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况再次见到杨如意是在丁岚的酒吧里。几个朋友轮番打电话过来,让他务必去聚一聚。朋友们是在关心他,认为他该是从倪裳和温哥华的阴影里走出来的时候了。祝况赶过去时,他们已经喝下去了不少啤酒,见到他,就有人嚷嚷道:
“叫卓玛来!叫卓玛来!”
那个卓玛被叫来了,却是穿着藏族服装的杨如意。在一派近乎起哄的笑声中,杨如意笑盈盈地过来坐在祝况的身边。酒吧里全部点着酥油灯,影影绰绰的灯光真的就把杨如意变成了一个卓玛,在飘忽的灯影下,她有着一种无辜的纯洁之美。
祝况也觉得很好玩,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到,朋友们就热烈地把杨如意招呼过来。
开始喝酒。答应了朋友们的邀请,祝况就已经做好了一醉方休的准备。因为这种聚会一定是以这种方式告终,以前祝况为此还和倪裳不愉快过。他很少让倪裳不愉快,只有喝酒这件事。后来是不断隆起的肚子纠正了祝况——倪裳总是会在一些时刻恰如其分地提醒他体形的转变,“难看死了”,她会噘起嘴说,用手指捏起一块赘肉说。倪裳噘起的嘴,捏起一块赘肉的手指,最终令祝况断绝了啤酒,同时也减少了和朋友们聚会的次数。
但是,现在倪裳带着她的嘴和手指飞向了温哥华。
想起了倪裳,祝况的酒就喝得惨烈。今天他收到了一张倪裳寄自温哥华的明信片,倪裳在那张异国风景的背面,写下了调皮的话:现在我还好,不好了,就会飞回来。
此刻酒的甘醇混合着酥油微微的膻味,成为了祝况清洗忧伤的源泉。杨如意一直坐在他身边,不知觉中,祝况的身子就斜倚在了她的怀里。她替他一杯一杯地倒酒,替他用打火机点烟,然后玩起来,让打火机点燃的火苗总是躲避着他的烟头,最后祝况用两只手捉牢了她的手,烟咬在嘴上凑过去,整个人于是就陷入在了她的怀抱中。朋友们醉眼惺忪地看着他们,很欣慰,有人过来用一条洁白的哈达将他们缠绕起来。
其间祝况起来上卫生间,推门进去看到丁岚正对着镜子整理口红,她喝得不多,自己开酒吧,当然不能失度。祝况想退出去,却被丁岚拉住。
“你告诉我,你和这个杨如意只是排遣一下,还是当真的?”丁岚很严肃的样子。
“怎么会当真呢?”祝况这个时候还没有完全醉过去,但是思维和语言都已经有些不跟趟了。其实他想表达的是,即使是排遣一下,他都没有具体地考虑过。
“不当真会送她那么贵的礼物?”丁岚不信他的话。
“……礼物?”
“SK-Ⅱ啊,很贵的。”
“是……啊?”祝况用一只手扶在墙上,“是别人送倪裳的,我觉得也没什么用了。”
“那就好,不当真就好,你不要小看了这个女孩子,她不简单的。”
丁岚松口气,又说:“她把你送她礼物的事给很多人炫耀,搞得朋友们都把她当你的情人看。”
从卫生间出来,祝况有些怔忪,但是很快就被酒的甘醇和酥油微微的膻味重新带回了昏沉。在最后一点残存的清醒里,祝况用尽力气去抓紧自己心中那些对于爱情对于纯洁的最后忠诚。祝况动情地想,爱人已经离去,爱情与纯洁,以及一些高尚的约束,也让它们离去吗……
后来大家围着一架庞大的木质转经筒跳起舞来,手拉着手,脚步蹒跚地转着圈。又有其他的客人参与进来,于是拉起的圈子越来越大。无数圈后,就有人在辽阔的藏族音乐中纷纷倒下,拉着的手相互分离。但是祝况的一只手却始终被牢牢地攥着,因为那只手一直攥在杨如意的手里。
祝况就是这样一只手被杨如意攥着搀扶进了丁岚的办公室。丁岚的办公室里有床——酒吧是昼夜颠倒的地方,她有时候会在这里休息。丁岚目送着他们跌跌撞撞地进去,就转身去安排把其他的朋友们安全送回各自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