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野心里明白,因为他有严重的面容健忘症,所以在进罗兰德学院之前他几乎不交朋友。别人对你投入友情,你也回报了那份情感,可是到头来你却连那张脸是谁都不记得,在伤害了别人的同时也伤害了自己的心。那种感觉,他不想一再的拥有。卓远之和天涯是两个例外,他们用他们的方式让他记住了这两个朋友。而车神是上天给他的惊喜,所以他们在他心中是不一样的。但你又是哪种呢,高脉脉?
站起身,战野选择离开,“我还有课,先走一步,你也早点回去吧!”他还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身份来面对这个女生,所以现在他不可能给她承诺什么或者保证什么,说他不负责任也好,说他没胆也好,他所需要的并不是她可以给予的。
看着他高高的背影,她在后面叫了起来:“战野!战野……”
她的呼喊逼着他转身,远远地看着她,看着她用手指着自己的脸叫着:“这张脸叫高脉脉,你要记住!不可以忘记!”
一刹那间,他脑中的中央处理器运转起来。好像曾经有人这样对自己叫过,连措辞都是一模一样。那么改变的,又是什么呢?
时间,感觉还是……
坐在学生餐厅里,望着眼前的那张脸,战野真的连吃饭的力气都没了。坐在他身边的度天涯和卓远之也没什么力气,可惜是过度大笑,笑出来的结果。
紧瞅着战野,高脉脉像一只小老鼠胆战心惊地问道:“我是不是让你觉得烦了?”
不烦!怎么会烦呢?你每隔五分钟出现在我面前一次,问我还记不记得这张脸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会觉得烦呢?绝对不会!捣着餐盘里的食物,他只是食不下咽而已。
“你……你没课吗?”他尽可能用最婉转的方式暗示她,“如果你有课,还是早点回学校吧!做学生的,旷课总不太好。”
高脉脉使劲摇了摇头,“我们学校和罗兰德学院合作开展一项主题活动,我特意跟辅导员申请过来帮忙。所以最近这一个星期只要有时间,我都会留在这里。”
好家伙!这等于监禁嘛!
卓远之坏心眼地瞟了一眼脸色死灰的战野,凉凉地说道:“这样也好!你们也很久没见了,趁这次机会将以前的恋爱感觉给找回来。”
“我也是这样想的。”她倒是不懂得客气。
看着战野亮起了死鱼眼,天涯也忍不住给予临门一脚,“高脉脉,是吧?那你就安心地在这里待下去,有机会去我们寝室看看,303寝室——很好找的。”
你让我死了算了!战野真的有想撞墙的冲动,他现在渐渐开始觉得她的确有可能是他的女朋友。因为照这样给她缠下去,她就是要他娶她,他也会二话不说地答应下来。
但是心里好像总有一块东西的感觉是什么呢?锤炼吗?
锤炼来了!记者团团长柯柯消息灵通地得知战野女朋友新鲜出炉,趁着午餐时间,她带着梅忍礼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她要挖到第一手资料,让校报的销售额再创新高,这就是她记者团团长的本色。
也不管对方是否同意,她一下子坐在了高脉脉的对面,直截了当地切入主题:“想必这位就是现在罗兰德学院传疯了的战野的女朋友吧?”
梅忍礼充当润滑剂:“这位是我们罗兰德学院的记者团团长,战野在学院的人气很旺,很多人想知道你们的恋情故事,所以由她出面做报道,你不介意吧?”
“哪里哪里!”高脉脉热切地摇着头,“我怎么会介意?先作个自我介绍,我叫高脉脉,是战野的女朋友。”
瞧着她那兴奋的样子,一旁的战野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直觉地想否认,可是当着高脉脉的面,否定的话却又说不出口,真是麻烦——他又开始耙头了。
“高脉脉是吧?请问你怎么认识战野的?”打开小型录音机,柯柯抽出笔随时准备做记录,快的话今天下午这篇特别报道就会在学院网站、广播和校报上发表出来了。
高脉脉终于逮到机会可以侃侃而谈,扬着一脸幸福小女人的笑容,她不介意将自己的快乐和大家一起分享,“我和战野是高中同班同学,那时候我们的座位隔着一条走道。他很聪明,数学、物理、化学都非常棒,我就比较惨了。每次有不懂的题目,我都会请他教我,久而久之我们就走得很近,后来就发展成现在这种关系了。”
柯柯在心里下着评语:老套的情节,跟编出来的一样,“战野在罗兰德学院待了这么久,为什么你到现在才出现,你不担心他会被别人抢走吗?”
她倒是很坦率,“我们曾有段时间失去了联络,我以为他进入了警察学校,因为他生在警察世家,他们家人一直想让他当警察。高中毕业后,我试着和他家联系,可惜没有成功。我以为他在警察学校,所以就常常跑去那里想找到他。在那里我碰到了他的小姑姑,从她那里我才晓得他在‘罗兰德’,所以我就找来了。”
“既然是情侣,为什么他不和你联系?莫非你们之间的感情一直都是你在自作多情?”柯柯到底是柯柯,问出的问题一针见血。顷刻之间,高脉脉的脸色红一块,白一块,难看到了极点。
梅忍礼这个新好男生最见不得这般,他连忙上前打圆场:“我们团长说话比较直,她的意思是:你和战野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出现了什么波折?”想让采访顺利进行下去,他这个“口头翻译”果然不能少。
高脉脉不在意地摇着头,“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战野有个毛病……”
“这个毛病就是……”卓远之适时地插话进来,截断了高脉脉的发言。可不能让柯柯知道战野有面容健忘症,否则她还不得大做文章,这会影响到战野日后的前途。不过,除了面容健忘症,战野还会有什么毛病呢?“他的毛病就是——越是喜欢一个人,他就越害怕被那个人拒绝,所以不敢主动去找自己所爱的人。”
“这才造成了他们到现在才重逢的局面。”天涯贵族气息十足的脸容不得旁人不信。想成为一个成功的政治家,没有睁眼说瞎话的功底可不行。
对于他们所说的,柯柯将信将疑,反正写下来让大众去评价就好。将小型录音机朝战野移了移,在她的记忆中战野并不是一个喜欢沉默的人,今天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装酷啊?
“战野,从一个男朋友的角度对你女朋友发表一些评价吧!”
她的话一提出,在场所有人的心都紧张到了极点,谁知道他会丢出什么炸弹来,谁又知道他到底对高脉脉留有什么记忆。
沉默一直在延续,梅忍礼自觉有义务打破这份尴尬,“柯柯的意思是:从一个男生的角度对你所喜欢的女孩发表一点感慨,随便说点什么都可以。”
战野很困惑地追问:“真的随便说点什么都行吗?”在得到肯定答案后,他脸上的阴云在一点点散去。
“我不相信一见钟情,总觉得第一眼的感觉会骗人。可是走到今天,我突然发现原来第一眼的感觉对我……很重要。第一眼,就是那第一眼的感觉让我记住了那个女生。”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神有些扑朔迷离,旁人或许无法理解,卓远之和天涯心里却很透彻。怕是这小子又想起了那尴尬的一刻吧!
没有理会他们暗昧的眼神,战野的脸上露出一片坦然,“我没有卓远之的神秘莫测,也没有天涯高贵典雅,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大男生,甚至是有点俗气的城市男孩。在成长的过程中,我会像所有的同龄男孩一样期待一个有着飘逸长发,笑起来很甜美的温柔小女生做我的女朋友。我一直将自己女朋友的标准定在这个范围中,直到遇见她。我们吵架、斗嘴,甚至大打出手。我似乎从不把她当成女生看待,她也不把我当成心仪的对象。我们两个就像有宿怨旧仇的死对头,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半点爱情味道。在骂来骂去的过程中,我始终以为我们之间不会有任何交集。直到有一天……”
那一天,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在她面临危险的瞬间,我竟然发现自己会呼吸困难,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我早已把她当成了我的呼吸。是苦痛也好,是挣扎也好,是烦恼也好,是沉重也好。有她,就有了氧气,失去她,阳光也少了活力。”
梅忍礼简直要为他的这番话鼓掌叫好,他根本就是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嘛!在旁人看来,他待在这个霸道、蛮横又无理取闹、自以为是的柯柯身边,简直是活在地狱深渊。其实他们不了解,能守在她的身边,即使只能这样默默地看着她,即使明知她另有所爱,即使是被受心灵折磨,对他来说也是一种享受——这就是恋爱中的傻瓜箴言。
抬起头,战野换了一张平静的表情,“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想该了解的,我都了解了。”柯柯开始收拾东西,她从不浪费时间,既然这里已经没有新闻需要她来挖掘了,那还干坐着干吗?又没有人请客吃饭!“梅忍礼,开路!”发着话,她自己先冲了出去。
“好!就来。”跟在她的身后,梅忍礼最后看了一眼坐在战野身边的那个女孩。他几乎可以肯定,在战野一片深情描述中的女主角绝对不是她。
高脉脉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千算万算,单单漏算了一点——他早已有了所爱之人。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他根本记不住别人的面容,这样的他要如何主动地去爱人?完全不可能!难道说有女生比我还有毅力,每分每秒都跟在他的身边?不行!我要好好弄清楚所有的一切,我要理顺和他相爱的每一条道路。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她拎起包向外走去,这么主动地将自由空间还给战野,倒是让他大吃一惊,“她不是被刺激得过了头吧?”
卓远之嘴角上翘,梅菲斯特的本性展露无疑,“我看是你被刺激得过了头倒是真的,那么感性的话也能说得出来。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你的嘴巴在动,我还以为自己得了幻听症呢!”
回顾他刚刚说的那番话,卓远之不禁感叹起来:像我这种火眼金睛,也只是觉得你和车神之间会有戏。从不知道你小子对她的感情竟有这么长久而深远,怎么有种“吾家有男初长成”的味道?
天涯倒是感觉出那么点滋味,只是没想到战野会如此坦率直接,如此色彩鲜明地将感情吐露出来。阳光大男孩就是阳光四射啊!
那么有一天,自己是否也能如此直白地将爱说给一个人听呢?会不会有这么一天?会不会有这么一个人?会不会?
“战野,你还记不记得这张脸?”
“记得!记得!高脉脉嘛!”
战野在心中默默算着,这是今晚第一百四十五次,第一百四十五次被问到同样的问题,被迫做出同样的回答。现在只要有人问他“还记不记得我是谁?”他都会机械地作答:“高脉脉”。再这样下次,他非疯了不可。
如果不是看在她是女生的分上,他早一拳把她揍晕了,还容得她一直在他眼前放肆?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作出来。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发作之前先将她从眼前挪开。剪断了导火线,总不存在什么爆炸隐患了吧!
“高脉脉,你听着:这里是特洛亚酒吧,是我打工的地方,我要专心工作,没办法跟你待在一起。所以,你先回去,好吗?”算他求她了!
“你工作你的,我坐在这里就好。”她的坚持如滔滔海水,汹涌不绝。她坚持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不让他忘记她的脸,如果她就这么离开,万一明天他又不记得她是谁了,那岂不是亏大发了?
战野最后的容忍正在流逝,他不耐烦地提高了嗓门,“麻烦你先回去,好吗?”
“你不喜欢我待在你身边?”高脉脉一下子红了眼眶,委屈得跟什么似的。
“你怎么这样对你女朋友说话?”车神最见不得男生欺负女生,她早就看死混蛋不顺眼,这下子逮到了吧!“你女朋友坐在这里陪你还不好?你这个死混蛋真是不懂得珍惜嗳!”
他所剩无几的耐心在车神面前完全挥发殆尽,扯着嗓子他叫了起来:“我懂不懂得珍惜不要你这个臭人妖管。”
“我今天还就管定了。”她卷起袖子一副要好好干一仗的样子。
高脉脉慌了手脚,一下子拉拉这个的衣服,一下子扯扯那个的袖子,“你们……你们不要为了我打架。”
“是她先多管闲事的!”战野火气上来也跟着失去了理智,将手中的酒杯丢下,他扬了扬拳头,“打就打,别以为你是女生我就会让着……”
“轰”的一声,他话未落音,她拳头先上去了。他的脸被揍歪在一边,手直觉地伸了出去。车神躲闪不及,只能闭上眼等待疼痛的降临。
不疼?她慢慢地睁开眼睛侧望过去,他的手停在距离她的左脸两厘米处,他的眼直直地留在她的脸上,眼中闪烁的全是不舍。她怔怔地回望着他,在他的眼眸深处看见了自己吃惊的表情——他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好像,好像很舍不得似的,是自己看错了吧!
“喂!”她高傲地叫着,“死混蛋,你要打就打,停在这里算怎么一回事?”
“不行……”他喃喃自语,手缓缓地落了下来,“不行,我根本无法对你动手。”
什么叫无法动手?你装什么绅士?车神挑衅地瞟了他一眼,“你得‘青年痴呆症’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冲我挥拳头可没留情,当时我肩膀上的淤青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才消去。”
“现在不行了。”他沉着脸一声不吭地拿起酒杯,脚下的滑板朝目标滑动着,速度却比平时慢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