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他的手继续摸下去,度天涯猛地起身,被阿狗刁到沙发旁忘了拿回卧房的佩剑在这时候起了作用,剑在手,卓远之的咽喉随时欲穿。
“你们干吗呢?”战野端着咖啡,光着上身,穿着短裤从厨房里钻出来,迎面看见的就是这幅情景。瞧这阵势,他提起眉角追问道,“你们不会在玩什么新游戏吧?”很好玩的样子,“加我一个。”将咖啡放到一边,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扑了上去,直压得卓远之和度天涯乱成一团,沙发成了沙滩,让三个大男生压得不成形。
阿狗今夜等了又等,等不到王储殿下回房休息,它正钻出狗头向外张望,恰巧看见阿猫那只黑糊糊的脑袋四下张望。
脏东西你在看什么?
我看什么要你管!
一白一黑两只脑袋向左右两个方向摇摆,恰巧看见自己的主人跟另一只宠物的主人的身躯交叠在一起,还等什么?
只见一白一黑两个巨大的身形同时向沙发飞去,野生动物超级弹跳功能在这时候发挥了功效。阿猫不愧是美洲大黑豹,跳跃能力远高于养尊处优的狼王子,它先阿狗一步压在战野身上,战野的哀呼尚未来得及发出,第二道力量随之而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哀号,还是免了吧!
幸好还有小姐这个可人疼的小型智能机器人,双眼眨着“程序无法解释”的亮光,她的身体一直闪着红灯。就在她即将死机的前一刻,他们玩够了,也闹累了。
罗兰德三骑士加上两只宠物,五道身体并排躺在沙发上。阿猫、阿狗敞着肚皮,四脚朝天也顾不得姿态是否好看,一溜排开的样子像等着被屠宰。
人在疲惫的情况下往往无力掩饰,天涯出神的表情让卓远之摸清了他半夜不睡坐在客厅里装鬼的起因。
“你在想八卦的事?”
天涯猛地转过头,那双比地狱还黑的眼睛就停在他的鼻尖处,“你或许会比八卦更早夭的。”谁让他那么轻易看透别人的心思,比八卦的占卜术更恐怖、更神秘。
那么绝美的脸诅咒起人来越发阴毒,卓远之闭上的眼将心中的介意全部抹去,“你果然在想八卦的事。”天涯的话已经出卖了他急欲隐藏的心思。
“我在想的不是八卦,而是你,是我自己。”天涯诚实地说出整夜复杂的思绪,朋友贵在交心,或许头脑简单的战野和复杂沉重的卓远之能帮他解开诸多繁复的结。
“八卦一族生下来就具有占卜能力,他们注定依附卓家的黑道势力生存,注定因为神奇的占卜术而早夭。你呢?生下来就注定要活在黑道中,你的存在就是为了担当黑道接班人,即使不是龙门的门主,也成了卓冠堂的少堂主,未来卓远堂的堂主。我呢……我生下来就是王储,我接受的所有教育就是为了将自己培养成X国的国王。我们的命运在生下来的那一刻就被确定,逃不掉的……逃不掉的……宿命。”
很悲哀的感觉,你的人生你不能选择,早在你出生的那一刻就被注定了未来的结局。这样的人生,还有人出生的意义吗?
战野端过那杯早已冷了的咖啡,他将它当成可乐一般往胃里灌,“在未来,科学家对DNA的研究可以达到一种超高水平。他可以在你还只是胚胎的阶段就根据你的DNA结构断定你在什么时候会得什么病,你可能会因为什么病而亡故,甚至可以判定你的性格,你成年后的精神状况,甚至你在什么情况下会因外因、内因而一齐作用,成为杀人狂。这多少有点宿命的成分。”
“我情愿不知道。”天涯摇摇头,不能接受这样的命运,“你知道自己多大会因为什么病而去世,你知道自己有杀人狂的心理结构,你活着为了什么?为了死?为了成为杀人狂吗?还是,为了证明科学家有多伟大?”
他是人,不是智能机器人,他又不是公子的小姐。
“我在想,如果我不是生下来就注定做王储,我能做些什么,我会成为怎样的人。”
“你觉得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不是通过自己的努力,而是上天赐予的,所以你无法接受?”卓远之轻易洞察他的心思,像天涯这样高傲又优秀的男生是不能接受自己的人生由其他人给予,他再多的奋斗都被王储殿下的光环遮掩了去,他觉得委屈。
卓远之却不同,他的人生是他用自己的能力打拼来的,虽然他注定要做黑道继承人,但曾被龙门抛弃的他却因为自己的努力才重新当上卓冠堂的少堂主,他的努力有目共睹,他的人生是自己书写的。
天涯的感受他懂,曾有段时日,他也在问自己,如果我不是卓冠堂少堂主,如果我没有卓英冠这个黑道龙头老大做靠山,我还能做些什么?
为了证明自己,他单身赴会,挑了东南亚的一个贩毒组织——那时候他十五岁,与之雾、封千里刚刚认识,他们是高中同学。
“试着甩开王储的身份做些什么吧!”卓远之只能送给度天涯这样的建议,“你不是也以平民的身份待在了罗兰德学院这么长时间嘛!你今天赢得的目光不是因为你是王储殿下,而只是因为你是你。”
是这样吗?如果没有了王储殿下的光环,他也能像今天这样从容吗?
“宿命是可以逃脱的嘛!”
战野说得轻而易举,他甚至还在帮小姐接电源。经过他这个计算机高手的检测,小姐之所以会亮红灯不是因为程序不符合逻辑,而是因为小姐需要充电了。
一切搞定,他光裸的上身挂着细微的汗水,夏天就该挥汗,要不然为什么四季会有那么大的变化呢?
青春,他就要活得精彩。
“战家的男孩生下来就得当警察,我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人生,可我不要,我不当警察,我喜欢的是小姐,是计算机,是智能机器人,我不愿意当警察,所以不管是断绝父子关系,不管老头子是不是还认我这个孙子,也不管战家的叔叔伯伯怎么看我,我都会选择自己的路,即使这条路挺累的,可选了,我就不后悔。”
在踏上这条路之前会有诸多的犹豫,总以为会有很多自己无法承担的后果。可真的走到了这一步才知道,原来这世上没有什么路是走不了的,爸也好,老头子也好,叔叔伯伯也好,大家都会了解你的想法,不过是需要些时间罢了。
只是这时间稍嫌长了点儿,如今爸企图让他当警察之心依然不死,尤其是在见到朵猫猫之后——三叔的女儿竟然比他更符合当警察的条件,他这个长孙没能给长子留脸,爸自然灭他之心不死。
“但我不怕,只要我有自己的坚持,什么宿命不宿命——滚蛋吧!”
战野强势地叫嚣着,他话未落音,就听门外传来了毫无规律的脚步声。阿狗率先扬起狼耳朵警惕地徘徊在门边,阿猫更绝,做好扑上去的准备姿势,只等主人一声令下,直接咬断来人的咽喉。
别冲动,就算是小偷,也没必要为此付出死的代价。不过话说回来,敢偷罗兰德三骑士的寝室,让你死还算是你的荣幸。
王储殿下懒得动弹,卓冠堂少堂主不肯轻易出手,阳光小子滴溜溜窜到门边,逮好时机猛地拉开房门。
“谁敢在此放肆?”
“你老爷子我!”
辩论会现在开始,主席由度天涯和卓远之共同担当。正方:战野;反方:战连,也就是主讲方的“老爷子”,学名:祖父,又称“爷爷”。由正方开始自由答辩——
“你这么晚来我寝室门口转悠干什么?”
反方接招,“我来看你,老爷子来看臭孙子,这还要理由啊?”
“现在是半夜三点,哪有老头子这时候来寝室看孙子的。你当我是傻瓜啊?”
战野的话刚出口就迎来老头子的一计板栗,他不是傻瓜,谁是傻瓜?打他还是便宜的,战连才不管战野这小子怎么想呢!反正他认准的事谁说也没用,“我就喜欢选择这个时间来看你,不行吗?”
“行!怎么不行?”战野宽大地接受老爷子蹩脚的理由,“你喜欢三点来看我,我不喜欢三点被你看。反正你也看到我了,我完好无损,没有缺胳膊少腿,肥瘦得当,也没有跟谁鬼混,你放心了吧?”拉起战连,他将他爷爷向门外推去,“快点儿回家睡觉啦!我爸会想你的。”
他奶奶的——战连刚要骂他,话未出口先收了回来——骂战野他奶奶,不就等于骂自己老婆吗?!不行,换个骂法,“你小子几天不见皮痒啊?我好心好意来看看你,你哪那么多废话?”
战野的口气比他还冲,“我就不愿意被你看,你怎么这么鸡婆?”
眼看战火欲开,卓远之和度天涯不能再袖手旁观下去。卓远之去拉战连,度天涯抱战野,两个人一边一个将祖孙俩拖到沙发上,再使眼色要阿猫、阿狗发挥特长,用它们巨大的身躯压住祖孙俩的双腿,发火没关系,别冲到天花板破坏罗兰德学院的设施就好——他们可不想明早被君怜伊督察以主的名义打扰。
沙发上这对祖孙人是坐了下来,火气可没有降低。两个人交换一下眼神,眼看就要开火。
“猫猫还好吧?”卓远之找到一个安全的话题,这段时间大概是因为幸之雾回来的缘故,猫猫经常住在战野的三叔——战来那里。算起来,他已经很久没见到猫猫了,趁这个机会正好问候一下。
“她挺好的,前段时间还陪着战来——她爸去抓罪犯。小丫头挺能干的,我现在见到她就乐。”
战连现在最开心的事就是见到老三的女儿——猫猫。有时候,他也奇怪,怎么对自己的孙女就能心平气和地说话,一旦面对战野这个长孙就跟火箭一样,总想直冲云霄。
想着想着,他不禁直瞪着这位长孙,想从他身上找到引爆自己的原因。战野也不是好脾气的小孩,回望过去,他也想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怎么每次见到他,老爷子就兴奋得跟礼花一样想爆炸。
瞪来瞪去,火药味在空气中迅速蔓延,卓远之已经找不到安全的话题了,总不能跟战连老爷子说:我是卓冠堂少堂主,就是全球第一大黑帮未来的接班人,你现在抓我吧!只当是肃清黑道势力。他怕他说了以后,战野会直接跟战连老爷子干起来。
还是将交接棒交给天涯吧!“最近忙吗?”果然是王储殿下,社交语言一套一套的,“战爷爷一定很忙吧!所以才会抽这个时间来看战野。”夜里三点二十四分五十九秒,正常人都不会抽这个时间来探亲——下次学生会征集工作意见时,他会记得跟宇文寺人提议,不要放家长这个时间进寝室,以免罗兰德毁于火灾。
度天涯温和的社交语言迅速抚平战连心中的火苗,点头称是,除了儿子,他对任何人都可以很亲切。
“这段时间的确挺忙的,我们查出一个杀手组织,而且查出它跟某个国家的政府机构有所往来,而且取得了一系列的程序作为证据,可是没有人能解开这些程序,警局里的技术人员说除非是顶级黑客,否则很难有人能解开这种……”
他蓦地住口,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战野抓住他话中的把柄,一蹦三丈高,“哦!我知道了,你这么晚来寝室根本不是为了看我,你是想让我帮你解开那道程式,对吧?”
对不对,先吃板栗再说。
“你又打我?”战野抱着头委屈地看着战连,好歹他还不敢反抗。
“我不打你打谁?”谁让这小子如此得意?战连摆开老爷子的架子,半点儿都不认输,“我才不期望你能帮警局解开这道程式呢!是你三叔战来说让你试试,我拗不过他,所以才带着程式过来看看。瞧你小子这轻浮的样子,估计也没什么本事,人不是常说嘛!半瓶子醋直晃荡——你就属于那个本事不怎么样,吹牛功夫一流的人。那么难的程式,连警局的技术人员集合起来都解决不了,你要是能解决你也不用在这儿上大学了,直接留学得了。”
他唠唠叨叨说了一套,只等着战野的自尊心投降,从他手里抢过那套程式。
如他所愿,战野以战家习惯性的动作——耙耙棕色短发,然后接过了老爷子手里的那套程式,临了还不忘送给他老子一句话:“要我帮忙就直说,激将法现在已经不流行了。”
“砰——”
只听战野在惨叫一声后大叫道:“你又打我脑门。”
“你自己找死,怨不得你爷爷。”天涯对他毫无同情。
“养你这种儿子你爸真倒霉。”卓远之为战野他老子而惋惜。
明明看穿了对方的计谋还傻傻地中招,然后再点破对方最尴尬的一面,这小子不打白不打。反正他已经够笨了,不在乎再打成傻蛋。
这家伙真的变成傻蛋了?怎么站在门口半天不动弹?
卓远之阴狠地赏他一个扫荡腿,战野非常配合地倒在地上,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战野,你没事吧?”还是王储殿下懂得心疼人——重拳打在战野的背上,懂得心疼人的王储殿下也有暴力倾向。
战野被打得直咳嗽,眼神还是黏在战连离开的地方,“他老了。”
“呃?”
“从我有记忆起,老头子永远是硬朗地站在人前,他很少笑,也很少抱我们这些孙子、孙女。即使是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儿媳一个个受伤,甚至牺牲,他也从未流露出悲伤的情绪,他就这样不苟言笑地活了一辈子。外人都说他是警察界的泰斗,是危机的镇山之宝。可我常常想,他这辈子除了‘优秀警察’这个光荣的称号,还剩下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