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正月,李佳欣除了参加公社组织的会议,北峪口村组织的公社、县两级的节目演出外,还被安排了其他活儿,所以感觉起来很忙碌。另外觉得忙的一个原因是她跟严志纲的关系发展了,忙了也就觉得时间过得快了。这不,似乎假期还没休息,就又开学了。
开学后第三天,公社就在红沙河召开了会议。这次会议除了老师们参加外,还有贫下中农进驻学校的代表。
会议是在“大海航行靠舵手”歌声中开始的。公社校长孙全胜在大会上念了《人民日报》、《解放军日报》关于“打倒新沙皇”的社论后,再度讲了“学校下放到大队办”问题,让各学校尽快把老师回原籍的事全部落实了。会议最后一个环节是按地理位置不同,各学校就“打倒新沙皇”分成南、中、北三个小组进行讨论。
会场一下子热闹了。
本来老师们应讨论“打倒新沙皇”问题,可是热点全集中在“回村教学”上。已经回村的、应该回村还没有回去的个个都很激动。有说好的,有骂娘的,也有说以后学校“近亲繁殖”教学质量变成“畸形儿”的,还有说全让老师回村是历史倒退的……只有那些不涉及调动的老师,看热闹似的,尽管也发表意见,但是明显不着急。
讨论大约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孙全胜见时间不早了,就终止了人们的讨论,他最后发言说:“我总结一下:咱们今天的大会开得很成功,大家进行了深入讨论。以后开会也这样,表现要积极踊跃。另外,我想多说一句刚过去的假期。首先肯定的是,大家在假期的表现还不错,绝大多数能完成上级交代的革命任务。但有个别人找这样那样的借口不参加活动,希望今后引起重视来。假期不上课,但活动不能少。放假之前开大会就要求各村学校搞文艺节目,假期过完了,有的搞了,有的没搞!文艺节目搞得最好的是曹家庄和北峪口村,在这里,我提出表扬!假期里凡是搞了文艺节目汇演的学校,都发一张毛主席像,会议散后找公社办公室小王去领,这里就不现场发了。我还需要重申一下的是纪律问题。今后公社开大会如果要请病假必须出示县级以上医院证明,经政工组批准才行。平时请假必须经过进驻学校的贫下中农同意,否则就算旷工。再有,新学期开学了,各学校初中班招生的事要抓紧时间去弄,有的学校可能因为教师调动人手不够,如果那样,学校负责人要提早安排,再有问题,就让村大队帮着解决或者向公社反映。好了,你们各学校有什么问题没有?”孙全胜用眼睛环视会场一周,见没人说话,说:“没什么事就散会!”
“走吧,会都散了!”刘芙蓉对李佳欣说。
李佳欣和刘芙蓉走出了会场。
“我这两天就交接工作,完了,就不去北峪口学校了!”刘芙蓉说,“你呢?”
“我……”李佳欣吞吞吐吐的。她想把她跟严志纲谈对象的事告诉刘芙蓉,说落户在北峪口就不用调走了,但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有什么话,连我都不方便说呀?”刘芙蓉有些气恼李佳欣。
“没有,只是怕你怪我没早点儿跟你说。”李佳欣低声说。
“你不回红崖村了,要留在北峪口,是吧?”刘芙蓉非常直白地抢着说。
“你怎么知道?”李佳欣惊讶地问。
“咯咯咯”刘芙蓉大笑起来,“你有什么事我不知道哇!别说你后爹不容你,就是他和你没矛盾,或者你跟别人一样,有亲爹亲娘在,我打赌你也会留在北峪口村的。”
李佳欣看着刘芙蓉,脸羞红了。她没想到刘芙蓉大大咧咧的性格,居然心细如发,把她跟严志纲的感情看得清清楚楚。
“李老师!刘老师!”正在这时,唐一民在她们身后喊。唐一民上学期还不到期末就离开北峪口回红沙河村了,这次公社组织各学校开会大家又碰面了。
“唐老师好!”李佳欣停下回身跟唐一民打招呼。
唐一民紧走几步赶了上来。
“你回了红沙河,挺好吧!”刘芙蓉问唐一民。
“唉,没什么差别。到哪儿不是开会、学习?就是离家近点儿。八点上班,我七点五十出家门都赶得上,别的也没什么!”唐一民说。
“你们这儿在公社的眼皮子底下,可能管得更严吧?”刘芙蓉问。
“说句实话,事更多。唉,不说我了,刚才开会又说老师回村的问题了,你们也拖不了了,都很快离开北峪口了吧?”唐一民问。
“是啊,咱们以前常在一起的老师都分开了。你后来见过老张吗?”刘芙蓉没有说她和李佳欣的事,而是反过来问唐一民,她知道唐一民跟张义国的关系很密切。
“他是北青河公社的,离得远点儿,从他走后,我也没见过他。听说他当普通老师了,估计过得挺清闲吧。”唐一民说。
“对了,怎么开会没看见王兰香啊?”提起张义国,刘芙蓉又自然想到王兰香。王兰香也是红沙河的,开会应该参加才对,可是今天没见着她。
“她啊,一直请着病假。她不去北峪口后,还一直没上班。我碰上过她一回,简单说了几句话,也不清楚她怎么回事!”唐一民说。
“我早猜到她会那样!当时她还不是因为老张在才上班。现在跟老张分开了,她怎么肯踏踏实实上班?”刘芙蓉直白地说。李佳欣怕这话传到王兰香耳朵里,就用手悄悄拉刘芙蓉的衣角。刘芙蓉跟王兰香之间有矛盾,唐一民也是知道的,并不奇怪刘芙蓉言词带情绪。他笑笑说:“老张的魅力大啊!”
“你为什么还没回村?”唐一民把话题转到刘芙蓉身上。
“我跟你们不一样,那么积极!上个学期没结束都扔下工作走了。说实话,要不是上面催,我现在也不想离开北峪口。”刘芙蓉说。
自从年前上级通知让老师回村教学后,不少人很快回去了。但也有少数人,像刘芙蓉、李佳欣这样的,还没回去。刘芙蓉丈夫不在家,她跟婆婆的关系不很好,不着急回,就拖到了现在。李佳欣的情况不用多说——她更不愿意回红崖村,好在之前上面也没有催得那么紧。
贾增义和高雄飞都是红沙河以西西川公社的人,大家都没他们的消息,也就没提起他们。
“李老师回村后,咱们不在一个公社,见面就少了,有机会多联系啊。”唐一民跟李佳欣说着客气话,准备告辞了。
“不远,会常见的。”刘芙蓉替李佳欣说。她给唐一民暗示了李佳欣将留下来的信息,可惜唐一民没听出来。
“也是!”唐一民笑笑,告辞了。
李佳欣和刘芙蓉在南峪口村的村口分手,刘芙蓉回家去了,李佳欣一个人回北峪口学校。
又开了一天会,李佳欣觉得挺累的。她躺在炕上打算休息几分钟,脑子却老想下来该怎么办?她落户的事看来是不能再拖了,但跟严志纲的关系还没公开呢,怎么去跟大队说呢?
今天开会结束后,因为严志纲是学校负责人,会后要领毛主席像,所以就落在了后头。他可能还有什么别的事耽搁了,直到李佳欣到了北峪口村,也没见严志纲赶上来。
晚上十点多,李佳欣终于听到了严志纲的脚步声,她主动打开了房门。
“你也不早点回来!”李佳欣埋怨说。
“怎么啦?”严志纲奇怪地问,“是不是又不舒服啦?”
“我想早点儿跟你商量商量我落户的事。今天上面又催了,我的事老这么拖着,你也不好跟上面交代啊。”李佳欣说。
“这个啊,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我抽空到大队,把你的关系落下来不就行了吗?”严志纲问。
“可是,大队还不知道我和你的关系。”
“死心眼,说了不就知道了吗!”严志纲笑着说。
“又没结婚。”李佳欣嘀咕说。
“迟早不结婚哇,等我家盖好房子以后,咱们就把婚事办了,你说行吗?”严志纲本来打算盖好房子腾出时间再向李佳欣求婚。现在因为李佳欣落户的事,干脆就着她的话茬把存在心里很长时间的话说了出来。
“我没有想好。”李佳欣满脸绯红,心突突地跳个不停。她虽然接受了严志纲的感情,但是提到结婚,还是觉得没有心理准备。
严志纲看着李佳欣。他了解李佳欣的心思,也能悟出李佳欣话的含义。他知道李佳欣实际上接受了他的建议。因为再没有人比李佳欣更渴望有一个家了。她之所以不正面回答,是因为女孩子羞怯矜持的缘故。不要说李佳欣害羞,就是他严志纲也是鼓足勇气才张开口说出“结婚”两个字的。
严志纲拉住李佳欣的手,默默地注视她的眼睛。
李佳欣任由严志纲拉着她的手,让那种温暖的、电流一样的感觉从手上传到心里。
严志纲感觉自己身体燥热,似乎体内有千军万马要跑出来。他不满足只用牵手来表达他对李佳欣的爱了,猛然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一下子把李佳欣紧紧地抱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