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在手腕上修长的手指狠狠一颤,心在一瞬间凉了下来,扯下床上之人的衣襟,小心翼翼解开束胸带的暗扣。
白皙的肌肤,狰狞的伤疤,银白色的……彼岸花。
九尾花,其实就是白色彼岸花。
对上那双不知何时睁开的黑眸,秦念帆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夜,房里黑暗一片,而那双黑眸却如同黑暗天空里最亮的星。
“什么时候来的?”卿辰此时似乎特别有耐心,浅笑道:“我居然没有发现。”
她居然还有心情跟他打招呼?秦念帆呼吸一滞。
不动声色地扯扯被子盖住身体,卿辰看着沉默不语的秦念帆,轻声道:“怎么了?”
“你……”秦念帆组织了下语言,直视卿辰,“你的身体……”
“啊,”卿辰叹息一声,“你说这个啊。”
“绝尘崖上,我被我哥刺中心脏,掉下崖后被师父所救,师娘以九尾花代替心脏植入体内,我就活了过来。”
九尾花?传说千年前九尾狐仙所化,可以起死回生的九尾花?
看着满脸疑惑的秦念帆,卿辰继续说道:“原本我醒来之后身体只是有点虚弱,可是我去绝尘崖下找折扇,遇见两个色鬼,中了一掌差点没命,被一个过路的救了之后,在回去的路上发现了我哥。后来我跟他切磋,九尾花再次受创……”
垂下眼帘,卿辰深吸一口气,言简意赅,“就成了这样。”
秦念帆苦笑,她说得如此轻松,恐怕当中曲折不止如此吧。
只是有点虚弱,怎么会中掌受伤差点没命?那两个色鬼怎么会有如此功力?还好那个过路的及时出手……
“无心无心,真是人如其名。”五分嘲讽五分疲惫,卿辰微微闭眼。
心口的伤,因为九尾花的缘故,永远都无法愈合。天璇大陆能与她的医术相较之人不超过十个,小小心疾,要治好不存在能不能,只有愿不愿——她不想治。
最苦的时光是独行,她不愿独行,只好带着白卿俨留给她的玉箫和心疾,一路前行。
第二天,旷日持久的假期终于结束,卿辰也不得不再次踏上含元殿,看着一群人无聊至极的掐架。
“吾皇万岁万万岁——”含元殿只剩下一抹茶白身影挺直腰杆负手站立,耀眼的让人不敢直视。即使众大臣已经给她下了判定,也不得不叹一句,丞相之风范云憬初演绎的可谓淋漓尽致。
待人不卑不亢,谦和有礼,行为处事谨小慎微,心思缜密,完全看不出齐王生辰上那个草包丞相的影子。
只要往那儿一站,看着她嘴角招牌式的浅笑,倾国无双的容貌,随风飘扬的发丝和衣角,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薄荷味,感受到她身上散发的和气与隐隐的上位者的意气风发,就忍不住让人心生膜拜的冲动。
大臣们一时不知,云相到底是真蠢还是假蠢。
“皇上,南州六百里加急,燕国开始往风州调兵。”兵部尚书出列,禀告道。
秦念襄一早就接到了急报,自然是知道的,此刻他正在龙椅上不断的眨巴眨巴那无辜的小眼睛,刚想拿出手指来咬几下看看能不能想出办法,奈何想到正在含元殿,便放下手,有节奏的敲打着龙椅。
“请皇上下旨,让裴将军领兵前往南州!”
“臣附议,燕国狼子野心,欲意吞并我国称霸天下,万万不能让他们得逞啊!”
紫色官服的裴轩出列,抱拳,义正言辞:“臣愿领兵前往南州。”
卿辰闻声,侧头。
嗯,不愧是三大公子之一,人长得帅,还风度翩翩。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绝对的武将长相,呼吸绵长,武功犹在王诤之上。据说打过仗,剿过匪,大大小小百场战役,从未失误。
倒真是不失不败将军的名号!
只是卿辰看过他的宗卷,发现此人智商不高,被冤枉了不会解释,不斗奸臣、不争名利,绝对的被人坑死了都不会吭一声的性格。
卿辰暗念:这种人,活该被坑死。
燕国终于出手,未来的天璇大陆,怕是会好戏不断啊!
思考间,又听裴轩道:“只是新兵还未训练完成,此时上阵,恐怕……”
“裴将军不必担心,我国与蜀国百年交好,若向蜀国借兵,相信蜀国国君定然不会推脱。”
“嗯……”秦念襄手摸下巴,“这倒是个好办法,先让裴将军去南州,再另外派人去借兵。”
忠臣们见有戏,热血立时涌上心头,不料秦念襄下一句话,就把热血全都冻住了。
他很冷静的说:“谁去呢?”
见鬼啊!这差事一听就知道危险重重,谁愿意冒生命危险去啊!
天璇大陆地界划分是统一按照天璇大帝那一套搞的:一州多城、一城多县、一县多乡、一乡多村。
秦国十三州,都城位于临州;蜀国十二州,都城位于永州;燕国十三州,都城位于湖州;魏国十二州,都城位于成州。
从秦国临州京城到蜀国永州国都,那可是两千余里啊!中间要是被什么人盯上,会死无全尸的!再说就算平安到达,也得有那个口才说服蜀国国君,搞不好会被蜀国皇室搞死的!
大臣们个个低着头,害怕一个不留神被皇上选中去“送死”。
“皇上,臣提议,由云相前往蜀国。”纪沉归出列说。
纳尼?正等着好戏上演的卿辰有点晕了,怎么说着说着,她就成了好戏中的主角?
要是卿辰可以转身露出眼中神情的话,她一定会用眼神把纪沉归身上戳出个洞。
纪沉归!你个老不死的!等等,纪沉归?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居然还是出自名句的?
MD,真是白瞎了好名字!
蜀国的话去一趟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没有武功,来一群杀一堆就是了。本来还指望在殿试时大展身手,没想到要沦落去做使臣,真是坑爹啊。
罢了,去就去,也好过成日在这朝堂上听狗打架,污了双耳。
“憬初你的意思呢?”秦念襄嘟着嘴,显然是不希望她去冒险。
“憬初愿往。”卿辰简单的回答。
“呃……”秦念襄显然没想到卿辰会同意,怔了一下,然后说:“那好吧,裴将军和憬初即日前往南州、蜀国,今晚设宴践行!”
卿辰很无语——又是宴会?不要啊!早知道就不去了!宴会神马的最讨厌了!吃又吃不饱,喝又喝不痛快,净看着一群人说说笑笑,笑里还藏刀,有毛意思啊!
暗自问候了秦念襄几代祖宗,卿辰在退朝后跟王诤并肩一道悻悻离去。
“憬初为何要冒险去蜀国呢?连皇上都不愿你去。”王诤问。
卿辰抬首,迎着日光,留下一句话,径自离去。
只听她说:“既然天下将乱,我何不推波助澜?”
王诤怔住了。
路过丹凤门,卿辰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
“憬初!”是岳临萧。
茶白色身影站定。
岳临萧走到卿辰跟前,示意跟着的人退下,与她一起出了丹凤门,转入偏僻的小巷。
“憬初,你能不能不去蜀国啊,太危险了!”岳临萧刚听到消息时差点没去撞墙,眉头都快拧成疙瘩了,憬初怎么这么随便啊!
卿辰笑着看他。
岳临萧一个激灵,憬初真的反悔了?
谁知她说:“不可能。”
岳临萧绝倒。
“我的武功你不是没见识过。”言下之意就是姐姐我武功这么好不会有事。
“那万一他们暗算你呢?”
“从前暗算我的都死得很惨。”除了老哥、秦念帆、郑梓夜外。
“万一蜀国那群人为难你呢!万一……”万一你心疾发作呢?
那日自湖边抱着卿辰回府后,王诤曾给卿辰探过脉象,却被吓了一跳——脉象乱得出奇,看不出内腑的情况,但心脉一处受损严重,是可以看出来的。
“没有万一。”卿辰笑得邪魅,一如梦中的白卿俨。
岳临萧看着这样的卿辰,脊背一凉,寒意侵体。
相府近在眼前,直到踏进门槛,踏进房间,卿辰也没再说一句话,岳临萧则是被吓得不敢说话。
“那个,憬初,我想问个问题。”岳临萧小心翼翼道。
“嗯?”卿辰坐在椅子上倒了两杯茶,递给岳临萧。
岳临萧接过放下,“那天竹林里,我看到你的手……在颤抖。”难得严肃起来,清澈眼眸对上深沉黑眸,“你在害怕么?”
他是真心想要保护眼前女子的。
“是。”卿辰答得随意,轻声继续说道:“不过,我是害怕我控制不住,把那个人,轰成渣滓。”
岳临萧看着卿辰,并不说话。
卿辰扫了他一眼,喝了口茶,“怎么?被吓到了?”
岳临萧一下子扑进卿辰怀里。
卿辰愣了愣,始料未及,差点把茶给洒到身上,连忙把茶杯放到桌子上,站起来拍拍岳临萧的背,“怎么了?”
明明本该是养在深闺里的女子,绣绣花种种草,宁静惬意,为什么她孤身入朝堂,斗奸臣、挡绝杀、使蜀国?明明本该是温和大方亲切和谐,为什么她一身戾气手染血腥?
“没什么。”岳临萧把下巴搁在卿辰肩膀上,“就是难过。”
卿辰笑笑,“其实,没什么可难过的。”岳临萧太单纯才会这样,而王诤不同,他会分析她的所作所为,分析她在想什么,岳临萧只是一味的相信她。
“岳临萧,你相信我,不是个好的选择。”卿辰自嘲道:“我不希望你的单纯在往后的路上被我消磨殆尽。”
我先是利用你了解朝廷局势,又拿友谊赌你会信我、帮我……
“我就是信你!”岳临萧松开卿辰,一脸委屈,“你连这个都要管我?”
“我在朝廷不会呆的太久,不想牵连太多人。”都到这份上了,卿辰已经无法再对岳临萧隐瞒什么。
“我才不管那些。”
真是孩子气呢……
圆圆的杏眼中有着名为委屈的感情,嘴撅得老高,分明是个正在生气的孩子。
卿辰负手转身走到窗前,颔首,“我的名字,不叫云憬初。”
“我的身体,强大到你无法想象。”
“我来自江湖。”
“我叫,北堂血薇。”
“北堂昱,是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