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迅速消失在了街角。
顾不得多想,玉璃追了过去。可每次都只能眼看着她又拐了一个弯,追不上,喊不停。
玉璃转过一条小巷,忽地,发觉背后风声一紧,反手推出一掌,只听得一人急呼,“是我!”
生生住了手,玉璃才从自己这巴掌下瞧见了来人,竟是长菱。
她发丝凌乱,两颊绯红,有些气喘道。
“赶紧离开这儿,夕瑶早已不是夕瑶了,她被恶灵吞噬了……”
话音未落,万般哀吟肆起,四周纵横交错的暗巷皆变了样,竟是无数恶魂堆叠而成——
他们嘶吼着,皆扯开了他们恶臭的大嘴,露出黑黄色的獠牙,在闵笑着,在嘲笑着,笑得浑身痉挛不止。
“众人都说璃殿下风流银荡,腐臭入骨,看来是块好料,是我等上佳的补品啊!”
“哈哈哈……”
声音参差不齐,笑声却更是阴森起伏,听得人头皮发麻,不敢喘息。
“你们把夕瑶怎么样了?”
“夕瑶这躯体纯魂灵魄过多,久食不宜,是时候该换换口味了。”
声音忽地飘至耳边——
“如今你灵力尽失,何不乖乖地投降,免去皮肉之苦?”
随之的奸笑尖锐刺耳。
长菱紧捂起耳朵,拽着玉璃的衣袖不敢松开一刻。
“玉璃!”
声音悠长清晰,夹带着恶狠狠之意。
本还在耳边肆意邪笑着的恶魂褪去,一息间听不到半点声音。
静得诡异,聚集在周边的恶灵快速让出了一条道,一满脸刺青的男子缓缓步入,却是裹昼。
他语气张狂,“想不到吧?我的好殿下!”
满脸刺青往下延续,浑身戾气刺鼻,一看便是堕落魔道甚久……
“你一定猜不透吧!”他贴在玉璃身侧,拿颀长的指甲勾他的下巴,将脸转向自己,“可还记得,上任教主的女儿叶旭,被你如何折磨致死的?……我立过誓,失去所爱的痛楚定要你千倍百倍地奉还!”
玉璃冷哧一声,“什么叶旭?不认识!”
“瞧瞧你说的话,让人多想千刀万剐!不过,别急!我已经向魔族献过策了,他们不日便会启程——对付龙葵!”
玉璃眉头猛然一皱,望向裹昼时眸色冷冽,“你敢?”
裹昼狂笑出眼泪而止,才气喘道。
“这才是你该有的表情!我就是要看你害怕,恐慌,像当初的我一样躲在幕后担惊受怕着……继而求我!”
他的手指甲在玉璃胸前游走,狠狠地扎下去,“看看你,才一眨眼的功夫,又恢复了这副傲视无人、惹人生厌的面孔!”
玉璃面色瞬息变得惨白无比,汗液浸透了衣裳,夹杂着血液从胸膛淌出……
指甲就着玉璃的心一点点地钻进去,他仔细欣赏着玉璃的表情……看他剧烈地痛着,反复地痉挛着……很是满意。
长菱“噗通”一声跪在跟前,战战兢兢地为玉璃求情。
“长菱,你前脚还与我合谋,后脚就敢背叛我?”
“求您……”
话才起了个头,长菱便瞥见他变了脸色,眼光凌厉地扫射过来,已吓得心一沉,赶紧闭上了眼。
也就一瞬之间,她被人迅速往后推出,滑行不久倒地翻滚了几圈,才生生停了下来。
满身的草叶子遮住了视线,长菱从草丛中狼狈地坐起,才看清了刚刚及时救下她的人。
一身蓝衣纤尘不染,背影熟悉异常,却又陌生得叫长菱怀疑自己的眼睛——手持雕工精致的长剑,古色纹理镶着墨蓝色的剑身,煞气汹涌澎湃,一息之间震开了数千恶灵……下一秒,玉璃就被抛到了长菱身边,心口上的洞深不见底。
“今儿借你要一人!”
“几千年为一人,你就这点长进?”
龙葵不理,一个回身已消逝不见,草丛间的两人也跟着消失。
还是那间客栈,那间房。
龙葵牵着墨离,低声嘱咐长菱。
“不要向他提及我!
这是我的一点血,给他服下,悉心照料下他便能完全康复。”
龙葵牵着墨离离开,长菱望了眼即便晕过去还揪着眉的玉璃,咬咬牙追了出去。
然房外,哪还有他们的身影?
长菱讥笑,即便没有她,还不是一样情途坎坷……玉璃你活该!活该你与我一样求而不得!
可我还是傻傻地爱着你这般无情之人,关键时刻会退缩。如此短暂陪你的时光,我都不舍得放弃,我一定是无药可救了!
冰皇山殿内。
“可找到墨离了!冰皇大人要不要帮我想想法子,怎么惩治这淘气鬼?”
许久不见龙葵笑得如此开心,冰皇也和颜悦色了许多。
她把墨离拉到身边,装腔作势地瞧了瞧准备吓唬吓唬他。
忽然,一股细微淡淡的奇香飘入鼻中,冰皇心中秉然,已沉了脸色——追踪香!
朝着殿外冷冷地开口,脸上已没了过多的表情。
“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声音不大,却空灵冷清,足以穿冰凿壁,吓得墨离早早地蹲到师父身边,捂紧了自己的小耳朵。
有一人,自风雪中一步步走来——
一身浅色,与殿外漫天的飘雪融于一处。额上镶雪,满头青丝随着寒风肆意飞扬。
他浅笑而至,带着酒窝。他轻声低唤,唤着“小葵”。
“河述哥哥!”龙葵飞奔而去。
他还一身孩子气,他的眼眸雪亮异常,望向龙葵的神情告诉了所有——他回来了!
沧桑许久的身影,漂泊伶仃的灵魂,终如数回归了——他回来了!
他回来了,第一件事便是找小葵!
他的小葵,他期许她的日子是时候兑现了。
他带她出了雪山,跋涉仙山,潜游深海,探访古道,巡寻人家……
似乎回到了初见的那一百年,他年少,她豆蔻,他与她皆赖皮至极,地府里谁也管不了他们,任他们上蹿下跳,天南地北地闹去!
他们去了圣火山,商量着偷那儿的桃金娘花……因着河述心疼小葵肤色惨白,要给小葵补补血……逗得小葵嗬嗬地笑了一整天。
那时天色清凉,一大早上的,太阳都未起来,黄幽幽地挂在海平面上。
一条庞大的碧青龙从海面鳌头破出,扶摇直上,裹携着水花冲入青云……翱翔须臾,缓缓落在了圣山腰处的圣树前。
桃金娘树还在遮天蔽日地卓然独立,红色的桃金娘花却寻不见踪影。
河述抱龙葵坐靠在树枝上。
“这地儿太阴凉了!”
自己立于树下仔细地察看树冠,希望能发现他期待的那抹红。
“怎么不见它?”河述失落地皱眉。
“红色的在我肚子里呀!”龙葵拍拍自己的肚皮忍不住笑了。
“哦,我说呢!怪不得刚刚我提议偷花的时候,你一直在那笑个不停。你呀~”河述点点龙葵的额头,眼里满是宠溺的笑,“你个小淘气鬼!”
龙葵得意洋洋了起来。
“不对,你当初怎能来这儿?可有出什么事?”河述反应过来又皱了眉头,赶紧打量了龙葵一圈。
龙葵笑着摇摇头。
河述轻舒了口气,眉头依皱,言语却变得迟疑而小声。
“来火山,可是为了……寻你王兄?”
龙葵的笑容消逝在了脸上。几乎同时,“王兄”二字牵动着她的心绞痛了一下,不由得脸色煞白。
那个早晨,他对长清的求娶还历历在目……
心还会痛,原来当初的心结从未解开过,不过是双方都恰巧选择了逃避而已……原来即便没有夕瑶姐姐,他们之间也早已有了跨越不了的沟!
“怎么了?是心口痛吗?”看龙葵捂着心口,河述的心不由地一紧,“小葵,告诉我实话,我不在的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你的身子会这般……?”
龙葵缓过劲来,阻了他的话,“河述哥哥,我们回去再说好不好?”
“好!”河述捋了捋龙葵的秀发,“小葵累坏了,是时候该好好地睡一觉了。”
龙葵乖巧地点点头,就着树干沉沉入睡。
眼角边划过泪滴,过了许久泪痕还清晰可见。
河述疼惜地瞧着这一切,小心翼翼地抱着龙葵回去了。
他们穿越半山腰茂密的桃金娘花树下,淡黄的桃金娘花的绒毛纷纷沾在了他们的发丝上,遍野的淡黄促成一片柔和的美景,花树下的他们衣袖翻飞,更胜风光。
龙葵的睡颜映在淡黄的光晕中,是这般的甜美,让他走得不由地慢一点,再慢一点……
就这样,一条并不漫长的花下小径,河述竟足足走了两柱香的时间。
他沉静深思,终于想通了一点——无论他是什么,他都将一直陪着小葵!
另一边,玉璃自清醒以来,对长菱一直没好脸色。救命之恩又能奈他如何?若不是他现在一介凡人,碾不走她,就不会让她整天跟着,搞得心烦!
裹昼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没多久便又找上门来。
这一次倒不墨迹,招招致命,只为挖心!长菱替他挡下了致命的那一次,挖心之痛,瞬息包裹了全身!
心被挖了出来!长菱去得很快,扭曲了脸,蜷缩着身子,只能听一句他的愧疚。
一瞬之间,长菱的尸身僵硬了,血液变得暗红,已有几只绿头苍蝇飞了过来……
玉帝赶过去的时候,只看见玉璃呆呆的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与怀里抱着的尸首一同硬化了……
“夕瑶去的时候也是这般,快得来不及留下遗言。那个时候,是我对不起她,怎么也不肯施舍给她一个遗愿……如今还是这般没记性,长菱死前的一秒我还黑着个脸!我对不起长清,更对不起长菱……看来我命定是颗天煞孤星,父皇母后,雪儿,还有她们皆因我丧命!”
玉帝打发完难缠的裹昼还得安抚安抚这抑郁的好友,不由地暗叫心累!
手心微微地痒,低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何时手上被抓出了几道血痕,已变了颜色——不好!中毒了!
玉帝快速封了自己的七筋八脉,闷了一口的甘草丸,看着好友伤心不得自理,便主动主持起下葬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