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没有闹钟，林天赐早上起得很早，他是根据在林家村的作息时间，天边泛白不久就起来了。用冷水洗了洗脸就往店里去。
因为起的太早，林天赐在门外等了一个多小时戴叔才来开门。戴叔手里提着早点，一边晃晃悠悠一边掏钥匙，林天赐笑着跟他打招呼：“戴叔早！”
戴叔看着他脸色不是很好，像是冻的，就问：“等多长时间了？”
林天赐摇摇头，“没有。”跟着戴叔进去。
戴叔以为他没等多久，其实林天赐是不记得自己等了多久。早上看着一个个学生从自己面前过，他心里有点羡慕。想起了在林家村的时候每天早上很早就去村长家学习，那些日子简单又开心，如今……
林天赐心里有一丝惆怅，但他又赶紧把这股感觉压下去。
戴叔把吃了一半的早点给林天赐，然后自己开始收拾东西，林天赐就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把这个放那里，把那个放这里一通忙和，尽管看了半天不认识也看不懂。
戴叔显然对身后的小尾巴不是很满意，一回头差点撞上林天赐，他冷着脸说：“你老跟我后面干嘛？”
林天赐歪着头说：“学习啊？”
戴叔皱着眉头对他摆手：“一边去，该教你的自会教你，别在我这碍手碍脚。”林天赐听了悻悻的坐到一边，虽然身体没跟着戴叔，但是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
戴叔被他盯的浑身难受，上午没什么生意，他被林天赐盯的特别不自在。
好一会都没看见海子，林天赐问：“海子哥怎么还不来？”
戴叔说：“不知道昨晚又去哪疯了，这会估计还没起床吧。”
林天赐点点头，虽然不明白什么原因，但也没多问。
中午吃饭的时候海子过来了，打着哈欠，一副没睡醒的表情，戴叔让他把外面一辆自行车的车胎补一下，海子窝在椅子上打瞌睡半天没动。
吃饭的时候戴叔用脚踢了踢海子：“赶紧起来吃饭去，说了不听，瞎折腾早晚弄死你自己。”
海子嘴里嘀嘀咕咕：“要死早死了。”慢吞吞的去吃饭。
吃过饭海子去外面把坏了的自行车倒过来，然后开始修车，林天赐就站在不远处看着。海子熟练的用撬胎棒把内胎和外胎分开，然后开始给内胎打气，找到漏气的地方之后开始补胎。
他在漏气的地方涂上冷补胶，四周看了看没找到补胎片，一抬头对着站在一边的林天赐说：“喂，帮我拿个补胎片。”
林天赐愣了愣，说：“什么是补胎片？”
海子往屋子里张望了一下，指着一个角落说：“那儿找一下，盒子上有写。识字呢吧？”
林天赐去找补胎片，海子一会就把车胎补好了，气也给打上了，然后站在水池子边上洗手。林天赐眼睛都快冒星星了，他说：“海子哥你真厉害。”
海子瞅了林天赐一眼，甩甩手上的水：“拍马屁啊？”
林天赐笑着摇头：“真的很厉害。”
海子问：“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林天赐说：“戴叔说的。”
海子说：“修车有什么好的，脏不啦叽，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林天赐知道海子在说他，他说：“看着就喜欢，就想学了。”说完想了想补充道：“还能赚钱。”
海子用鼻子对他哼了一声，对于林天赐的回答不以为意。
晚上的时候林天赐给家里写信，戴叔在后面做饭，他问海子：“海子哥，这里地址叫什么？”
海子坐在椅子上说：“东临路。”
“那门牌号呢？”
海子一翻白眼：“我哪知道？破成这样哪有门牌号？”
“啊？”林天赐为难了，“那送信的怎么能送对地方呢？”
海子说：“你就写你就写东临汽修，这片就一家修车的，傻子都知道。”
戴叔的汽修店有三个门面，其中一个是专门装一些修自行车摩托车之类的小车子。还有两间门面装的都是汽车修理的零件和工具。
林天赐把写好的信小心翼翼的装好，这回他写上了地址，这样林强就可以给他写信了。海子撇到信封外端正好看的字体，阴阳怪气的说：“一个男人写的字就跟女孩子似的，真难看。”
林天赐的脸一红，看着海子结结巴巴的问：“难……难看吗？”
在林家村村长爷爷说他写的字好看，他觉得自己写的字端端正正的，有棱有角，跟书上差不多，也不觉得难看。海子说他写的字难看，想着海子是大城市人，肯定比他有见识，说的话也不怀疑。
海子认真的点头：“跟娘们写的一样，一点都不爷们。”
林天赐听不大明白。海子拿过林天赐手里的笔，对着纸上就龙飞凤舞的写了好几个大字。林天赐看了好一会一个都不认识。
海子得意的拿着自己的大作，冲林天赐挤眼：“瞧见没有？这才像爷们写出来的字！”说着还对纸上多看了几眼，好像特别欣赏。
林天赐说：“什么字啊？认不出来。”
海子说：“认不出来就对了，我写的字是你个小乡巴佬能认识的吗？”
林天赐低着头没说话。戴叔正好从里面出来，看了海子写的字，对他瞪眼说：“把你的鬼画符收起来，你那是字吗，跟鸡爬的似的。”
林天赐听戴叔这么一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海子对林天赐瞪眼：“不准笑！”
林天赐憋笑。戴叔对他说：“别信他的，他在糊弄你玩。”说着看了看林天赐写的字，夸奖的说：“没想到山里面出来的孩子字能写这么好，不错。”林天赐听了心里挺开心的。
海子还想再说什么，戴叔说：“吃饭了，晚上苏老板要把车送来修，有一会忙的。”
海子笑嘻嘻的说：“那‘野小子’他家啊？”
戴叔喝斥他：“什么野小子？长得多灵气一闺女。”
“他爸都说她野小子，您维护个什么劲儿。”海子说着往厨房走。
晚上林天赐吃饭依旧是饭多菜少，几乎不怎么吃肉。
戴叔说：“天赐你怎么不吃肉，净吃素哪能长个。”说着往他碗里夹了几筷子肉。
林天赐笑了笑没说话，低头慢慢吃。海子说：“不吃好啊，我多吃点。”
洗过碗林天赐对戴叔说要出去买点东西，戴叔随口问了句买啥？林天赐说：“买个闹钟。”
戴叔说：“往前走有一家文具店，那里有。”
林天赐点头道了谢。
一个闹钟三块钱，林天赐有花了五毛买了两节电池。
回来的时候见门口停着辆汽车，他不认识车牌子。车子挺好看，林天赐觉得肯定不便宜。往店里走见戴叔跟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在说话，男的大概三十出头的模样，很年轻。
林天赐对戴叔说了句：“戴叔，我回来了。”
戴叔对他点点头。然后往口袋掏烟给那个男人，男人对他摆手说：“用的我，哪能让你拿烟。”他说着掏出自己的烟，给戴叔递了一根，戴叔笑着说了句：“你还这样啊？”接了过来。
戴叔点着了烟，吸了两口说：“车出什么问题了？”
男人说：“也不知道被我家小兔崽子怎么弄的，开不快，刹车也坏了，你给看看。”
戴叔笑呵呵的说：“‘大儿子’还是小儿子啊？”
男人眉头皱了起来，一脸的不痛快说：“假儿子。”
戴叔乐了。
戴叔抽完烟走上车，没一会车子启动了，戴叔开的不远，然后又倒回来。下了车，他对海子说：“把我修车的工具箱拿来。”
海子去拿工具箱，戴叔对男人说：“今晚怕是修不好了，明天你再来拿吧。”看样子还挺严重的。
男人点了点头走了，把抽了一半的烟扔在地上。说：“那行，修好了给我打电话。”
林天赐晚上陪着戴叔修车到十点多，车还没修好。他跟海子就在一边看着，海子也不会修大车，他会修自行车摩托车，汽车小轿车都不会修。
林天赐觉得能修自行车已经很厉害了。
晚上南市不像白天死气沉沉。戴叔的店在东北方。白天东方荒芜的很，来来走走的人都很少，可一到了晚上所有的灯都亮了起来，许多人都往东城去，其中有一条路就是经过戴叔店门前，所以林天赐非常纳闷，东城有什么好？怎么一到了晚上人就多了起来，也热闹了起来？
林天赐问海子，海子勾着嘴角说：“东城可是个好地方，有多少人在那活的潇洒，不过也有很多人死在那，醉生梦死的。”
林天赐一听死人，吓了一跳：“警察不管吗？”
海子对林天赐一白眼：“警察能管得着吗？在南市可没有王法，有钱，有地位就是法律，南市跟所有城市都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林天赐有点好奇。
海子不乐意回答了，“你个小乡巴佬问那么多干嘛？老老实实修你的车。”
林天赐老实说：“我还没学会，不会修车。”
海子没了跟他说话的兴致。
第二天林天赐没有早到，准时出现在汽修店门口。手里还捧着两个热乎乎的包子。下午有人把车送过来修，自行车链子断了，戴叔一边接链子一边教林天赐怎么把链子接上去，戴叔接好之后问林天赐：“记住了吗？”
林天赐点头，戴叔说：“把那边黄油拿过来。”林天赐就去拿来了，戴叔一边往链子上抹黄油一边说：“链子上了黄油之后车就好骑。”
林天赐在边上默默的记着。
一个礼拜，林天赐不仅学会了修链条还会装手刹、补车胎。主要是戴叔的生意太好了，每天都有许多学生把车送过来修的。
海子说：“你还学得挺快啊？”
林天赐笑了笑，说：“不难。”
“那行。”海子说：“那以后有自行车就你修。”
林天赐心里一喜：“真的吗？”
“嗯。”海子点头，说：“咱们这样，分工明确一点。自行车全都你修，摩托车电瓶车什么的我来修，戴叔修汽车，怎么样？”
林天赐想也不想点头。他一点都不在乎海子给他挖的坑，还心甘情愿的往里边跳。
海子撇撇嘴，不知道说他老实还是笨，欺负的都没劲。海子又想，倒是挺听话的，也不错！
过了几天，林天赐跟戴叔说：“我想晚上再找个活做。”
戴叔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说：“是不是后悔在我这没钱赚了。”
林天赐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连忙解释：“不是的，我可以不赚钱，但是我爷爷的药不能停，他身体不好。”
前几天他收到林强的信，说爷爷奶奶身体都很好，就是剩下的钱不多了，不够买两次药的。
戴叔半响没说话，林天赐小心的看着他，见戴叔皱着眉头脸色不好，然后小声的说：“戴叔你要是不高兴我就不找了。”
戴叔听了，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他一板脸，说：“我有不高兴吗？”声音大的把林天赐心肝吓的扑通扑通跳。林天赐不吱声，他怕说了什么惹戴叔不高兴了。
戴叔看着他说：“你想到做什么了吗？”
林天赐摇头，戴叔没同意他怎么敢出去找事做？
他低着头听见戴叔的叹气声，心想自己一定是惹了戴叔了。过了一会“跟我来。”他听见戴叔的声音。
林天赐担心戴叔误会什么，抬头看着戴叔急忙说：“戴叔，我真没别的意思，我……”
“你话哪来这么多？”戴叔没等他说完，走在前边突然回头凶了林天赐一句。
林天赐老老实实的跟在他身后，一句话也不敢说，连喘气都是小心翼翼的。
跟着戴叔走了几分钟，戴叔带他去了一家棋牌室，戴叔一进门就叫：“老李，在不在？”没人回应，戴叔又叫了两声。
一会从里面出来一个妇女，看见戴叔问：“戴师傅啊，老李回去了，你找他什么事儿？”
戴叔见了妇女，说：“嫂子在呢？我上回见老李说要找个看店的，给他送人来了还要不要了？”
妇女说：“要啊，忙不过来都，这一片还真不好请人，都嫌给的钱少，我这就是小棋牌室，能给多少钱？”
戴叔说：“我这刚好有一个，要是觉得可行你看着给。”戴叔说着把林天赐往前推了推。妇女一看林天赐稚嫩的脸，说：“还是个孩子啊？”
戴叔说：“孩子好啊，这孩子老实不惹事儿，保准能把你店看好喽。”
妇女犹豫了一会，说：“一晚上二十，干不干？”
林天赐一惊，一晚上二十块钱不少了，虽然他不知道干什么，听到一晚上二十块钱心里挺激动的。
在南市，只要活儿沾上了赌的，钱都不可能少，这二十块钱已经是看不上眼的了，要不然怎么会没人愿意做？戴叔对林天赐说：“反正你晚上在我那也没事，学不到东西，你就来这看店。李老板家缺一个看店的，一晚上二十干不干？”
林天赐点头，严肃的说：“我做，我一定做好。”
戴叔一声嗤笑，“又不是什么大事，说的那么认真干什么？”然后又对妇女说：“嫂子，这一晚上二十要说多长时间吧，这孩子晚上还要睡觉呢？”
妇女想了想说：“晚上六点到十二点，六个小时，不多了吧？”
戴叔没说什么，看着林天赐问：“你觉着呢？”
在或都码头工作六个小时也没二十，这比或都的钱要多，还不累，林天赐怎么会不满意？连连点头。戴叔对妇女说：“那就说好了，刚开始不懂你教着一点。”
妇女摆手说：“没事，简单的很。”
林天赐白天在戴叔那学修车，晚上吃过饭之后就去棋牌室上班。棋牌室的工作很简单，就是来了人带到空房间，泡好茶端进去，然后记住客人进去的时间，按照小时收费的，顺带卖卖饮料香烟。林天赐为了记住香烟的牌子价格还花了好长时间。每卖出一包烟他都在小本子上记上，什么烟，买了多少钱，包括哪个房间客人买的。李老板取笑他说不知道客人名字，要是知道说不定连名字都记上了。然后夸奖了他一通，连带戴叔都一并说了，说给他找了个好伙计，做事儿认真。
林天赐做事极为认真也是事实，客人有什么小要求他都尽力去满足。
林天赐每天过的也都充足，这天他在一边修理一辆自行车，戴叔在一边看着，直到他修好了，戴叔笑着说：“有模有样的，不错。”
林天赐开心的笑了，每次修车他都特别开心，也不知道为什么，修好之后他心里甜丝丝的。
这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戴叔说以后林天赐修车赚的钱除了本钱，多余的都是他的。林天赐正在吃饭，差点被米饭噎着，好一会缓过来之后说：“这怎么行呢？”
戴叔说：“有什么不可行的？”
林天赐说：“戴叔，您都帮了我这么多了，我真心感谢你，但是你给的钱我不能要。”
戴叔说：“什么叫我给的钱？这都是你自己挣的，能挣多少拿多少，你当我钱多还给你钱？”
林天赐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海子在一边吃着饭，眼睛没往林天赐看，讽刺的说了句：“这年头还有人笨的连钱都不要的。”
林天赐没说话，等吃完饭就乖乖的洗碗。
林天赐在洗碗的时候，戴叔泡了杯茶坐在椅子上。海子在一边，他说：“戴叔，我发现你对那小破孩挺好的。”
戴叔喝了一口茶，叹气说：“也就是一个孩子，能有什么好不好的。”
海子突然说：“你当年带我回来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戴叔看了他一眼：“你比他可怜。”
“我才不可怜。”海子垂着脑袋，声音很小，底气也不足。
戴叔说：“天赐跟我儿子长得有点像。”
海子说：“哪里像了？”
戴叔想了想：“眉毛，都一样直的。”
一个人能通过看他的眉毛说两个人挺像？这难度还真挺大的。海子说：“至少眼睛像才能看出两个人长得有点像吧？”
“眼睛不像。”戴叔摇着头说：“天赐的眼睛干净，看着舒服，我儿子没他的好看。”语气带着怀念说完再也不多说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