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衣口袋里空空如也,他忘了自己曾经承诺过,寂寞或烦躁的时候不再让烟相伴。走出卧房,他不想一个人与阿猫的绿眼相对,那让他感觉再次回到三年前的状态。
沉重的脚步落向客厅,他需要一些来自朋友的慰籍。将自己丢进沙发里,他实在想找八卦来算算命,最近怎么会这么倒霉。
他出来得正好,那两个人正等着他秋后算总账呢。
“卓远之,你做的事你要负责想办法解决。”在战野心里,无论什么事这个神秘的男生都能把它圆满地解决。
黑亮的眼斜斜一瞥,他疲倦地问道:“什么事?”他的脸上清楚地写着:我很烦,别惹我!英国那边如今已经一团糟了,烦躁之余他的脸上多了几分失望。原本以为那家伙能理解他的,现在看来他还是他,孤独的斗士。
把校报拍得哗哗响,天涯怒吼:“就是记者团制造出的这些污七八糟的东西,是你答应宇文寺人参加这次‘骑士大联盟’,我们才跟着参加的,现在惹出这么多麻烦,你得想办法解决掉。”
接过校报,他大致上浏览了一遍,随手丢给阿猫当撕扯的材料。“我当是什么?这些东西不过是记者团那帮人随便写写,大家随便笑笑,不就算了嘛,有什么大不了的?需要如此计较?”
该计较的是他吧,身为第一黑帮的少堂主被一个小小的记者团团长拍下如此大幅的照片张贴在公告牌上,号称正义之师的警察和卓冠堂在黑道上的仇家很可能会根据这幅大特写找出他们久寻的卓冠堂继承人。这带来的不仅是羞辱,还有失去自由的风险和杀机重重的陷阱。
只是,他状似不屑的表情惹恼了王储殿下。“有什么大不了?”天涯海蓝色的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我堂堂X国王储被写成是坏蛋,还说我跟那个小矮魔女有关系,这怎么可能?”
“我也不喜欢男人啊。”战野跳了出来,他的委屈那才叫大呢。
卓远之不在意地靠着沙发,疲倦一点一点侵占他的上额。“你们知道自己不是就好了,那些谣言会不攻自破的。既然答应参加这次活动,对他们记者团所做的一切过分的事我们也只能暂时忍着,以后再以双倍的惩罚还回去就是了。”他自己也深受打击,他明白那种感受,可现在不是把炸弹丢回去的时候。
怎奈战野和天涯憋了一肚子火,他们实在很需要找个管道发泄一下。
天涯拿出王储的尊贵,当仁不让地瞟了他一眼,“既然是你答应了宇文寺人,你就找他,如果记者团不再校报上公开道歉,我就退出这次活动。”
战野举手报告,“我也不玩了。”
“你们闹够了吧?”卓远之猛地站起身,一张帅气的脸被恶魔般的阴郁压住。“你们是小孩子吗?以为这是一个游戏说玩就可以参加进来,一旦不想玩了就可以哭着回去找妈妈?幼稚!”
战野不服气地叫了起来:“我们又不想玩,是你先答应那张棺材脸,我们才跟着你的脚步走进陷阱的。”
“你们是迷途小羔羊吗?”梅非斯特的嘴角挂起一抹嘲讽的冷笑,“我做什么你们就跟着做什么?我开枪杀人的时候你们还躲在妈妈的怀抱撒娇呢!”或许他身来就阴暗,但他绝不做收拾残局的蝼蚁。
“卓远之,你不要太过分!”王储的自尊心严重遭受创伤,海蓝色的眼凝结着冰雹定在他的身上,周身的戾气连阿狗都感应到了。
卓远之冷漠的眼微眯着,他的心冷冷地瞅着周遭,那神情和某人很像。“我过分?你大可以拿剑刺我,只要你能打得过我。”
“阿狗,拿我的重剑过来,”天涯决定为尊严而战。
战野嗅到了硝烟的味道,坚实的臂膀伸出,他率先拉住了卓远之,“你这是怎么了?以前天涯他耍脾气的时候,你都会让着点,为什么今天……”
“没你的事。”卓远之火爆脾气一起,根本是把谁都不放在心上。“走开!”
“卓远之,你真的是太过分了。”战野也看不过去地抱怨着:“我们本来是抱着大家朋友一场,有什么麻烦一起担着,有什么乐趣一起经历。想想看,如果不是你跟宇文寺人做那个交易,我和天涯也不会答应参加这次活动。现在事情变成这样,你难道连想想办法的耐心都没有吗?”
“别说的那么好听。”黑色身影的体内冒出硬邦邦的话语,“你会参加是冲着那两张日本双飞九日游奖券,至于他……自恋的毛病跟十年前一模一样,他想出风头根本不足为怪。”
“卓远之——”
战野和天涯同时喊道,硝烟从那张开的嗓子眼里冒了出来,眼看战火一触即发。
阿猫、阿狗和小姐根本不知如何是好,他们围在自己主人的脚边绕来绕去,似乎想要趋散室内的高温,可惜没用,那温度依然接近爆发点。
对峙,一分一秒地延续着。过了很久很久,天涯气得发白的脸渐渐转为正常的白皙。张了张口,他听到了自己的决定。“既然如此,咱们就来好好比上一场,看谁才是罗兰德学院最受欢迎的骑士——从这一刻起,我和你只是竞争对手,我们……不再是朋友。”
“不再是朋友。”战野接着他的话说下去,“就像你说的那样,我的确很想得到那两张日本双飞九日游奖券,咱们就为了这个微薄的理由不再是朋友——这是你做出的选择,别怪我!”
不过是眨眼间,空荡荡的客厅里只剩下卓远之一个人,他孤独的身影包容在夕阳的落影下,长长的倒影与他两相随。
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能站在我的角度替我想一想?
战野、天涯,你们是我的朋友,我很珍重的朋友,我不想失去的朋友。可是,这份友情却远比我想象中来得脆弱,它甚至不堪一击。我是卓远之,我是梅非斯特,我不是万能的上帝。我也有感情的起伏,我也需要朋友的支持,为什么你们都不明白?
远在英国的家伙,你知道吗?我处在罗兰德学院,我需要有自己的空间。这是我向父亲争取来的四年时间,这是我最后的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我希望在这四年里留下一点或许幼稚却很真挚的东西。我不想向时间妥协,全世界的人都可以不懂,你却不能不明白。
阖上落寞的双眼,他缓缓地向外走去。“不要跟来。”这句话是对阿猫说的,现在会跟着他的就只有阿猫了吧。
什么时候,他竟再也无法习惯孤独?曾经,那是他每日必备的,就和腰间的枪一样。
侧踢、冲拳,后踢、勾拳,弹拳、勾踢……
不记得这是第几个回合,卓远之只感到滚烫的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下,在他的颈项处被蒸发完全。
收好拳脚,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前额的黑发遮住了他的黑眸,他像一个修罗高高地站在首位,等待着只属于他的战争。
闪光灯亮起的一瞬间,他手中的毛巾顺势出去,借助他的臂力,柔软的毛巾顿时变成一根直棍直捣亮光的来源。如果不是宇文寺人先一步拉开柯柯,她的脸上很可能已经多了一道鞭痕。
英雄!你是我的英雄——柯柯迷恋地凝望着再度救了自己的宇文,她没有发现梅忍礼及时拉住她的手臂。她总是……她总是习惯性地忽略他的存在,因为这是习惯。
“你还真是恶得可以,竟然连女生都不放过。”
宇文冷漠的眼对着面前足以媲美恶魔的男生,他不是为了柯柯鸣不平,她做的那些事就连他看了都想揍她。他只是想知道,究竟是什么缘故让这个即使面对万任横主任也不露半点真性情的家伙,在这一刻却对柯柯动了火。
卓远之微垂着头,冷峻的脸沉浸在阴影中,它诉说着一句话:别惹我!
他越是恼火,宇文越想揭开他隐藏起的真心。这还是他第一次动真格,宇文就是想和这样的他好好玩上一场。“什么让你如此生气?是柯柯的报道,还是你所谓的朋友为了两张日本双飞九日游奖券就将你踢到一边?又或者,这才是你真正的样子?邪恶、阴郁,因为你是生活在地狱里的人?”就在他冷笑的同时,一股风擦着他的身体飞过,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飞踢,他被踢飞到三米以外。
“别以为我一次又一次容忍你,你就可以对我为所欲为。这个世界上可以对我指手划脚的人有三个,很可惜你不在其中。”
收腿、站定,他的动作完美得像特技演员,只是那张冰冻的容颜比宇文更具棺材的称号。
“你怎么样?有没有事?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柯柯慌里慌张地跑过去想要扶起宇文,他却先一步站了起来,告诉自己不可以在这个黑暗的男生面前示弱。他的手握成拳垂在腿边,凌厉的目光定在黑色的身影下,他毫不退却。
“不服气?”卓远之的嘴角微微上扬,那里蕴涵着挑衅的意味。“不服气你尽可以打回来啊!你不是也参加了跆拳道社团嘛,你不是要从我这里偷师嘛,我可以把所有的绝招一一展示给你,只要你的身体能够承受得住。”
上前一步,他像一个真正的恶魔展现出罪恶的力量。“学了这么久的跆拳道,你难道不想看看自己的功夫到底怎么样?或者,你害怕?作为纪检部部长你不可以带头违反校纪校规?”睇了他一眼,卓远之的眼神转为轻蔑,他伸出大拇指,紧接着指尖向下,“这是给你的表扬,圣洁的孩子!”
再上前一步,他的眼神紧勾着柯柯。在那冰冷的色调下,柯柯不自觉地向后退着,平时的傲气都挥发到了空气中,小步小步地向后撤,她竟躲到了梅忍礼的背后。
“别再做那些小动作,不跟你计较并不等于容忍你。揭开了那层保护膜,后面的代价不是你能付得起的。”
这是警告,是威胁,也是他的最后通牒。无论如何,他都得帮度天涯,帮战野,帮他自己把事情摆平,这是卓冠堂少堂主该有的作风和担当。
背过身,他黑色的身影有着不一般的力量,那是神力,亦是魔力。
这不是平时的卓远之,或者,这才是真正的卓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