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高跟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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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你好了沒有?”何园园喊:“每次都拖拖拉拉,烦人。”

张惠仪气鼓鼓地从房间里出来,低头走向鞋柜,翻出那双新买的水晶鞋,穿上又“得,得,得”地去洗手间左盼右顾。何园园见到女儿的打扮,眼睛都瞪圆了,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她都不知道惠仪什么时候买了这条公主裙和水晶高跟鞋的,太炫了。刚才,惠仪穿了球鞋牛仔裤,何园园嘲讽像越南人,说惠仪打扮成这样是有意丢自己的脸,惠仪一气之下重新换了行头。

这对母女,在外人面前平和、有教养,但在自己家中,则像两个怨家,暗地里较量。老的装嫩,嫩的那个扮成熟。今天是妈妈何园园的新男友马平贵请吃饭,何园园非要拉着惠仪一起出,说怕惠仪一个人在家会饿肚子。外婆外公这星期去小姨家了。何园园下面有三个妹妹一个弟弟,她是老大,小时候要照顾弟弟妹妹,颐指气使惯了,对自己的女儿也霸道得很。

何园园这天的情绪明显不好,又抱怨:“黄裤子最近的架子就大了,喊吃饭也不来!”

“你又没喊他!”惠仪本来就郁闷,男友被无故批评,她更不乐意了。

何园园倒是被女儿的语气吓到了,说:“我说的是前天,你外婆做了那么多好东西让他过来吃饭,他却说忙得没时间吃饭!”

“前天的事你还说来干吗?人家忙都不能吗?”惠仪让说得真有些冒火,“再不走就迟到了,你的老帅哥最恨女人迟到的你难道忘记了?”黄裤子是惠仪从高中到大学的同学,原名黄飞虎,因为爱穿黄色系的休闲裤搭配球鞋而被之为黄裤子。他们从高中开始恋爱,差不多十年了。也是从惠仪读高中开始,何园园夫妻离婚。这十年中,何园园的男友倒了换了若干个。中年妇女的感情生活丰富多彩。

何园园的新男友何平贵是个严肃认真的人,吃餐饭这样的事也要提前三天预约,还强调惠仪也要去。他是一间大企业的办公室主任,婆婆妈妈惯了,吃吃喝喝最在行。惠仪喜欢他,觉得他是妈妈交过的男友中最温和的。当然,他也喜欢惠仪,总说无法成为惠仪的爸爸是他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他家里有两个牛高马大的儿子和一个病歪歪的黄脸婆,从一开始,他就表明了他是无法离婚的。

一开始,惠仪反对何园园跟何平贵来往,但她是女儿不是妈妈,有意见也只能婉转地提。何园园是敏感的,女儿的话才说一半她便用手势打断了,盯着女儿好几秒才说:“之前那几个人都是单身的,但他们最后都走了。”惠仪一愣,接不上话,心中有些许悲切。

正准备出门,惠仪的手机响了。她一接电话,嗯啊了两声,回房间说话。再出来时,又换了套行头,牛仔裤,套头衫。何园园不知女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嘟嘟哝哝又要说三道四,惠仪闷声说:“妈,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一点呢?”说罢拉开大门,出到门外再扭头等她的妈妈。

正是下班高峰,路不通顺,何园园又抱怨。惠仪严肃地,一言不发,令何园园更加烦躁。何园园的话太多,多到惠仪忍无可忍,快到饭店时,说:“妈妈你不要像怨妇那样好不好,我耳朵都让你吵聋了。”

何园园瞪大了眼睛,问惠仪怎么了。惠仪说:“我有点事,不能陪你们吃饭了。一会你让何叔叔送你回家可以吗?”何园园更意外,追问是什么事,惠仪不肯讲,何园园不肯下车。何平贵打电话来催。何园园拿女儿没办法,只好自己去赴约了。

出门前,惠仪接到的是亲爸张宁生电话。张宁生撞车了,对方索要4000元,私了,但他没钱,问女儿借。父亲穷,惠仪是知道的,她不知道的是他居然穷到这个程度,4000元都拿不出。

惠仪去到出事地点,看到父亲和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站在路旁抽烟。他们身边停着两辆受伤了的汽车。父亲的车本来就残旧,撞坏转弯灯后更不堪入目。

交钱,那个男人走了,临走时还顺口约张宁生得闲饮茶。

张宁生在几十里外一个小镇上开了间家具厂,生产廉价的小家具,小凳子,小茶几什么的,临时租房住的人喜欢买的那种。他这次进城是买材料。“刚买了材料,所以没钱了。”他这样跟女儿解释。惠仪问:“你饿了吧?我请你吃饭好吗?”说完,有些想哭。当年,父亲有了婚外情,净身出户,把房子和存款都留给惠仪母女,自己出去打工,存了点钱后,开了间山寨家具厂,本想东山再起,但几年过去了,钱没赚钱,工厂反倒越来越难维持。

正准备去饭店,惠仪看了几眼父亲的车,不解地问:“你是不是开车的时候睡着了,怎么会把人家的车撞成那样?”张宁生解释,其实大部分的责任都在对方,因为他突然切线,自己来不及刹车才撞上去的。“那你干吗还要赔钱给他?”张宁生低声说:“因为我的车没买保险,也没年审——其实我的刹车也不好,没来得及去修。”惠仪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洋河西餐厅是张宁生选的,他坚持去那里。去到,惠仪才知道,餐厅里已有人在等着他。是个女的,他的网友,他就算撞了车也不忘约会网友。像何园园一样,离婚后张宁生也是走马观花似的换女朋友。相貌出众的中年人,不管是男是女,在这个浮躁的年代,找个临时伴侣有如去超市买双拖鞋那么容易。当年导致张宁生离婚的那个小三,如今已不知去向。

惠仪本想再给父亲一点钱,让他把车年审了和去把车修好,见到那个女人后,钱就舍不得拿出手了,对于父亲,她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刚才那几千元,差不多是她一个月的收入了。惠仪点了个蛋炒饭,闷头吃,吃完后先走了。

回家,至楼下,抬头望一眼乌黑的窗户,又不愿回去,调头去找黄飞虎。黄飞虎却不在家,开门进去,客厅乱七八糟像土匪窝。一星期没来,就乱成这样。实在忍不住手,帮他收拾。脏衣服洗衣机还装不下。惠仪想把地也拖一下,实在是没心情,扔了拖把,准备明天让清洁公司的人上来弄。打电话给黄飞虎,他正在跟朋友在喝酒谈事,问惠仪去不去,惠仪说有些累,不去了。再打电话回家,没人接,何园园估计不会回家睡了。惠仪也懒得回家了,洗洗上床睡觉。

黄飞虎什么时候回来的惠仪不知道,她睡到半夜,突然惊醒,听到黄飞虎沙哑着喉咙喊:“不要,不要迫我,不要咬我……”惊悚中的惠仪用手去推飞虎,被飞虎一掌拍下床,差点没把腰摔断。飞虎醒了,全身被汗湿透,床单上有个人形的印记。他看到惠仪在,说:“你怎么在这里?”惠仪反问:“我怎么不能在这里?”“你不是说要陪你妈去拍拖吗?”他的酒还未全醒,胡言乱语。惠仪哭笑不得。何园园始终是飞虎心中的一根刺,有段时间,他孤单得做梦都想结婚,但惠仪坚持要等母亲出嫁了自己才肯嫁,但几年过去了,何园园毫无出嫁的迹象,倒是惠仪自己想嫁了,问题是,飞虎自己又放下了尽早结婚的念头,他说等事业成功后再结婚会幸福一些。飞虎自小家贫,没安全感,成年后总希望事情能做得十全十美,常说自己离成功还差一大截,何园园有回问他是不是想成为中国首富才算成功。

“我刚才从酒吧出来的时候好像撞车了。”飞虎说。“不会吧,有没有撞到人?”“没有,是追尾了,把停在那里的一辆车撞得稀巴烂。”“赔了多少钱?”“没赔,我跑掉了。”

惠仪气急,不明白她的亲人们怎么回事,一个接一个地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