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给它多话的机 会,卓远之又将棒棒糖塞了回去。他让阿猫去跟战来打招呼就是为了获得他的头发做DNA鉴定,现在鉴定结果出来了,他反倒不知该如何是好。撑着头,他沉醉在黑暗中静静地思索着。难怪爸要在暗中保护战来,原来是这么回事。打开手边的笔记本电脑,他将早已写好的电子邮件发送了出去,收信人正是卓英冠。
他的沉默让战野有点没底,棕色的眼惴惴不安地看着周遭,他试图求证:“是不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大事!绝对的大事!”天涯想着拿个什么来打比方较为合适,有了!“如果某天有人告诉你,其实小姐是阿狗的妹妹,你会怎么样?”
我是阿狗的妹妹?小姐发辫上的信号灯不停地闪烁着,她的CPU急剧旋转,试图理清智能机器人和纯种雪狼之间的亲属关系。虽然她的集成电路够先进,但她显然还没高竿到能够分清什么是打比方,什么是假设。她是阿狗的妹妹……妹妹……
不要啊不要!承受不住这般巨大的打击,阿狗横倒在地毯上,红色的狼眼充斥着血丝,它简直要呼天抢地了。这是什么颜色的生死恋?它竟然爱上了自己的妹妹,呜呜呜呜……
哈哈哈哈哈!笑得口水直滴的当然是阿猫,这下子它可以名正言顺地待在小姐身边了,那个什么阿狗,滚远点滚远点,不要搞出不伦之恋。
你就正在搞不伦之恋——无语像是看出了它的心思,鹦鹉眼放射出鹰的光芒。堂堂黑豹子对人家小巧可人的智能机器人有那种那种感情,这还不够不伦啊?
几个宠物间大开精神之战,战野也被打糊涂了,纠结的眉锁起一道道茫然,“你的意思是说我老爸在外面有女人,而我其实还有一个妹妹?”
怎么会变成这样?天涯还以一个绝倒的姿势。
揣着懵懂,战野继续猜测下去,“那是说我有的不是妹妹,而是弟弟,或者我老爸在外面有的不是女人——那是什么?”
将他推给卓远之,天涯无奈地喊了起来:“我把他交给你了,还是你跟他说吧!”
“说什么?”卓远之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打着马虎眼,他认为现在还不是告诉他的时候。
想蒙混过关?没那么容易!战野一把扯住天涯的衣领摇啊摇,摇到外婆桥。“你说啊说啊!你倒是说……”
“晕倒。”八卦送出两个字,没等无语充当翻译,他的预言已经成为正在发生的事实。始终思考着机器人和雪狼兄妹问题的小姐呆呆地站在原地,信号灯闪了两闪,“砰”的一声,人家死机了啦!这个八卦预言坏事准得一塌糊涂。
“小姐——”战野冲上前,抱起他可怜的小姐,顺道不忘狠狠瞪上天涯一眼。摸摸鼻子,王储殿下自认倒霉,他忘了弱不禁风的小姐有随时死机的毛病。
“相约。”八卦阖上双眼再吐出两个字,话落音的瞬间卓远之的笔记本电脑传来有新邮件的讯号。打开邮件,卓远之顿时理解了他“二字箴言”的真正含义。
“战野,”出声叫住他,卓远之的眉锁了起来,“我爸同意以猫猫养父的名义和你三叔战来见上一面,相约的地点就是303寝室。你通知一下你三叔,记得不要泄露我爸的真实身份。”
反黑组组长战来要和黑道老大卓英冠即将在罗兰德学院的303寝室见面,连接点却是一个十八岁的女生,那隐隐跳跃的信息再度回响在卓远之的耳边。
猫猫,你会躲避这即将到来的一切吗?你会吗?
度天涯支着手臂,海蓝色的眼对着面前的场景——
坐在沙发上,战来手中的咖啡不停地晃动着。他的心就像杯中的液体从最初的滚烫渐渐冷却,直至荡漾回环。站起身,他烦躁地耙了耙头来回地走着。
看着他,天涯不禁笑了起来,不管是战野、战郁,还是战来,烦躁的时候,害羞的时候,尴尬的时候……总之,耙头似乎成了战家的标志性动作。
似乎来回踱步并不能缓解心情,点上一支烟,战来猛抽了几口。微眯的眼沉浸在氤氲中,那微抖的手指是为了谁?
放下阿野电话的瞬间,他只觉得心都快跳了出来。在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孩之后,他动用了所有手段去查她的资料。可是一无所获,她似乎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他甚至怀疑那天的相遇只缘于他等待的神经所产生的幻觉。直到阿野告诉他,她的养父愿意见他。
会是她吗?那个同样姓朵的女孩会是她的女儿吗?
一定是!一定是!她们太像了,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甚至连清澈的眼神都一模一样。还有那副好身手,给他一个过肩摔的身手,简直让他回到了很久以前,她没有离开他的以前。也许这一次,他真的能找到她了……也许!
门铃响起,战来猛地挺直了腰背,盯着门,他的目光如箭。
“我去开吧!”带着小姐,战野打开了门。打量着站在眼前的男子,棕色的视野里泛起一层迷雾。帅哥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一双墨绿色的眼延伸出西方人高挺而赋有个性的鼻梁,薄而清晰的唇角刻画出欧洲人的五官,东方人的细腻特质却又点缀在眉宇间。他的头发泛着浅浅的黄,不似天涯那么金色耀眼,却舒服地熨贴着每个人的心。
跟身高187公分的战野相比,他的个子不算高,停格在178和179公分间。得体的休闲装出卖了他温文儒雅的个性,他的笑单纯、怡人,不禁让战野想起了度天涯那个度假还未归的小舅舅——罗兰德学院的懒散校医,度一舟。
“你是……”
“津庭叔?”因为不想和战来有太多相处的机会,卓远之刚刚一直待在自己的卧房中。相隔这么远,阿猫听见津庭叔的声音也会立刻蹿出来,总算没白疼它一场。
卓远之刚刚称呼他“津庭叔”?他就是卓远之常常挂在口边的津庭叔,那个与卓英冠相交二十多年的朋友。他的脸让人感觉只有二十七八岁,难道他十几岁时就担负了照顾卓远之的任务?
将他的反应一一收在眼底,津庭也不客套,“你是战野吧?”
“卓远之跟你说起过我?”
“他说笑得最灿烂的人一定是战野,今天我总算看到了。”很阳光的大男孩,他有猫猫不具备的坦率,如果他们能……
“津庭叔,你今年多大?”
才想着这个男孩很坦率,他就坦率起来了。有点犹豫,终究津庭还是抛开西方人对年龄的神秘感,坦率地叙述起来:“我也就三十岁刚出头,依旧是年轻的、热情的、迷人的……”
“三十五岁老男人。”黑色的眸光毫不客气地出卖了他的真实年龄,能做到这等直接也就是大智大勇的卓冠堂堂主卓英冠才能办到。
津庭很不客气地捶了捶卓英冠的胸,“你又泄我的底,什么老男人,我哪里老?我走出去,照样有十七八岁的小女生冲我抛媚眼。”
“你一点都不老,津庭叔。”度天涯的马屁拍得正点,乐得津庭嘴都笑歪了。
“你是涯涯宝贝,还是那么绝美,你妈妈好吗?”
能不能别用那么恶心的称呼叫我?能不能别把目光放在我的脸上?能不能别提起那个老魔女?她捉弄起人来依然兴致勃勃,可谓好得不能再好了。一个寒假给她折腾下来,不好的人该是我吧!对着津庭可亲的温柔,天涯端起绅士风度,以最完美的外交辞令回答:“你们一会儿要和战野的三叔聊天,我们就带着阿猫、阿狗开车出去转转。长期不锻炼,它们的小腿都松弛了。”所谓的“转转”就是他们三个人坐在车上,它们两个跟在后面跑,说是锻炼奔跑能力,你也可以将这种活动当成累傻小子。
阿猫、阿狗又不是傻小子,当然不甘心被耍。狼头向左,豹首朝右,它们很有骨气地坚持着自己的原则。
不干?硬得不行来软的,天涯蹲下去冲着黑豹和雪狼展开王储殿下特有的高贵笑容,“小姐会和我们一起坐在车上,你们不想将自己的男儿本色展现给她瞧瞧吗?现在的女生都很喜欢阳刚气十足的男生,尤其是小姐这种可爱、娇小的女生往往觉得那样的男生很有安全……”
他话未说完,阿猫、阿狗挤破头地往外冲,黑色撞击着白色,谁也不肯谦让一步——爱情的力量果然是伟大的。它们都激动成这样了。战野和天涯再没有拖延的理由,和卓英冠打了声招呼,这就跟了上去。
从爸和津庭叔的身边走过,卓远之黑色的眼眸迷雾一片。忍不住,他开了口:“战来早就到了,他等得很着急。我们只说你是个生意人,他并不知道你和卓冠堂的关系,你们……会告诉他猫猫的事吗?”
“这得由他和猫猫共同决定。”
卓英冠稳健的步伐踏进303寝室,津庭尾随其后,阳光从窗户里射入,两个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朦胧中竟不可分……
除去简单的自我介绍,战来直捣问题核心:“卓先生,你知道朵猫猫的母亲是谁吗?”
冷酷的眼凝望着面前可以说是死对头的反黑组组长,卓英冠不温不火地吐出两个字:“朵爱。”他在等他的反应。
他等到了,战来的神经一震,顷刻间变了脸色。直直地守着前方,他像一个失去焦距的相机拍摄下模糊的景象,只属于曾经的景象。
下一刻他倏地站了起来,耙耙头发他烦躁地叫嚷起来:“朵爱……就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朵爱?她也配拥有女儿吗?难道她还活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用她沾满血的手玷污人的生命?那种女人早该去死……”
他的愤怒尚未发泄完,卓英冠已经往门的方向走去。用背影对着战来,他僵硬的背脊诉说着不想再继续谈下去的冷漠。“津庭,咱们还是回去吧!亦悠和优优不是还在家等着我们吗?我想这位战来先生并没有要交谈的意思,如果他想找个人发发牢骚,可以去酒吧随便拖住一个醉鬼。”
“不!我不是要发牢骚。”战来慌乱的手茫然地从口袋里掏出烟,他想点着它,打火机却不听使唤,一次、两次怎么也打不着。
一小团温和的火光跳动在他的视野里,是津庭。他不抽烟,但是卓英冠抽,不知不觉当中把打火机放在口袋里就变成了习惯。
“愿意和我们谈谈朵爱吗?”关上打火机,津庭和煦的微笑是最好的邀请。
点燃的烟在空气里燃起小小的火花,像一个顽皮的孩子不时地眨眨眼。
过了半晌,战来的声音响起来,卓英冠无奈地看看津庭,走了回来。
“那时我才二十岁,作为一名实习警察,我像所有的热血男儿一样挥洒着只属于自己的青春。”伴着熟悉的烟味,战来跟上了回忆的脚步……
“战来,你运气真好,刚来实习就跟上这么一件大案。说不定你能找出什么线索,破获这起杀人案哦!”
面对老干员的调侃,额头上还冒着青春痘的战来只是干笑了两声。虽然能参与探案很有意思,但亲临现场面对那一具具倒在血泊里的躯体,他还是无法平静下来。换上便装,他想出去走走,找回那点新鲜空气。
一路走来,在夜的引导下,他走入一片黑暗中。弯弯曲曲的小巷好像不属于这个现代化的都市,竟有种置身时间之外的错觉,直到看见那古朴的路灯。疲惫的身体靠在灯柱上,刚才的血腥场面再度占领了他的灵魂。
似乎是为了赶走那些不快的记忆,他抬起眼四下寻觅着想要找出点儿什么。他找到了,一个女子。
半蹲在地上,她逗着前方的小野猫。清瘦的五官揉进微弱的光线中,看不真切,只有那淡淡的笑容迷惑了战来的视网膜。他怔怔地盯着她,连一个细小的镜头都不愿错过。
“咪咪……咪咪,过来啊!”
她伸出手轻轻唤着小野猫,它停在她的一步之遥,不靠近也不逃离,只是用一双晶亮的眼回应着她的关注。突然,它向她跳去,猛地扑了过来。“啊”的一声,女子惊慌地跌坐到了地上。小野猫恶作剧成功,忽悠一下子窜出了光的区域,逃得不留痕迹。
这下子糗大了,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想要站起来。稳稳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出于直觉她抬起头睁大黑白分明的眼向上望去——战来站在她的身后,双腿与她纤细的背齐平,垂着头,他也在看她。
一上一下,他们的视线找到了焦点。没有言语,透过昏暗的路灯,他们在对方的眼眸中看见了自己痴望的眼神。
“流星!有流星——”
她清脆的声音亮在他的耳旁,顺着她的目光,他望向满天星辰,流星没见到,落在他心上的陨石却有一颗。
“遇见你能看到流星,今晚果然很美。”
她的话伴着笑声荡在他的耳边,清脆得像洁白的瓷器摔在石板上,有着疼痛的美。她向他伸出手,牵着那布满茧的小手,他扶她起来。
“你家在哪儿?这么晚了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吧!”感觉这话说得有些唐突,他羞红了脸补充说明,“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毕竟你是个女孩,还是个很漂亮的女孩……我不是个坏人,我叫战来,今年二十岁,我是个实习警察,我们家是警察世家,等实习结束我将进入重案组,所以我不是什么图谋不轨的坏蛋……我都在说些什么啊?”
对于他的惊慌和忙乱,她回以微笑,浅浅的,很舒服的那种。指了指旁边一栋小楼,她清楚地告诉他:“我家就在上面,你要进来坐坐吗?”
“不了!不了!”他不好意思地直摆手,连额头上新冒出的青春痘都泛起了红色,“你赶快回去吧!很晚了。”
她不再推辞,干脆地转过身她走进那栋小楼。被甩下的战来依旧守在楼下,看着三楼的灯亮起,看着她的身影出现在窗帘后面,他竟感觉到神迹的存在。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