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诗人,凭直觉,包牧也觉得今天这么大的排场,就这本写真集镇不住,小题大作了一点。包牧不由跟大家透露道:“我下面要做的一本书,可不得了,绝对是今年大畅销!”
付绝响翻着新出版的《肉》,这一版是申博天主编的。大伙又出了一遍钱,这就是申博天说的“钱不是问题”。AA制出本诗刊当然不是问题。
“你说,这比我编的要好吗?”付绝响问。他还是不服气,他一直坚信著名的诗人对刊物来说是一种筹码,长期以来他都是这么办刊的。
“能不能别谈诗,我他妈的心里硌得慌!”千日道。
“有什么事你就说出来呀!”付绝响道。
“心里空落落的。”
“那你去医院看看呀,安定医院!”
“跟医院没关系!”
“跟我有关系?”
“也没有!”
“那就跟金燕有关系了?”
“有一点。”
“怎么啦,她甩了你了?”
“不,我甩了她!”
“那你难受什么呀!”
“我觉得甩不掉,她还会来找我的!”
“那也别难受呀,等她找你了,再甩一次嘛!”
“不是甩不甩的问题了,我舍不得她!”
“我靠,德行,栽了吧!”
“也不是舍不得,是放心不下!”
“放心不下什么呀,人家指定能找个比你更好的!”
“她太爱我了!”
“臭你妈的美!”
“所以我怕她想不开!”
“哎哟,是你自己想不开吧。”
“现在学生跳楼很流行,而且她又是脑袋被那种假模假样的爱情灌输过的。”
“没事,谁能为你跳楼,那也真是该跳楼了!”
“你别开玩笑,给我想个辙!”
“什么辙呀,你想干吗呀!”
“我心里难受呀!”
“我靠,那写首诗吧,你不是说,诗歌能解决痛苦的吗?”
“哎呀,能写我早写了,不管用的。我就是担心这个又担心那个,我靠,我真没想到自己心理素质这么差,我他妈的真是白活了。你能不能抽我一顿?”
“我抽你干吗呀,闲得慌!”
“那我该怎么办?”
“你到底发生什么事啦?”
“你要我说吗?”
“你爱说就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那你可别传出去。”
“我传你干吗,你那点破事,值得吗?”
“哎哟,你那嘴巴是个喇叭,我怎么信得过你!”
“你不是又阳痿了吧!”
“这事你不是已经传过了吗,妈的,嘴巴能不能封紧一点。”
“你说吧,我已经懒得传你话了,你这鸟人,现在一点娱乐价值都没有!”
千日把事件经过说了一遍,从演唱会开始,到昨天的分手结束,然后自己回去胡思乱想,越想越糟心!
“妈的,这种场合也不叫我去,美女多吧!”付绝响顾左右而言他。
“别扯那些,说说我的问题。”
“我觉得这个事情很正常,一点问题都没有!
“那我问你答。第一,她是真的跟我分手吗?”
“那还有假吗,你这种人,超级没良心,分了大家好!”
“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没那么简单。”
“那你就问你的直觉吧!”
“我现在是问你,你认真点,你说女孩子说分手是真的还是假的?”
“哎呀,这个哪有定律呀,你如果死缠烂打,就不会这么早结束嘛。你如果心硬一点儿,分就分了。现在我告诉你一个真理,你听着……”
“说吧,我耳朵打开着。”
“顺其自然。别碰到一点情况就慌了,我都替你脸红!”
“就是说扛着?有道理,不过我警告你别传出去。”
“我真没见过你这么■的男人,心理素质比女孩子还差,也敢谈恋爱……”
“还有个问题,她会不会为我寻短见?真的,她是会钻牛角尖那种。”
“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不,她爱得太深了,那种从书上学来的不是活就是死的爱——我都被她爱怕了!”
“哎呀,这种闹分手,就是恋爱的一个步骤而已,你他妈的真没见过世面!”
“你这么说我心里就舒坦了嘛,怎么不早说呢——不过你他妈的理论这么行,实践怎么不灵呀!”千日被一通道理说开了,开始反攻。
“谁说的,正要给你看看成果呢,我得看着你从这楼上跳下去!”
“哎哟,又是自我炒作吧!”
“不跟你废话,看实践!”
楼下本来只有一个室内游泳池,后来游泳池边又开了一间茶座,新开张,人少,越显得优雅。付绝响和千日对坐着,装模作样地品茶。其实所有的茶在他们嘴里就跟草在牛的嘴里一样,都只有一种味道。
付绝响打了电话,半个小时后,透过玻璃,就看见小寇在门外穿行。女孩子总是要花点时间打扮,一方面为了让男人把倦怠的眼神变成好奇甚至精光四射的眼神,另一方面也证明自己不是招之即来的那种玩意儿。不过她可没白费这工夫,一件紧身的扣了两个扣子的白衬衫里面是一件更紧身的碎花背心,即便没身材也要搞出身材,更何况她是有身材的。牛仔裤把屁股蛋烘托出来,不大,但圆,弹性、结实,让你有把它投入篮筐中的欲望。脸上施了不淡不浓的妆,是那种姣好的脸庞,嘴唇有点俏皮地上翘。
“哇,好东西都让狗给吃了!”千日咽了咽口水,趁着小寇还在绕过玻璃墙的时候道,“不过叫下来喝茶并不代表什么,喝茶的女孩,我一叫能叫一百个,我们报社里多的是。”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付绝响蔑视道,“难道我们能在这里搞一搞给你看吗?不可能,我们只在房间里搞!”
“怕的是在房间也只是喝喝茶,聊聊人生,连手都没拉过。”千日讽刺道,这时候只有讽刺能消除他的嫉妒,“然后回到自己家里手淫,然后再跟我吹嘘。这些年你一直是这么过来的。”
“你可以不信,但我们确实搞得很爽,在有花瓣的浴池里你肯定没搞过吧,哎哟,浪漫,销魂,那个词叫什么来着,欲仙欲死!”
“吹,使劲儿吹,细节都有了,吹完你就写成小说,每次手淫之前都可以看看。”
“不管你怎么激我,我都不会展示给你看,这次不是像李师江那样的搞,不是搞,是爱情!”
“哎哟,狗嘴里吐出象牙,真让人受不了。”千日道,“你什么时候能够不意淫,我的人生也会平静些。”_
“你没法平静了,我已经看到你眼里喷火了,那是妒忌的火焰!”
“哈哈哈哈哈哈,笑话!”
小寇终于到达,看见两个人聊得那么开心,她也被感染了。介绍过之后,她就问:“聊什么那么高兴,说来听听。”她是个开朗舒服的女孩,难怪付绝响会轻易黏上。
“说一个电影的情节。”付绝响谎话张口就来,这是他的特长。
“什么电影呀,我看过吗?”小寇问道。
“说出来你们女孩子有点不好意思!”千日加入双簧。
“没关系的,哈哈。”小寇看来很感兴趣。
“就是《色即是空》里面,那个跟充气娃娃抱在一块的片段,你看过吗?”千日继续掰道。
“哈哈,看过,我都笑死了!”
“你觉得那个人像不像付绝响?”千日道。
“啊?还真有点像,真的有点!”小寇笑得死去活来。
“所以我说,应该也买个充气娃娃,让付绝响表演一下!”
“哈哈,你们真恶心!”小寇笑道,“我肚子要笑痛了,我上个洗手间!”
小寇转身去洗手间,干日转身看了看她的背影,两个屁股蛋扭来扭去。现在千日的好奇心增加了一百倍了。
“靠,到底搞过了吗?”千日掰着付绝响的肩膀,很想把真实答案掰下来。
“我已经说过了,你不信我有什么办法!”付绝响很深沉地得意,因为他掌握着一个让千日猴急的谜。
“有什么证据吗?”
“哎哟,我真烦死你了,这个低级趣味的人,搞就搞了,那有什么证据吗?”
“比如说,她身体有什么特征嘛!”
“她的屁股右侧有一块胎记,月亮形的。”付绝响如数家珍道,“可是,你也没办法验证呀,我真是烦死你了!”
“那一会儿叫她扒拉下来看看?”千日建议道。
“你大爷的,别破坏我们纯洁的爱情!”
小寇屁股一扭一扭又回来了,显然,这个女孩子很懂得自己魅力在何处。女人的撩人之处就在于,她珍视自己的魅力点,在男人眼里这个魅力就会放大一百倍。一个女人对自己的身体漫不经心,即便长得多么可人,男人同样不放在心上。
小寇问道:“你们又在聊什么呀!”
“我给你看看相吧!”千日认真道,好像是个专家。
“真的吗?”小寇好奇地伸出右手。
“我不看手相,就看脸。”千日大肆盯着小寇的脸,喉结打了个滚儿,胡诌道:“脸呢,也叫面子,观察这个面子,就能知道里面,也就是身体其他部位的状况。比方说,通过眼睛,就能看到心灵,你的眼睛很清澈,这说明你是个性格偏外向的,心里不藏事的人,对不?”
“差不多吧!”小寇也渐渐觉得说得有谱。
“鼻子呢,男人的鼻子可以看出性能力,但女人鼻子不是,女人的奔子是看女人的心硬不硬。你的奥子呢,线条还算柔和,应该不是心狠手辣之辈,对不对?”
“你看我像心狠手辣的人吗?”
“不,我是根据你鼻子得出结论的。脸呢,对应的是臀部,你这张脸方圆百里居然找不到一个斑点。”千日掐指算了算,“我觉得你臀部肯定会有斑,至少有一个,对不对?”
“胡说八道,真恶心!”小寇笑得喘不过气了,好像这是个天大的笑话。
千日朝付绝响眨了眨眼——你他妈的又吹牛皮了。付绝响摇头汕笑——她不说实话我有什么办法!
小寇笑够了,道:“嘿。你说说嘛,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你先说有没有嘛!”千日追问道。
“有,有一个胎记!”小寇笑道,“你还真有两下子。怎么猜出来的嘛?”
千日朝付绝响点点头,表示了由衷的敬意。付绝响脸上露出得意的不屑一顾的冷笑。
“人的脸一定会有斑的,就像天空一定会有月亮,至少有星星吧。”千日扯道,“但是内秀的人呢,不长脸上,长屁股上,这叫会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胎记一定是月亮形。”
“哇,真的太神了!”小寇完全被邪门功夫震慑了,佩服道。她不知道任何形状都可以是月亮形:镰刀状,橄榄状,椭圆状,浑圆状。但是如果说是太阳形,那就只能是浑圆状了。
从现在起,付绝响的地位得到很大的提升了。他不再是个意淫分子,再也不用靠毛片度日,再也不用在诗中极度赞美女人的器官而暴露出无限的饥渴,再也不用哀求那些不靠谱的人给他发一两个女孩,再也不用将用不掉的套子当成名片发给别人,然后过几天打听:“嘿,哥们,套子用得还舒服吗,能谈谈感受吗?”总之,在千日心目中,他的北京生活有了一个质的飞跃。
付绝响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来电显示,对千日道:“傻×的。”
“傻×,在干吗?”申博天在另一头问。
“和一个傻×在楼下喝茶!”付绝响道。
“你们这俩傻×,喝茶也不叫我,你不知道我现在的工作就是找人泡茶馆吗?”申博天道。确实,从鼓楼到雍和宫一带,所有小巷子、小四合院里的茶馆、酒吧他现在门儿清,从老板到服务员打成一片,但谁也猜不出他是干吗的。是呀,谁能猜得出这是一个公司倒闭了的闲人呢。
他从床上起来,睡了一天了,该出去找饭辙了。他在镜子里看了看自己那张因睡得过多而略显浮肿的脸,用冷水胡噜了几下,背着黑色大书包出门了。他踏出门口,脚下一绊,差点跌了一跟头。两个睡在门口闲聊的人,也被踢得从席子上弹了起来,他们穿着皱巴巴的衬衫,头发乱糟糟的,脸色黝黑,颧骨突出,不过看起来睡得还蛮舒服的。
“干吗呀你们?”申博天不耐烦地质问。
“你是申老板吧?!”年轻点的举起一个纸牌子,上面写着“讨债队”,背面写“欠债还钱,利国利民”,道,“我们是刘跃进老板雇的,什么时候你还钱了我们就回去!”
刘跃进就是马家沟印刷厂的老板,申博天的书全是在那儿印。原来打过几个电话催款,后来申博天烦了,就把电话关了。
“回去回去,你跟他说我有钱就还。这一招没用,我哥们都是黑社会的,小心把他们惹火了,我可管不了。”申博天要挟道。
“我们不和你打架,只跟着你!”年长的老实道。
看这两个人跟机器人似的,申博天知道拿他们没辙,径直往电梯里走,两人赶紧举了牌子跟在后面。申博天看年长的应该有六十开外了,脸上皱纹极深,谁掉进去都出不来那种,怯生生跟在后面,显然干这一行不久,没年轻的那么老到。
“你是四川的吧!”申博天从他的口音猜测道。
“是哟!”年长的回答。
“看你岁数挺大的,这么老还出来打工!”申博天闲着没事把讨债的当成陪聊的。
“待家没吃的,老小都要钱。”年长的跟着进了电梯,叹道。
“没到工地去干呀?”
“都在工地干,年纪大了,吃不消喽——这活儿还轻松些!”
“咳,都不容易——刘老板一天给你们多少钱?”申博天问道。
“刘老板不让说,说说了我们就拿不到钱了。”年长的道。
“这是职业道德!”年轻的补充道,他也一口川音。
“你年纪轻轻,应该干点实在的活,这活儿不地道呀,要不是碰到我这种好人,人家早把你赶跑了!”
“这活儿舒坦,出了事我们会打110的。”年轻的道。
出了电梯,年轻的就把牌子举得高高的,固定在申博天脑后位置,显然很有职业精神。不过走了几步就到路边了,申博天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对两位道:“我去喝茶,你们要不要一起走?”
年轻的看了看年长的,年长的犹豫了一下,摆了摆手,道:“不去了,我们回楼上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