管舞里的那种旋转,而更类似于芭蕾里的旋转。她踮着脚尖,轻轻地、慢慢地从左侧的幕布后面转了出来,绕了舞台一圈。舞台中心的蓝光跟随着她,刚好把她的身躯笼罩在光团里。她没有穿那外面包着一层金纸的衣服,也没有穿性感,而是穿了一身很普通的舞裙。
“叮,叮,叮”几声银铃般轻快的敲击声响了起来。曲雪瑶按着节奏,两只脚尖轻轻地在舞台上敲击着。她整个人开始在舞台上滑动,如滑冰一般,先是直来直去,后来曲曲折折,像是潜水河中的一条游鱼。
贵宾席上,鸡冠头和扫把头都像是猫见了红烧鱼一样,双眼放光,身体前倾,双手摁住了沙发的扶手,像是立刻就要冲上去一样。后排的所有观众几乎都没什么反应。
“吱嘎”门突然又开了。刚才离开的那个保镖又回来了,还带着另外一个男人。服务员又跟了进来,手上托着托盘,托盘里装着一瓶新的红酒和杯子,杯子旁边还放着一个纸盒子,看不清是什么盒子。而胖子手边的那瓶红酒只喝了将近一半。
保镖带着那个男人坐到了最左边。那个男人的年龄大概跟胖子差不多,体型很瘦,而且还是个秃顶。服务员把托盘放在桌上,毕恭毕敬地给他也点上了一根雪茄。很明显,这个秃顶男人跟胖子是一个级别的人物。
秃顶男人冲扫把头招了两下手,指了指新拿来的红酒和杯子,然后冲舞台上指了一下。扫把头点了一下头,起身去了另一边,开始摆弄那一瓶酒。他似乎还拿了什么东西,放到了新拿来的杯子里。
全场只有两个人注意到了他们。莫宇杰。以及曲雪瑶。当然,莫宇杰是不会知道曲雪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的。他只知道,自己已经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冲上去,拉着雪瑶逃出去。他听自己大舅家的一个表哥说过,济阳那边有一个女生,去酒吧做兼职,喝了客人给的带迷药的酒,被绑架出去,最后被奸杀了。
那个扫把头放在酒杯里的,很可能也是迷魂药,或者是自己身边的这些瘾君子们刚吃下的药片或药丸啊!
曲雪瑶也想起了莫宇杰告诉她的这个故事。她的心里也是焦急万分,可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强打精神,继续她的表演。她不是很清楚之前所发生过的一切,但她也注意到了大部分观众的不正常。而且她还来不及确认,她的爱人现在到底在什么位置。光线不足以让她看到莫宇杰。
音乐一拍一拍地放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这一分一秒是那么的难熬,比篮球场上不知道要快上多少倍。
莫宇杰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表演上,只在那几个保镖身上,以及那扇一直是虚掩着的大门和它正上方的那盏小灯。
“叮!”最后一个音节放完了。音乐停止了。表演总算结束了。
鸡冠头和扫把头都鼓起了掌。其他的观众却全都呆若木鸡一般,只有少数一个拍了两下掌。他们十有八九是期盼着从舞台上再飞出那让他们得到无数“快乐”的东西。
曲雪瑶仍然没找到莫宇杰,强忍着心中的紧张,微微地鞠了一个躬,准备退场。就在这时,鸡冠头突然端起那一杯放了东西的红酒,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向舞台上走去。
不好!莫宇杰暗叫一声,站起身来,贴着过道往前走去。他整个人都藏在了黑暗中,两边也都没有其他的灯,很快就走到了贵宾席之后。
鸡冠头的脚步很快,不一会就跨上了舞台,追上了准备往后退的曲雪瑶。就在这个时候,舞台上传来了两声起哄声。像是故意的或者安排好的。
“你是谁啊?想干嘛?”曲雪瑶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
“别急嘛,美女,”鸡冠头自以为很温柔地笑了两声,“你跳得这么好,我想代表全体观众奖励你一杯,行吗?”
底下的胖子和秃顶男竟然都乐了,两人都把脚跷得快跟自己的脑袋一样高了。就连那三个保镖都没意识到,已经有一个身影来到了自己的背后。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曲雪瑶一掌打掉那张伸到自己面前的手,转身就要往后逃。
“别急啊,”鸡冠头往前一扑,左手往前一伸,刚好抓住了曲雪瑶的右腕,“美女,这么多人看着呢,喝一口呗?”
胖子和秃顶男更乐了,嘴都合不拢了。但就在下一秒,他们的表情全都变了,从高兴瞬间变成了惊愕。
因为他们看到了一个彪形大汉瞬间飞跃到了舞台上。然后,那彪形大汉挥起右拳,一拳打中了鸡冠头的左太阳穴。
鸡冠头猝不及防,只听到了自己背后传来了一声重重的踩踏声,紧接着是一声风声,然后就是一个硕大的拳头迎了上来。他只发出了一声闷哼,就眼冒金星,直挺挺地往右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