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左宗棠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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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捻军 (2)

就左宗棠有过著述的波尔格写道:“他憎恶女性,不知是出于天性,还是出于成见。毋庸置疑的事实是,他在许多年前把妻子送回娘家,而妻子的地位没有任何人来取代;就连他的母亲,在这个崇尚孝道的国度里,也待在湖南的乡村里为儿子的冷漠而伤心。”[4]

这位著名的历史学家偏偏误解了左宗棠的私生活。左宗棠给妻子的大量家书以及反复提及妻子的文字,表明她在左宗棠的感情世界里占有不可动摇的地位。左宗棠是一个爱家的高尚男人,遵循时代和民族的最高观念。他为环境所迫在妻子娘家住过几年,但此后他总是慷慨地供养家人。他未曾沉湎于女色,但因此就说他憎恶女性,未免夸大其词。左宗棠是一个干实事的男人,格外尽忠职守,他所从事的是战争和行政这样的大事,无暇置身于风花雪月。

捻军把豫西与陕东搅得动荡不安,朝廷大为震动。左宗棠接连接到北京的指令,叫他立刻北上。他于1867年3月29日离开汉口。除了一千名亲兵和一小队骑兵,他的部队兵力为7500人,分为3个师,分别由刘端冕、周绍濂与杨和贵统领。他命令这3个师通过荆紫关进入陕西。左宗棠自己前进比较缓慢。他在德安与樊城小作停留,然后沿着两省交界处河南一侧的道路北进潼关。他于1867年7月19日抵达潼关。刘典率部驻扎此处,刘松山驻扎在陕西东部,他所率领的部队,是已经跟捻军作战两年之久的一支劲旅。

捻军在陕西人数众多,左宗棠决定堵塞通向河南的道路,把捻军留在陕西。他命令当时驻扎陕南的部队向渭河推进,阻截反军南下。山西清军奉令控制黄河沿岸,防止捻军踏入山西。朝廷担心捻军与回民军联合,左宗棠似乎并不为此烦恼,他的作战方案恰好是要把捻军驱入回民军之中。他充分意识到所有造反派都有独立主义的倾向,也许他认为这是消灭他们的最佳办法。

这一年的夏季和秋季,他的行动是非常审慎的。陕西已经完全糜烂,只要不让捻军回到他们在东部经常出没的地方,就不必性急。捻军奔入陕西,实际上简化了左宗棠的问题。他们现已分为两股,东捻已被李鸿章在山东紧追不舍,而西捻就在陕西。东捻在年末已经溃散。10月份和11月份,西捻非常活跃,向北突进,远达绥德。他们没与回民军联合,于12月初沿黄河西岸南下,明显企图渡河入晋。《年谱》说,他们在宜川集结,踏着河上的冰层进入山西。

左宗棠现在不得不打起精神了。他留下刘典指挥陕西的部队,自己率领刘松山和郭宝昌的部队渡过黄河。他试图包围捻军,但他发现这支造反武装跟太平军大不相同。他们行疾如风,几乎赶在左宗棠动身之前就越过了晋南,进入河南。他为自己追击失利而感到奇耻大辱,在给皇帝的奏章中请求最重的处罚。他被罢免所有的官级和荣衔,但仍然留任总司令。

很明显,由于李鸿章在鲁西和豫北部署了兵力,捻军很难越过黄河南下,他们最可能选择的方向就是北进直隶。左宗棠派刘松山从北边的一条道路翻山进入顺德府,企图从北面拦截捻军。左宗棠率其余部队追入河南。他经过怀庆,在卫辉县与捻军有过几次小的接仗。捻军这时向北挺进,行军飙疾,在刘松山到达之前就经过了顺德府。不过,刘松山对捻军紧咬不放,而左宗棠也从卫辉尽快追了上去。李鸿章的部队沿着大运河从山东北进。捻军进入保定府境内,离北京只有250里,官军仓促之间集结的部队来不及阻挡他们北进。

我们猜想,北京周边部署了几万名满洲旗人,其中许多是骑兵,应该会迅速歼灭捻军吧?可是北京已经慌成一团。皇帝显然信不过满洲武士。他谴责大员们把捻军放进了畿辅。被罢免的有直隶总督官文,一个满人;河南巡抚李鹤年;还有李鸿章。左宗棠已经无官可免。

左宗棠于2月15日抵达获鹿。他很快就与捻军在保定府东南方接仗,7战连捷,把敌军赶到了滹沱河以南。左宗棠与李鸿章明显缺乏协调。左军从晋南长途追击而来,肯定已经精疲力竭。捻军渡过滹沱河以后,左军没有追压上去,于是捻军在3月底抵达大运河东岸山东与直隶交界处的东光与吴桥。

作战拖延下去,直到春洪爆发,洪灾比往年都要大,迫使捻军无法行动。他们被包围在一个有限的区域内,什么也无法拯救他们,只有官军将领之间无人不知的摩擦才是他们的生路。1868年8月,他们渡到大运河以西,很快就被逼到暴涨的徒骇河边。著名的捻军首领张宗禹在逃跑时溺水而亡,他的部队全军覆没。这就是捻军的最后结局。

大功告成,皇帝大喜,恢复了各位大员的官职和荣衔。梅斯尼说,许多捻军被左宗棠和李鸿章收编。李鸿章收编的捻军后来被称为“李羊”。

左宗棠到天津小住几日,然后进京觐见。他得到了两宫太后的召见。作为皇家恩宠的标志,他可以骑马进入紫禁城圣地。像通常一样,召见由慈禧太后主持。她向左宗棠提了一大堆问题,涉及征战和各类事务。最后她转到回民的问题上来,突然询问左宗棠需要多久才能恢复陕甘的秩序。左宗棠未料到忽然会有此一问,迟疑未答。2年?3年?他很快就否决了。问到最长期限,他断然回答:“5年。”

慈禧的声音混杂着惊诧和懊恼:“什么!5年!需要那么久吗?”

左宗棠说,事体极大,而他才干太小。他这样的人来解决这么大的问题,必然需要时间。召对过后,一些官员嘲笑他,说他自以为能在5年内扑灭回民运动,是不自量力。他们想,太平天国对朝廷的威胁持续了16年,捻军驰骋数省长达15年,而回民已经闹腾了7年之久。左宗棠说,他对太后的问题毫无心理准备,殿堂之上,他总得给个答复。脑子里忽然闪过“5年”二字,现在看来他是自作自受,不得不勉力为之了。[5]

左宗棠利用他待在京城的日子提出西北征战急需经费的问题。他意识到自己面临的最大困难就是缺钱。10月1日,他提交一份奏章,议论陕甘的局势。他写道:

奏为陕甘饷源奇绌,请旨敕下军机大臣,会同户部筹议指拨实饷,以奠危疆,仰祈圣鉴事。

窃陕甘筹饷之艰,天下共知。其所以异于诸省者,地方荒瘠,物产非饶,一也。舟楫不通,懋迁不便,二也。各省虽遭捻逆、发逆之害,然或旋扰旋复;或腴区被扰,瘠地犹得苟全;或冲途被扰,僻乡犹能自固。陕甘则汉回错处,互相仇杀,六七年来并无宁宇。新畴已废,旧藏旋空,搜掠既频,避移无所。三也。变乱以来,汉回人民死亡大半,牲畜掠食鲜存,种艺既乏壮丁,耕垦并少牛马,生谷无资,利源遂塞。四也。兵勇饷数,各省虽赢缩不同,然日食所需,尚易点缀,以粮价平减,购致非难故也。陕甘则食物翔贵,数倍他方,兵勇日啖细粮二斤,即需银一钱有奇,即按日给予实银,一饱之外,并无存留,盐菜、衣履复将安出?五也。各省地丁、钱粮之外,均有牙厘、杂税、捐输各项,勉供挹注。陕西厘税每年尚可得十万两内外,甘省则并此无之,捐输则两省均难筹办。军兴瘠久,公私交困。六也。各省转运虽极繁重,然陆有车驮,水有舟楫,又有民夫足供雇运。陕甘则山径荦确,沙碛荒远,所恃以转馈者,惟驮与夫。驮则骡马难供,夫则雇觅不出。

且粮糗麸料,事事艰难,劳费倍常。七也。用兵之道,剿抚兼施。抚之为难,尤甚于剿。剿者,战胜之后别无筹画;抚则受降之后,更费绸缪。各省受降,惟筹给资遣散,令其各归原籍而已。陕甘则衅由内作,汉回皆是土著,散遣无归,非筹安插之地,给牲畜籽种不可。其未及安插之先,非酌筹口食之资不可。用费浩繁,难以数计。八也。陕甘用兵颇多,为时又久,乱后荒瘠殊常,购粮不易。各军每于人烟稍密、种植稍多地方,随宜安扎营垒。始犹借称保护庄稼,给钱办粮,继则捐派民间,不给价值,甚且搜掠殆尽,民不敢争。以致转徙流离,变而为匪;或被逆回蓄养,苟且偷生,甘为从教之人党恶助逆。章奏中所称甘省饥民、土匪大率此类居多。若不及早核实汰存,予以实饷,俾其有所借口,则军令有所不行,垂尽之残黎靡有孑遗,未荒之土地尽成榛莽,而西垂之事不可复问矣。臣之立意仿汉赵充国,议开屯以省转馈,抚辑以业灾民,且防且剿,且战且耕,不专恃军威为戡定之计者,区区之愚,盖以办回逆与剿群寇不同,陕甘事势与各省情形各别,将欲奠此一方,永弭后患,则固不敢急旦夕之效,而忘远大之规也。

通计陕西每年缺饷一百五六十万两,甘肃每年缺饷二百余万两,而屯田之资、抚辑之费不与焉。兹幸捻逆荡平,海内兵事渐息,饷事亦借资周转。合无仰恳天恩,敕下军机大臣,会同户部酌议筹拨陕甘的饷,俾微臣得从容整理,以奠危疆,则陕甘军民共戴皇仁于无穷,而臣亦得仰赖鸿施,稍宽咎责矣。其刘松山一军饷需向由两江接济,曾国藩于此军始终加意保全,并无延误。臣前已附片陈明,未蒙宣示。兹马新贻调督两江,应并恳圣慈敕下督臣照常协拨,俾得有所展布,不胜钦感之至。

所有陕甘饷源奇绌,请敕会筹指拨实饷情形,谨据实陈明,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训示施行。谨奏。

以上就是陕甘的事态,说得简单明了,重点突出,但没有任何夸张。左宗棠要求,除了目前的军费开支外,每年另拨350万两银子,还要再拨一笔重建费用。户部决定同意拨给他额外的100万两银子做军费,但不同意拨给重建费。此时此刻,他肯定觉得对付户部比对付回民军还要难。他于10月4日从北京起程前往西安时,心情一定十分沉重。

捻军刚被剿灭,左宗棠就命令部队返回陕西,其中一些部队奉命进入山西,等待平回作战的总攻击发起。左宗棠于1868年11月26日抵达西安府,立刻投身于战前准备。

注释:

[1]黑尔:《曾国藩与太平军天国》,第299页。

[2]《梅斯尼杂录》,第6卷,第44页。

[3]《年谱》,第4卷,第19页。

[4]波尔格:《中亚问题》,有关左宗棠的章节,第383页。

[5]《年谱》,第4卷,第48-4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