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青春七月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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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时间的车轮咯吱咯吱地向前转着,终于来到了1968年7月31号,这一天是农历七月初七——李佳欣的生日。李佳欣到了晚上才猛然想起是她的生日来。多少年自己没有过生日了?李佳欣想。

李佳欣想起小时候每到她生日这一天,姥娘会特意给她做一点好吃的来祝贺,后来娘从庞家堡回到红崖村后,总会老早念叨哪天是巧巧的生日。虽然后来她生日这天很少在家(一般都会在学校里),但是却总能感受到娘的祝福。然而现在——她连生日都快忘了,怎么可能还奢望收到别人的祝福呢?

李佳欣为自己孤独的命运又有些黯然神伤,再加上今天早上张义国说上周有“个别老师”给她提了几条意见一直萦绕在心,她的心情更显得复杂。她觉得该在日记上写点儿什么,否则漫漫长夜,肯定不好打发的。于是她坐在宿舍的桌子前,就着煤油灯,摊开了日记本……

1968年的7月31号(农历七月初七);晴

最高指示

我们的责任是为人民负责。每一句话,每一次行动,每一项政策都要符合人民的利益,如果有了错误,一定要改正,这就是为人民负责的态度。

好话、坏话,正确的话、错误的话,都要听。特别是对那些反对意见,要耐心听,虚心听。

今天早上,我跟张老师谈论思想时,主动请求张老师对我提些意见建议。他说,上星期四(27号)下午的思想反省大会上,个别老师对我提了几点意见:

第一,自以为是。

第二,小气。

第三,娇气。

第四,生活上开始走修正主义的道路。

李佳欣写到此,心里很激动。她对着四条意见自查,觉得心中有些委屈。她不知道自己哪些表现让“个别老师”提出这样不符合实际的意见来?是不是因为期中考试,她的成绩比较突出招来了妒忌?还是因为她的个性太强,忽略了跟老师们搞关系?

李佳欣反思着自己,回想着上班以来的发生的大小事情。她的思绪陷进往事中——从工作到学习又到个人的事上,她的日记也在继续……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已经23岁了。二十三年来,我经历了从欢乐到悲伤的心灵突变,经历了从高峰到低谷的命运打击,经历了从学生生活到上班工作的成长历程,还经历了生死考验,感情打击……我一路走来好艰难!我没有亲人,有的只是麻烦(李佳欣想起了后爹米寿昌和高英杰来学校找她麻烦的情景);我没有顺利,有的只是挫折(李佳欣想起她被同志误解的苦楚)。但是,我不能失去信心,我要勇敢面对……

正当李佳欣沉浸在思绪中时,外面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李佳欣听到敲门声,就猜到是严志纲。晚上会敲门问候一声的只有他。因为夏天的缘故,好长时间严志纲没有到她宿舍来过了,不知道他今天敲门会有什么事?

李佳欣轻轻地把门打开,严志纲正站在门外边。

“生日快乐!”严志纲对李佳欣说。

“哦。”李佳欣一时有点儿没反应过来。他怎么知道她今天过生日呢?

“祝你生日快乐!”严志纲又说了一遍。

“谢谢。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李佳欣问。李佳欣早忘了以前无意中跟严志纲提起过她的生日是农历七月初七,爷爷为此还给她起过一个“巧巧”的名字。不过,自从她到了定关师范改名字后,红崖村以外的人就很少知道她叫“巧巧”了。

严志纲憨憨地笑了笑,李佳欣可能把以前说过的话忘了。

“谢谢你惦记着我的生日。”李佳欣从心底感到一丝温暖。

严志纲用手挠了挠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因为今天是星期一,一直都忙着上课,严志纲白天也没有想起来是李佳欣的生日,还是晚上吃饭时,娘跟妹妹们说:“快点儿吃,吃完到黄瓜架下去听听牛郎织女说什么。”娘不过是催妹妹们早点儿吃饭。但牛郎织女的传说是家喻户晓的,七月初七这天,当地有在黄瓜架、葡萄架下偷听牛郎织女说话的风俗。娘一提醒,妹妹们兴奋起来,吃饭也快了不少。严志纲也意识到今天是七月初七了,他突然想起七月初七是李佳欣的生日。

严志纲想,早点儿回学校跟李佳欣道声祝贺。可是家里说好了晚上锯一会儿木头(家里要为盖房子做准备),他不好意思跟家里人说不干活儿了,所以只好在家干了一会儿活儿后,看时间不早了,才回学校。幸好,他回到学校后,看见李佳欣的宿舍还亮着灯光,知道她没睡觉,就径直过来敲门。

在李佳欣来北峪口学校上班之前,严志纲晚上回学校睡觉时,整个校园都是漆黑一片,严志纲就径直打开自己的宿舍门,很快上炕睡觉。李佳欣来学校以后,她经常备课或者看书到深夜,灯光也就会亮到很晚。于是,严志纲渐渐习惯了回学校老远看见李佳欣宿舍的灯光,他心里会有一种不孤单的感觉。当然严志纲不好意思总打搅李佳欣,而今天特殊,是李佳欣的生日,她还没睡觉,他说什么也要敲门祝贺一下。

“李老师,你还在忙吗?”严志纲看到桌子上摊开的日记本问。

“没什么,天气热,早了也睡不着觉,就随便瞎写点儿东西。”李佳欣说,犹豫着是不是把严志纲让进屋子。

“那你忙吧,我不打扰了。”严志纲说着要回自己的宿舍。

李佳欣想人家好心跟她祝贺生日,她总不能失礼。“没有什么,真的,进来坐一会儿吧。”严志纲看到李佳欣的眼里流露出一种特别的东西,似乎也有话说。他迟疑了一下后,跟着李佳欣进了房间。

李佳欣把桌子上的日记本迅速合上,然后搬了椅子让严志纲坐下,她自己则坐在炕沿上。

“真的非常谢谢你记着我的生日。”李佳欣又一次跟严志纲道谢。

“李老师,你别那么说。我也没有什么生日礼物送给你,只是……”严志纲表情有些歉意,他想如果能送给李佳欣一个生日礼物就好了。

“你见外了,我自己还是晚上了才想起今天是生日来。你能想着我的生日已经非常让我感动了,别那么客气。再有,你别叫我李老师了,就直接叫我佳欣吧。”李佳欣说。她很享受被人关心,被人理解,被人真诚对待的感觉。“老师”和“同志”的称呼在感觉上都有些疏远,不如直呼其名感觉亲切。

“好吧。”严志纲说。

“佳欣。”严志纲才说两个字,就忍不住笑了。他当着李佳欣的面直呼其名还真不习惯。

李佳欣也笑了。严志纲比她小三岁,叫她的名字有点儿不自然。严志纲脸上的表情有些好笑。

“感觉你这些天挺忙的,是不是家里的活儿多?”李佳欣找了个话题问。

“家里准备盖房子,我白天上课没时间,晚上就帮着锯木头,准备檩条、小椽、窗户门子什么的。这些天晚上都在家里干活儿。礼拜天到山上去拉石头,是挺忙的。”严志纲说。

“好像你说过房基地的事不顺利,现在好了吗?能盖房子了?”李佳欣问。

“还没有解决。刘大奎说我家不让出六尺‘护墙地’,就不让盖房。我家这些天也是为这个事着急,一直找人说合。不过,我家怎么也要把房子盖起来,能准备的就提前准备吧。”严志纲表情有些严峻,拳头也下意识地攥紧了。

李佳欣不知道该怎么宽慰严志纲。

“你挺累的,注意身体,你这些天瘦了。”李佳欣对严志纲说。

“我没事,倒是你的头疼怎么样了?还用去拿药丸吗?”严志纲想起李佳欣的病情来。

“我不想吃药丸了,吃了几个月的药丸,看见了就反胃。”李佳欣皱了皱眉头,“我的头疼要不了命,没事。只要没有那么多伤脑筋的事,就稍微好一点。”

刚说到此,李佳欣想起“个别老师”给她提的意见来。

“志纲,我想问问你,我给你的印象是什么样的?是不是自以为是,耍小脾气,说话、干活儿娇气?”李佳欣直愣愣地盯着严志纲问。

“谁说的?怎么冒出这样的话来?”严志纲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李佳欣话里有什么意思。

“有人反映我这样,你是不是也这么认为?”李佳欣依然盯着严志纲问。

“哪里呀,怪不得你总是不开心呢。你自己如果不是那样,就别把别人的非议放在心上。”

“你觉得我怎样?”李佳欣刨根问底地追问严志纲。

“挺好的。”严志纲的回答很简洁。

李佳欣想说“谢谢”,但是想到自己才说过严志纲别客气,也就把“谢谢”两个字咽了回去。不过从她的眼里,能流露出对严志纲的感谢来。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夜安静极了,静得能听见两个人彼此的心跳声。从几格被撕开窗户纸的窗格中间向外望去,天上繁星闪烁,似乎是为牛郎织女相会点亮了一盏盏明亮亮的灯似的。

“牛郎织女今天真能相会吗?”李佳欣走到窗前喃喃地说,像是自言自语。

“如果有的话,那就会吧。”严志纲站起身来,站在李佳欣身边说。

“我是织女吗?怎么会赶在七月初七来到人间呢?”李佳欣心想。她转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自己相貌平平,怎么好自比织女呢?既不是织女,也定不会遇上牛郎,碰不上那种地老天荒的爱情。

“如果天上没有牛郎织女,那么人人心里都会有。谁都会有自己的情缘。”严志纲刚想这么说,突然又觉得不合适,打住了。他哑然失笑,弄得李佳欣挺莫名其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