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苍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手掌上一阵的清凉。
忽的就睁开了眼。
晕血真是烦人。
云苍爬起来,捶捶还有些沉得脑袋。
死撑还真是累人。
当时看都不看手一眼,不是豪气,也不是不疼,是不敢看啊,生怕当场就晕了啊。
可惜,再不看,包扎的时候还是会瞄到啊。小灵当时都吓傻了,扯了半天布,都没成,难道还能看自己再多流血么,只能自己包啊。
后面,深不可测的说话,不是为了什么策略,以势压人,完全是为了压制住想要晕倒的欲望啊,死撑的啊。名册也是为了遮掩时不时停住,暗自卖力镇压的窘迫啊。
幸好,将错就错,没出丑。
实在是庆幸,云苍不由得拍起胸口。
拍了几下,发觉举起的左手包着一块青不青,黑不黑,还在往下滴着暗黄汁液的东西。
咦!什么东西!
云苍死命甩胳膊。那团东西就是死死黏在手上,纹丝不动。
闻闻,还好,不臭。
有一股药味,是草药吗?
云苍疑惑兼嫌弃的观察着手上的一坨,小灵端着水走进来,一见云苍醒了。连忙颠颠的跑过来。
扑通一声,随手放下水盆,云苍被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得肉跳了好几下。刚转眼就被小灵拦腰抱住。
“老爷,你醒了!太好了,我看看,还烧不烧了!”
额头覆上一只冰凉的手。
恩?按理说,正值四月,不冷呀,手,怎么会这么冰呢?
云苍拉下额头的手。
晕血之后会有点小发热,他是知道的,没大碍。
“小灵,你的手这么冰。”
小灵缩回手,藏在身后。
“老爷手上的草药需要很凉的水调和,也就冰一会儿,我,让老爷不舒服了,我,不摸你的头了。烧退了就好。”
他喏喏的样子让云苍嗅到了不对劲。
之所以叫小灵,皆因为他为人老实,却又会察言观色,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可很稀罕。
“你怎么了?”
小灵默默地转身去拧帕子,拧了,走过来,轻轻地给云苍抹脸。
云苍就看着他。
“被欺负了?”
小灵摇摇头。
“我已老爷的身份命令你,如实说。”云苍轻轻挥开帕子,盯着小灵。
“老爷,恐怕这是我最后一次给您洗脸,伺候您了。”
云苍不明所以。
“你受伤了?”说着就往小灵身上瞅。
小灵往后退了退,避开云苍探究的视线。
“我是要走了。”
“恩?我没有要你走啊。”
“是小灵自己要走的。管家,不久就会挑一个更有能力的来,听说能文能武,定能帮助老爷,比小灵强得多。”
云苍撩开裘被,直瞪着小灵。
“给我个理由。”
小灵绞着衣角,突然抽抽搭搭,呜咽起来。
“我,老爷有难,我不能帮上忙,平日里,老爷都不让我做事,一定是觉得我笨手笨脚,什么都不会。我不能再害老爷,应该让能保护老爷的人替我。”
云苍深吸气。
“既然如此,你走吧。”说着,背过身去,躺下。
小灵哭哭啼啼的站起来,站了一会儿,还是过去给云苍盖上被子。
云苍看着窗外,不说话。
半晌,一阵清香由远及近,到了鼻子边。
“老爷,我熬了菜粥,您喝了吧,补补血气。”
“不是要走吗,还熬什么粥。”
闻言,小灵脸色暗淡,默默放下菜粥,转身往门口挪。
云苍幽幽叹气。
小灵还没走出门口,扭头,看看云苍,往外走了一步,又退回来。
“老爷,我知道您气恼我擅自做主,新侍从没来的这段时间,还是我来伺候你吧。您再忍忍。”
云苍闭闭眼。
哪个气你这个!真是的!不明白就别胡乱揣测别人心思,然后在那自怨自艾成不成。
“我不是气这个!”云苍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气,气冲冲的说道。
小灵呆住,稍后是不知所措的沉默,半天,小心翼翼的轻声问道:“老爷,您是气什么?”
哎哟喂,终于问了。还不算太古板。
“气你不懂,还乱想。我在这里是监工,不是征战沙场,要什么武夫,天天给我惹事儿吗?不让你做事,是因为我本就能做,我站在这里已不是太傅,身边留个侍从本就奢侈了,在说,你不是因为我被孤立,跟着总是受欺辱吗,我怎么会嫌弃你。”
“可,我帮不了老爷。不能替你挡石头。”小灵低着脑袋,耿耿于怀。
这管家都怎么教的啊,这是教侍从呢还是教死士呢?
“身为老爷,什么事都要侍从去做,岂不是草包一个。”
“可,可我…”
云苍打断他。
“如果走,我不拦你。”
“老爷…”小灵说着又要去摸眼角。
“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不想走就留下,缺少的,又很介怀就去学,难道,有一天你发现哪儿又不行了,就走,你要换几个老爷?男儿志在四方,自己变厉害,也就不用做侍从了不是。”
云苍一看他这样,就冒出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就想到慕锦玄,气就不打一处来。
小灵明显惊呆了。
“老,老爷,你,你让我不做侍从,我记下了,可,您这么说,侍从都志在四方去了,不就没人做侍从了?”
这死小灵,挺能辩驳啊。
“哼,你以为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么!”
慕锦玄那个昏君坐拥那么多好资源,都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浪荡样儿。一点建树都没有。
云苍哼一声,翻身下床。看看天色,那些小吏也该罚完了。
小灵遇见第一次人生冲击,捧着云苍脱下来的灰朴朴的蓝衣衫,坐在门口,依着亮月光,慢慢缝补,把云苍说得话,翻来覆去细细咀嚼。
头还有点晕,云苍随心情走,清风徐徐,景儿不错。
还别说,慕锦玄那个昏君,在吃喝玩乐这块,眼光真真是不错的。
飞霞楼地处皇都边缘,朝北,近有城郭,远有深湖,小山,四周环绕着天然的山石和苍郁乔木,是避暑登高游玩好去处。
尤其是晚霞铺陈之后,完成一半的飞霞楼上,琉璃瓦闪耀着金红,淡黄交织成的微微梦幻光辉。煞是好看。
不知道建成后,又会是怎样一番繁华美艳的景儿呢。
“监工大人原来在此,几位大人可在找您,共赴宴会一叙。”一位小吏站在云苍身后拱手说道。
哼哼,鸿门宴来了么?倒要看看你们想要干什么。
“恭敬不如从命!”云苍转身,微微一笑,跟随小吏走下飞霞楼。
云苍举头看了一眼眼前矗立的皇都算得上号的酒楼,眼眸划过冷锋。
走进去,立刻被一群人包围,手立马被某个拉住,直往富丽堂皇的雅间走。
“啊哈,云大人,辛苦!”袁桥率先开口。
他一说完,站在桌子边的几个小吏唰唰跪了一地,跪下去后,都在微微颤抖,龇牙咧嘴的。
“大人,我们有大错,您罚我们跪了一个时辰,给了我们面子,我们深知不可饶恕,愿辞去官职,以儆效尤。”
云苍微笑着看着这一幕。
哼,说得真好听,以此来堵我的嘴,不让我上报吧。以退为攻,真是一步好棋。高帽一扣,我可怎么拒绝好呢是吧。哼哼。
云苍只笑不说话。
场面安静了下,袁桥立马把云苍按到上席。
“吃饭而已,吃饭而已。”
云苍在袁桥拿开按在肩膀的手时,借由整理衣袖,掸掸肩头。
几位小吏就这么跪着,没人去管了。
云苍手里被塞上了小酒杯,浅浅抿一口,目光扫向那边,有几个小吏已经开始咬嘴唇,脸色发白。
一口酒下肚。就在席上他人都满脸笑容,开始举杯,想要说话时,云苍看向袁桥。
“袁大人,这些人一起吃么?”
袁桥脸上僵住,讪讪地笑笑。眼珠转向其他人,扯起嘴角,随意说道
“呵呵,这个,他们可是为了云大人而来。”
云苍点点头。
“这样吗?那就起来吧。”
袁桥放下酒杯,笑着和其他人看看,一副打趣的模样。
“他们犯错在先,云大人也是罚了要跪的,既然他们认错,多跪一会儿,又有什么,真心悔改嘛,就要拿出诚心,往后,还要在云大人手底下出力,理应的。”
云苍笑笑。
“袁大人说的也是,如此懂事部下,云某,亲自去扶,倒也在情理之中了。”
说着就起身走向一排小吏,蹲下,扶住其中官职最大的。
“不想莫名牵涉进来做垫脚石,不如归去吧。”低低耳语后,将人往起拉,默默地又被小吏使力退了回去。
云苍笑起来。
几个也不是傻子嘛!
“袁大人你看,他们心意已决啊。”
云苍回身,坐下。
呵呵,玩砸了吧,谁不怕死,明哲保身你们会做,他们也会做。想用这个提醒我,不要和下属闹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可惜呀,你们做的太薄情,一味的将他们推上浪尖。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是如此了,这下子,几个小吏一走,监视的人数锐减,看你们如何遮掩。
袁桥望望端起酒杯,脸露苦笑的云苍。
一记眼刀刮向几个小吏。心里懊恼不已,真是蠢猪,不会见风使舵的吗!假装悔过过度了,还不自知,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桌子上坐的人中,只有云苍有调度人力的权责。他说了允了他们的辞官,那就是板上钉钉了。
恨,这一招居然浪费了,这个云苍又多了一条必须上报的缘由。
“罢了,云大人也不必遗憾。”袁桥言语间少了几分热忱。
袁桥态度一转变,其他人纷纷跟随,找由头将云苍灌了个烂醉。
云苍一趴下,袁桥就叫来人。
“将云大人送回去,这是上好的醒酒药,熬好给云大人喝了。云大人醒了酒你就回去吧。”
来人将云苍扶出去。
热闹的宴席立马安静下来,人人脸上都浮起不快。
“袁大人,没想到,才一招就鸣金收兵。”
“哼,那些废物,算了,我自有对策,飞霞楼还有一个多月就可竣工,这期间,只要这个云大人迷迷糊糊,顾不上写奏折,等飞霞楼建好,他想闹出点事儿,也是黄花菜都凉了。”
几个人朝袁桥默默竖起大拇指。
“这个云大人,本来就不得吾皇待见,总是冲撞吾皇,被贬后,极力想回到朝野,想踏着我们得回太傅之位,也是意料之中。只是太不会笼络人,孤子一个,能现多大风浪!”袁桥从鼻子里哼一声,脸上满是不屑。猛喝一杯酒,抹抹嘴吧,说道。
“袁大人,他身边不是还有个侍从么,大人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哼,和那几个小吏一样的处理。”袁桥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命人和那个侍从讲,找云大人找不到,请他一起去找,届时,飞霞楼外有的是偏僻,高耸之处,失足坠死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再说,身边带着随从本就不是监工之位该有的。云苍,不会给自己找麻烦,一个侍从罢了,谁管他。”
几个人纷纷点头。此法干净利落,只要做好处理,找好由头,就不怕节外生枝了。
“大人,给云大人吃的药真的能让他一个月都昏昏沉沉,除了吃就是睡么?”一个人还是不放心,追问。
袁桥夹了口菜,噶吱噶吱嚼着。
“当然,混在了醒酒药里,一个月都是短的,反正,他撞了几回柱子,又曾是要人伺候的官家娇贵身子,在这工地之上,有个头疼脑热,月余不好,也是合理,没人起疑的。”
“袁大人好计谋。”
“过奖,过奖,没有几位的扶持,袁某什么都不是。”
“哈哈哈”
安静的宴席,登时又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