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近。脖颈上束着一根翠绿丝带,缀金色铃铛,浅青色无袖上衣,里衬白色背心,以一根草编粗绳束腰,串三色圆形珠,白色灯笼长裤,赤脚,走在冻结的河面上,步步似生莲。
他牵的那个小女孩是真的“步步生莲”了。
纤细高挑的优美身姿,雪白长发披散。一双恍似失明的蜜橘色眼眸,浑圆似要融化。皮肤白皙,因着周遭都是浅色的,她在发光,温润的无生命的光。她静静地走来,每走一步,脚下都激起零星萤火般的碎光。她面容模糊,像一块蜜糖。我不觉看至呆滞。
好美。
他们自这条河的上游而来,是冥河侍者,是天堂守卫。
他们是来超度我的吗?我已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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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头发迅速变长,在月光下结成了绸缎,披裹在肩头在脊背,甚至漫到了戏台上。
她睁着金黄双眸,面容皎洁完美,妖艳之气流淌在眉目之间,她轻轻启唇想要发出声音,嗓子干涸却无法说出任何一个音节。她空空的张着嘴,晶莹的泪珠忽地已在眼眶中打转,似半开半闭的蚌壳之间微露出的珍珠一角。
曾经黄鹂般婉转动听的嗓儿,已再也无法发声了。
这是他毁灭的开端。
男人蹲下来,修长苍白的手伸过去,掐住女人的下巴,大拇指按住女人形状优美的下唇。他倾身过去,凶狠地吻住了她。终于得到了,这是占有的开始。
宋寐之。
困住唐晓翼长达八十三年,无法打破的,梦中迷宫。
她是在他头顶永恒盛开的,绝不凋零的灿金莲花。而今他终于可以将它摘下……在掌中捏碎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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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入不了天堂,亦去不了地狱,大概只能在人间游荡。”
我对他们说。有点开玩笑的。
男人有点儿似笑非笑的,挑起眉毛瞧着我,对我的话有点吃惊又有点意料之中:“您真会说笑话。”
“……”我试图认真纠正一下,“我没有在说笑话。”
“您可没死,只是快死了,和死了很有区别,”男人一派温和有耐心,“年轻人,正是大好年华,别老是想着死啊没的,不好。”
“那您倒是别‘您’啊‘您’的叫我了呀!伯伯。”我认为我可以叫他一声伯伯。
谁知男人“扑通”一声响亮的麻利的给我跪下了,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只可以看见他金黄色的发旋,他卑微的低着头:“小姐可莫要折煞小的了!”
六岁那年的记忆,猝然一齐浮上心头。我眼前一黑。大侍女、大长老、长老院,还有铁柱般顶天立地绝不跪下的太奶奶。我对自己的血统感到恐惧,难道我有了这个血脉,所有人见到我都只有跪下不让我看见他们的脸的份儿吗?我是谁?我有这怎样的血脉?这些问题困扰着我。
“对不起。”我又在道歉。我没有别的解决方式,我只有道歉。
男人起来,金色发丝垂下,淡色眉眼带着肃杀又奇异的笑意。他自我介绍道:“小的是华氏家长、镜潭大祭司、亚墟此代守护者,华言鸦。”
他眼风艳艳的一扬:“同时亦是‘小女’的守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