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习惯了冷漠的眼在那片温柔中渐渐化开,眼前呈现一片空白,他所能看见的只是摇曳在光芒中的黑色,他所能听见的也只是伴随着黑暗的呼吸而发出的语言。
“丑就在美的旁边,畸形接近着优美,粗俗藏在崇高的背后,恶与善并存,黑暗与光明相共——这段话……你听过吗?”
不看他,卓远之只是遵照自己的意识诉说着:“不错,我承认自己是黑暗的,但是你呢?作为光明的化身,你又做了些什么?”
背对着他,宇文笼罩在一片阴影里。我是光明的化身,难道我的存在只是为了看清自己的四周有多少黑暗吗?不!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卓远之从他的身边抽离,走到门口,他的手旋转着门把,“你打算跟万任横主任说什么都随便你,只要你肯定自己做得正确,你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我的游戏规则,照样不会变。”
束手无策地看着他离开,听着他冷冷地丢给万主任一句:“等你制定出处罚方法来直接告诉我就好。”宇文寺人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震撼来自于黑暗,却躲不开黑暗。
卓远之的手上握着手机,他的肩上站着小型智能机器人小姐,小姐的机器手臂抚着他的额头。整体造型看来……很有艺术感,其实小姐正遵照公子的意思用她的计算机辅助功能帮卓远之测体温,他好像有点发烧。
阿猫乖乖地卧在主人脚边,时不时地向小姐抛个媚眼,一副“我存在,我最帅”的死猫样儿。阿狗则气急败坏地围绕它们身边来回踱着步,一个寒假过来,被魔女妈妈剪掉的毛终于长了出来,它可以抬头挺胸继续做它的狼王子。
被这帮宠物烦得受不了,虽然嗓子有点痛,但他对着手机的声音却又提高了些,“对!是我推荐他去堂里帮忙的。”
跟他对话的人是卓英冠,父子俩正在就那个男生的问题讨论着。卓远之给他的电话号码是总部的,他所谓的新的人生起点就在卓冠堂。
对于这个安排,卓远之有着自己的打算,“亦悠和优优渐渐长大了,在他们没进校门之前需要一个有经验人的指导。津庭叔毕竟是个医生,他也有他自己的事要做,会忙不过来的。那个男生原来是教育专业的,虽然没有拿到毕业证书,但是在学识上完全不成问题,我想他可以胜任家庭教师的工作。”
有他的保证,卓英冠还有什么可疑惑的。两个人就这样说定了,那个男生留在卓冠堂担任亦悠和优优的“知识保父”,与两个小恶魔为伍,他的未来将更加黑暗。只是,他或许会爱上这种黑暗的感觉也说不定。
关上手机,卓远之疲惫地抚了一把脸,头痛的感觉丝毫没有减退,头晕的征兆又上来了。
“39度。”将所得出的结论通过CPU,最后在硬盘中找到信息对号入座。小姐机械性地做着分析,“你的体温高于人类的正常温度,你发烧了。”
糟糕!两个小恶魔把病毒传给了我,难怪我一直觉得不对劲呢!靠着沙发,他不舒服地合上了眼,似乎这样情况就会有所好转。
“你会发烧?”战野不相信地检视着小姐的计算机性能,“梅菲斯特也会发烧?小姐,你没弄错吧?”
度天涯走过来瞟了一眼,身为王储殿下的冷静立刻摆了出来,“你的小姐都会三天两头地死机,他当然会生病。”凑到他身边,他换上一脸好奇,“只是不知道恶魔生病跟人有什么区别没有?会不会咬人啊?”
挑挑眉,卓远之带着病中的忧郁冷笑着,“你想不想试试看?”哎!龙游浅滩啊,虎落平阳啊!想他这样一代豪杰,除非受伤,身体极少拉警报,突然来上这么一次,他还真有点承受不了。
阿猫跳上他的身体,用黑亮的皮毛不停地蹭着,想缓解他的难受,却只是徒劳,“唔!唔唔……”主人要死了,从今后我就跟着小姐你了,我要以身相许!
“下去!”卓远之推开它,半靠着沙发,他头疼得厉害。
他的表情好像真的很严重,战野和天涯这才有了点紧张感。阳光小子没了阳光,按照习惯动作,他烦躁地耙了耙棕色短发,“我去找药,吃了药再睡一觉就会好的。”
“没那么简单。”这不像是一般的感冒,天涯拿起电话按下了号码,“我还是找小舅舅过来看一下比较安全。”
偏偏有不识时务的人这时候来摁门铃,“谁呀?”战野没好气地喊了一声,“阿猫,去开门!”
阿猫矫健的步伐迈过去,嘴里却在用人类听不懂的语言抱怨:为什么开门的宠物总是我?阿狗不能运动一下吗?人家都是叫狗开门的。
虽然我叫阿狗,但我是狼王子嗳!又不是什么看门狗,我要保持狼的尊严,王子的尊贵。
我呸——
阿猫的口水“呸”到了来人的脚边,一方印有Kitty猫图案的粉红小手绢仔细地擦着那被口水沾到的鞋面。用这种标志性小手绢的人只有一个,寝室督导老师——君怜伊啊!听,他的代表曲目又唱上了——
“主啊!您的圣徒祈求您的保佑,请给我力量,让我有足够的勇气和幸运从这扇危险的门中安全地走出来。我的主,我万能的主!”
半掩着的门“哗啦”一声拉了开来,战野气势汹汹的脸放射着刺眼的光芒,“谁?谁在那里念悼词?卓远之还没死呢?”
“死?”这个词惊骇了君怜伊,掏出另一方干净的小手绢,他紧张地掩上了嘴,“卓远之出什么事了吗?”双手交握他开始祷告:“主啊!请以你仁慈的心赐福给天下,让悲伤远离,让不幸飞逝,让痛苦不再,让泪水……”
“停!停!停!”战野不耐烦地打着终止手势,卓远之的病情已经够让他烦恼的了。从哪儿又冒出这么个疯子?上下、左右、前后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嗦的娘娘腔,他非常确定自己的面容记忆系统中没这号人物。
其实他那严重的面容健忘症根本没留几号人物的面容刻上大脑硬盘,君怜伊老师这么久都没来303寝室了,就算曾经储存过也早已放进回收站,在整理大脑硬盘空间的时候清空了事。
毫不客气地关上大门,战野踩着滑板,调头往客厅里滑去。天涯没看见有来客,随意问了一句:“谁敲门啊?”
“敲错了。”阳光男孩很肯定地答道。
“哦!”没怀疑,天涯倒了一杯温水,手握着一条拧好的毛巾向卓远之的卧房走去。王储殿下放下架子亲自照顾人,这可是十八年来从未有过的哦!
战野本想跟着进去,哪知门铃又响了。又会是谁?
踩着滑板,他“砰”的一声拉开了门。那个疯子还在,不过他的旁边多了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蛮舒服的男子。谁啊?还是不认识!
度一舟接到外甥的电话说卓远之病了,赶紧就带着医药箱开车赶了过来。推了推眼镜,他焦急地问道:“怎么样了?很严重吗?”
什么怎么样了,什么事情很严重了?完全不知所云!不知道别人正忙着吗?
“你们走错门了!”战野很客气地解释完,干脆地关上门,他忽悠一下滑进了卓远之的房间。
此时的天涯已经为卓远之换上了睡衣,平时最喜欢拿人开涮的恶魔歪在床上,合着眼,他的眉头微微蹙着,意识已经渐趋模糊。
“又是谁在按门铃啊?”今天按门铃的人好多啊!
“走错了。”阳光男孩依旧那么肯定。
今天迷路的人很多啊!将卓远之换下的衣服丢进洗衣机里,天涯卷起袖子像一个标准的家庭主妇洗起了衣服。
战野站在后面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有时候天涯给他的感觉会很奇怪,他是X国的王储殿下,有一个很长很长的外国名字。他为他的家族,他的姓氏,他的身份而骄傲。平时他话不多,看起来有点孤单的样子,好像排斥整个世界,不愿意与人多做接触。更多的时候,他把自己束缚在王储这个身份里,宁可独自忍受一切却什么也不说,就像他和公主的事。
战野的神经虽然有点粗,可他的眼睛是用阳光雕琢的,很多事他能明白,只是不想放在心上。
就像现在吧……
没等战野将感情抒发到最高点,“咣当”一声巨响,惊得阿猫、阿狗严阵以待,准备好抗击外敌入侵。
天涯走过去,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闹事闹到303寝室来了……“小舅舅?君怜伊督导?”从度一舟逐渐收回的腿看,把门踹开的人应该是小舅舅?他一向是个温和得跟羔羊一般的人物,为什么会激动得将门踹开,都不会按门铃的吗?
按门铃?刚刚战野说的那两个迷路的家伙不会就是……
“你们是疯子啊?居然随便把人家寝室的门给踹开了,报警!我要报警!”战野不愧是出生在警察世家,遇到问题第一个想的就是报警。
他这一喊,度一舟的心里更是没了谱,他刚刚看到战野气呼呼地开门又默默无语地关门。就在这一开一关的过程中,他感觉气氛不对。还以为卓远之“不行了”,战野才会心情糟糕到这种地步。他一紧张哪还顾得了这许多,飞起一脚就将门给踹了开来,“我真的已经来得太晚了吗?”
他饱含遗憾的声音听在君怜伊的耳中,成了一个催泪弹。丰富的情感涌上心头,他用“卡哇伊”的小手绢擦了擦眼角,顿时泣不成声,“主啊主!我仁慈而伟大的主,你一向赐福于人世间,为我们带来幸福安康。你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如此有活力的青年就这样离我们而去,主啊!救救他吧!”
这下子连天涯也被吓着了,难道小舅舅和君怜伊督导都已猜出卓远之得了不治之症,命已休矣?他带头冲进卓远之的卧房,其他人也跟着去见人间的梅菲斯特最后一面。
卓远之啊卓远之,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属于那种恶魔级别的人物,怎么也不会这么容易就翘了,对吧?上天也不敢收你啊!这样想着,天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鼓起勇气将手伸向卓远之的颈动脉。
片刻之后,海蓝色的眼转向所有在场的人,他吼了出来:“谁说卓远之要死了?他的心跳比我都强。”
“就是啊!谁说卓远之要死了?”战野还很委屈地向两个大人望去。
简直是乱了套了!出于医生的本能,度一舟决定将病人放在第一位,待会儿再去跟把他关在门外的战野算账。
“春季常发的病毒性感冒,要抽血做化验,确定属于哪种病毒。”度一舟熟练地抽着血,没等他把血抽出,天涯冲进了沐浴间。小舅舅为外甥的行为摇了摇头,不用说一定是他的视觉系统对血过敏,他全身的鸡皮疙瘩又跑了出来,冲冷水去了。
将卓远之托给君怜伊照顾,他回医务室确定病毒。再过来时,303寝室就只剩下君怜伊一个了。他的脚边左右各卧着阿猫、阿狗,他处在中间不停地抖着,看上去好像骨头都快散了架,嘴里念念有词地跟他的主作着精神上的交流,企图找到点勇气。这对他而言实在是种折磨,肯定是天涯那坏小子想出的办法。
“他们呢?”
“到时间我让他们先去上课了。”
“你也忙你的去吧!”度一舟好心地放过他,为躺在床上的病人打上点滴,这个时候不需要太多人。
君怜伊终于有了解放的机会,他匆匆忙忙地跑出去都忘了来此的目的:万主任要他代为转达,说什么卓远之和宇文寺人上次的事全当没发生过,还要卓远之以后小心自己的行为。
他就很疑惑:为什么万主任这次这么好说话,还有,什么叫“当做没发生过”?难道发生过什么事是他这个寝室督导老师不知道的吗?
主啊!你可不可以告诉我?
不!我亲爱的孩子,主是不可以鸡婆的。
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