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旭是被冻醒的,虽然是春末夏初了,但是就这么躺在地板上睡了一夜还是寒气逼人。他抖抖索索地爬出来,打了十几个喷嚏,想给自己泡杯热茶,但水瓶里的开水可能已经是前天的了,早已没什么热气了。他打开煤气,烧水,找了件厚实的外衣裹住自己。
他现在的确是一个人了,袅袅像鸟一样飞走了。现在应该到了目的地了,是哪里?他始终没有问,他不知道。这么想起来,他不怪袅袅了,他们俩像是一条船上的落难者,相互温暖了一阵,船靠岸了,才发现还是得各走各的。他只是有些奇怪,为什么袅袅从来不回应他提出的离婚。她原是可以顺水推舟的,她跟着他的确一点希望都没有。
水壶的尖叫声将林海旭从玄虚而务实的思想中解脱出来,他感到浑身慢慢地回暖了。刚才麻木没有感觉,那么现在他应该感觉痛的。他失败得这么彻底。奇怪的是他不但不痛,有一些不可言传的惊喜正悄悄地从他的脑海中翻腾出来,那个惊喜来自他一个人的秘密。他告诉过袅袅,袅袅根本不听、不信;他想告诉小方,却一直没有找到机会。那是他一个人的秘密。他被一种强烈的兴奋感膨胀,他要说出来。
第三场
一个月后,景同前,只是卧室中央真的长出了一株桃树,桃花开得正艳。原本一张大床已从中间锯开。一边没有卧具,堆满了一张张完成的或还没有完成的画稿。丈夫右手执画笔,左手插裤兜,正对着画架上一幅画了一半的桃树左右端详。当观众正惊异地关注那个似乎被满屋灿烂的桃花包围的满脸胡子的男人的时候,门被推开了,妻子提着行礼站到了门口。
妻子:这,这是怎么回事?
丈夫:理想开了花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
妻子:这真的是床下那株桃秧子吗?我才走了一个月,这怎么可能呢?
丈夫:是呀,你才走了一个月,你的确还没到回来的时候。
妻子:这床,这床怎么啦?
丈夫:被我弄开了,我差不多花了半天的功夫,要不然桃树怎么长出来。再说,我一个人也用不着这么大的床。
妻子:我呢?我睡在哪里?
丈夫:你?难道你还要回来?你不是有更好的地方吗?
妻子:你有什么权利赶我出去?
丈夫:我赶你出去?不如说这个家对你来说太压抑了,是你自己兴高采烈地走出去的。
妻子:我不过是为了公司出了一趟差而已。
丈夫:不,你是和老板出了一趟差而已。
妻子:你说清楚点。
丈夫:你一定要我赞扬你吗?好吧,你聪明,你能干,你象一匹险些被埋没的千里马,幸而你们老板是一位伯乐,他一眼就相中了你,看到了你的潜能。于是他就亲自培养你,栽培你,这是你的不可错过的机会,是吗?
妻子:哼,我是没有理想。但是,这一个月的出差使我更加懂得,社会是现实的,现实是残酷的。我不象那些胸怀大志的人,在十几平米的小屋也能想象到千里之外。也许,他们没有面包也能活下去。
丈夫:你以为你在养活我吗?虽然我卖画的钱还不够出去度蜜月,但是买方便面还是够的。
妻子:你就想到你自己,你想过吗,如果我们有了孩子,我们用方便面去养活他吗?
丈夫:如果父母只教给孩子如何扼杀梦想,那么,不将他们生出来也许对他们更好一些。
妻子:你现实一点。你看看,你的桃树开花了,可你的杰作呢?那些都是吧?有你满意的吗?到底哪幅开在你的心底?哪幅会将你送上大师的宝座?
丈夫:你没有权利来干涉我的事。
妻子:你弄清楚,我是你妻子。
丈夫:是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妻子:我看你还没睡醒。
丈夫:这一点无需你来提醒,你尽可以拿上你的金银财宝,从这儿走出去。
妻子:你赶我走?你还不能够。
丈夫:我是在请求你离开这间屋子。你看桃花这么美,我真不忍心你站在这里映桃花。你或者可以去别的房间。
妻子:你到底怎么啦。我刚刚回来,你就不能让我心情好一点。
丈夫:我说过,走出这个屋子,你的心情就会马上好起来。我了解你。
妻子:……
丈夫:……
妻子:你简直是神经病,懦夫,你走出你的屋子,出去看看,哪个男人不在为生存奔波。现在的社会,竞争这么激烈,你却躲在自己的蜗牛壳里做梦。你迟早要被社会淘汰的。
丈夫:我心甘情愿,为了不连累你,还是请你离开。
妻子:你以为我会缠住你不放吗?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我从身边随便拉一个都比你强一百倍。你除了卖弄你那一点讽刺挖苦人的小才华,你还知道什么。我真受够了,我早受够了。(摔门而出)
丈夫: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幕下)
第四场
两个月后,桃树上的花谢了,满室都是凋零的花瓣,树上可以看到一些尚未成熟的桃子。男人的铺盖移到了沙发上,因为床上堆满了画稿。妻子推门而入,她穿戴得体,比以前更加美丽。
妻子:天哪,这屋里乱得不象是人住的,气味倒还清新。
丈夫:您找谁?夫人?
妻子:……
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