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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孟子夫舅舅的教诲(1)

一进房间,陶淘就老老实实地摆出一副接受批评的姿态。班主任杜老师说,干什么就要像什么,该冲锋的时候,就得像个勇士,该接受批评的时候,那就得是一副老实相。陶淘的老实相是这样的:规规矩矩地坐在小椅子上——之所以选择小椅子,那也是有讲究的,因为小椅子比别的椅子低,接受批评的人,总不能高高在上吧?有一回,陶淘把家里的波斯猫的毛剃光了,弄得它要多滑稽有多滑稽。那样做是因为夏天到了,天热得大马路上的柏油都快融化了,他觉得波斯猫身上的毛太厚了,像他大冬天穿的羽绒服一样,剃光了毛会更凉快些。妈妈批评他的时候,他竟然坐在写字台上。妈妈很生气,说他态度不诚恳,坐那么高,分明是想让妈妈“朝拜”他,哪像是接受批评。于是加重处罚,罚他写了一篇五百字的检查。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陶淘就有了经验,谁再批评他,他首先会找一个矮凳子坐下来,蜷着身子,半垂着脑袋,眼神也变得可怜巴巴的,一副痛改前非的模样,让批评者还没开口,气已消了一半。因为陶淘早就清楚,批评他的人都是为他好,为了帮助他。那句话怎么说的,对,是“恨铁不成钢”,其实心里疼他着呢。看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谁还忍心说多重的话,十有八九连检查都不用写了。陶淘觉得这样还不够,要是能在那会儿挤出几滴眼泪来,最好像吉蒂一样,一哭起来没完,跟霞山上的小瀑布似的,那肯定吓得批评者下回再也不敢轻易批评他了。可是陶淘努力了不下二十回,那会儿硬是挤不出半滴眼泪。

这会儿,陶淘表面上虽然还是一副老老实实接受批评的样子,心里却是老大不服,并且有几分委屈。难道他这两枪放错了吗?要是不开枪,憨憨一家不就完了吗?再说,就算开了枪,不是也没伤着虎鲸吗?他压根儿就没打算打虎鲸,他很早以前就知道,鲸是国家保护动物。

唉,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没人会向着自己的,自己就是一个人在战斗。陶淘有点伤心,还是老老实实接受批评吧,谁叫他们嘴多?如果分辩的话,多半会招来更多的批评,还是老实一点好,硬着头皮挺上一阵就过去了,就当天上打了一回雷吧。

不料,没等孟子夫舅舅开口,吉蒂首先叫起来:“孟子夫舅舅,我认为你不应该批评陶淘,陶淘做得没错!”

所有人都很惊讶,吉蒂居然帮陶淘说起话来了,以往每次批评陶淘的时候,她都是最踊跃的“帮凶”。陶淘更是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哈哈,居然有人站在我这一边?真的有人站在我这一边?咱们到底都是“超星组合”的成员,自家人能不向着自家人吗?他一激动,完全忘了扮老实相,腰杆“刷”地挺得笔直,两眼放光,目不转睛地瞪着吉蒂。他仿佛刚刚认识吉蒂似的,以前积攒的对她的种种怨恨一扫而空,突然觉得吉蒂是天底下最最好的大好人。从前还动不动就想着怎样捉弄吉蒂,现在他想的是,待会儿孟子夫舅舅一走,就把藏在枕头底下的烤鱿鱼拿出来,全给吉蒂吃,包笑笑一点儿也别想吃到,谁叫他不帮自己说话。

还没等陶淘想完,就听包笑笑瓮声瓮气地开了口:“孟子夫舅舅,我也觉得,不应该批评陶淘。”

孟子夫舅舅皱起眉头:“为什么?”

吉蒂像个小大人似的,背着手,挺着胸,走到房间中间,直视着孟子夫舅舅说:“因为陶淘开枪的目的,是想救憨憨一家。”

包笑笑赶紧附和:“对对,陶淘就是想救憨憨一家。陶淘你说是不是?”

这还用问吗?陶淘响亮地说:“对,我就是想救憨憨一家!”

孟子夫舅舅说:“于是你就开枪了?”

陶淘理直气壮地点点头。

吉蒂说:“孟子夫舅舅,我知道您想说,弱肉强食是自然界的规律,我们不应当破坏自然界的生存法则。孟子夫舅舅,也许您是对的。可是,可是,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能眼看着憨憨一家被吃掉,憨憨一家太可怜了。”

包笑笑又赶紧接上吉蒂的话尾巴说:“对,孟子夫舅舅,我们都是这么想的。”

孟子夫舅舅认真地听着他们的话,慢慢坐下来,皱起的眉头也舒展开来,脸上也晴朗了起来。陶淘开心地瞄了吉蒂一眼,心想,嗨,吉蒂,你真行,几句话就把孟子夫舅舅说开了怀,要不然,他肯定得罚我写五百字的检查,这可是临上船时,我老妈专门授权给他的。得,看来批斗会马上就要结束了,待会儿一结束,马上就去看看憨憨一家子,可怜的憨憨爸爸妈妈还都受着伤呢。

孟子夫舅舅说:“孩子们,我理解你们的想法。现在,我不想跟你们讨论谁对谁错。你们呀,实际上是站在局部的立场上看问题。从局部看,大自然似乎的确不公平,狮子吃小鹿,小鹿又没惹着狮子,狮子凭什么吃它呀?小鹿吃小草,小草也会说,我又没惹你,你凭什么把我啃了呀?但狮子对鹿就没有帮助吗?狮子吃鹿,吃的往往是鹿群中的弱者,通过不断地淘汰弱者,使鹿群更加健壮,这才促进了种群的发展。如果没有食肉动物,没有天敌,那所有的食草动物种群就会不断衰退,直至灭亡。实际上,食肉动物是在帮助食草动物生活得更健康。”

吉蒂忍不住问:“照您这么说,食草动物岂不是要被吃光了?”

孟子夫舅舅摇摇头说:“不。恰恰相反,因为食草动物数量庞大,草木又给予了它们丰富的食物,再加上一般食草动物繁殖能力都很强,使它们的数量不断增多,食肉动物是永远也吃不光它们的。”

包笑笑说:“还是食肉动物好,食肉动物有肉吃。我下辈子投胎就当食肉动物。唉,要是食肉动物一多,食草动物可就倒霉了。”

陶淘白了他一眼,说:“你懂什么呀!食肉动物繁殖力低下,数量永远都不可能太多。”

孟子夫舅舅赞赏地看着陶淘,说:“对,对。别看狮子、老虎表面上威风凛凛,实际上从数量上来讲,它们是弱者,食草动物才是真正的强者,食肉动物不可能真正影响到食草动物的生存。从这一点上来讲,大自然是绝对公平的。相反,如果我们一看见一种动物被另一种动物攻击,就去保护,让世界上所有的动物都活下来,那这个世界会是什么样子?那就变得食草动物满地都是,种群却不断衰落,直至灭亡,而食肉动物因为无肉可吃,早就饿死了。这个世界不就乱套了?同样的道理,你们阻止虎鲸捕食座头鲸,也是违反大自然规律的,我们必须尊重大自然的规律,大自然永远是公平的。”

几个孩子听了豁然开朗,可心里又总是那么别扭。孟子夫舅舅看透了他们的心思,呵呵笑起来:“一时接受不了?没关系,我小时候也是这样,看见食肉动物捕食食草动物,心里总是特别恨食肉动物,恨不得拿枪崩了它。等你们再长大一点,就能够慢慢接受自然规律了。”

看几个孩子听得入神,孟子夫舅舅有一种心满意足的成就感:“今天就先讲到这里吧,下课。”他站起来,向门口走去。吉蒂和包笑笑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陶淘却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一吐舌头,乖乖,孟子夫舅舅又犯马大哈的毛病了,刚才的一番说教,让他一时以为自己是在课堂上讲课呢!这回舅舅可出洋相了。陶淘正想着待会儿怎么跟吉蒂和包笑笑解释,毕竟孟子夫先生是他的亲舅舅,亲舅舅出洋相,亲外甥能不帮忙吗?不料,孟子夫舅舅刚走到门口,吉蒂就站了起来,义正辞严地喊道:“孟子夫舅舅!”

孟子夫舅舅停住脚步:“啊,什么事儿?”

吉蒂指着陶淘,严肃地说:“陶淘私自玩枪,难道不该批评吗?”

陶淘差点儿没晕过去,舅舅都已经把这茬给忘了,你怎么忽然提起来了呢?这小丫头,刚才还说你好呢,你怎么这么经不起表扬呢?还都是“超星组合”成员呢,真不够哥们儿。

孟子夫舅舅果然一拍脑门儿:“啊,对,差点把这忘了。”

舅舅回转身,迈着步子,到陶淘面前,重新板起面孔,拖长声音,犹如威严的包公:“陶淘,你知不知道,小孩子不该玩枪?”

“我知道。”陶淘痛快地承认着错误,早承认早解脱,这是他的经验,“小孩子不该玩枪,我错了。下回一定改,请舅舅和同学们看我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