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重感情的老者为了能够正常生活,离开他生活了几十年的城市到异国他乡度过晚年。
听起来很心酸,只要是正常人应该都会为之感动。
王信脸上自然显出了一些沉重的表情,眼睛在古董店里扫了扫,找到一张木椅,搬到了姜全泰身后。
“老先生,您坐会儿吧。”他一脸关心的说道。
姜全泰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拍拍王信的肩膀,一点都不客气的坐了下去。
“虽然我只有十八岁,但是您的心情,我能理解。”王信也拍了拍姜全泰的肩膀,看似很同情对方的说道。
十八?十八十八十八?
王信嘴里面说出的这个数字,就像一句魔咒,让姜全泰的整个身体都轻轻颤抖了一下。
这种颤抖用眼睛几乎看不出来。但是王信的手放在了姜全泰的肩膀上,却是十分微妙的感觉到了。
他说“十八”这个数字,是故意的。目的就是让姜全泰脑海中闪现出跟十八有关的记忆,他十八年前在山冬省寿广县周衍墓考古时做过的事情。
人都有这样的心理。一件事情,你拼命想把它忘记,越是这样,它却越是时不时的在你脑海里闪现。因为在这件事情上耗费了过多的心神和情绪,它反而成了你内心深处最清晰的回忆。
“哎。你毕竟还年轻。说话干嘛老气横秋的?小伙子,你真正精彩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啊。”姜全泰应付着说道。
嘴上那样说,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呢?
王信通过盗心戒所看到的画面是,姜全泰的身影出现在阴暗的光线中,后方是一片模糊的土状物,他压低声音鬼鬼祟祟的跟几个人说话,而那些人的手上,都拿着一些像是出土文物的瓶瓶罐罐。
毫无疑问,这些影像所展现的,就是姜全泰试图从自己脑海中抹去的十八年前在山冬省寿广县发掘周衍墓时所做的事情。
“我已经不小了,都活了十八年了。十八年啊,有过快乐,也有过伤感。总之,我现在过得还好,人只要不做亏心事,不做犯法的事,但求一个心安理得,足够了。您说呢,老先生?”王信双目灼灼的盯着姜全泰,抬高声音说道。
他这是一连串非常专业的心理暗示。
从“十八年”过渡到“现在”,又用“亏心事”、“犯法的事”这两个词来刺激对方的神经。最后,更是用仿佛审判官一般的目光注视着对方,给对方营造出一种犯罪后接受审判的情境。
情境,顾名思义,就是情绪所感受到的环境。不一样的心情,对周围环境的感受也是不一样的。高兴了,在一间小屋子里也会觉得满足,不高兴了,在大别墅里却会感到寂寞。
这个时候,连续“遭受”王信的语言暗示,姜全泰表面上看着挺平静,心里面其实已经翻江倒海了。他怎么也没法想明白,一个普通的年轻客人,为何一句话当中,说出了那么多会对自己起到强烈暗示作用的词语?
对这时候的他来说,自己的古董店仿佛变成了审判庭,那四处摆放的瓶瓶罐罐都是观看审判的人,而这个拍着自己肩膀的年轻人,正是指控自己有罪的审判长。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你做过什么亏心事似的。呵呵。”姜全泰压制着内心情绪的翻腾,假装轻松的跟王信开玩笑道。
“是啊。我以前的确做过亏心事,而且现在也还做着,真怕哪天被抓起来。老先生,我这话只跟你一个人说过,你可别告诉其他人啊。”王信神秘兮兮的说道。
这又是一次强烈的心理暗示。
现在还在做亏心事。怕被抓起来。
王信这句话一说完,看到姜全泰的精神光影立刻有了反应,覆盖在外的伪装意识几乎乱作一团。被他刻意压制的深层次潜意识迸发了出来,也就是他所做的那些怕被抓起来的亏心事。
一间非常豪华的会议室中,他和一名白人男子相对而坐,两人谈笑风生。
“亲爱的姜,这次的货什么时候能到?那些人可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啊。”
“周六一定到。到时候还得请您保驾护航。”
“怕什么?那些都是我的人。你只需要把货送来,等着数钱就行了。哈哈哈哈。”
“那就多谢您了。”
王信在姜全泰的潜意识当中听到了这些声音。
一件事情,做了和没做,在一个人脑海中会留下不同的印象。
就比如,一个人喜欢看球赛,看之前他脑子里一定都是期待的画面,而观看之后,他的心情就会随着比赛结果稳定下来,脑海中也不会再出现期待那场球赛的画面了。因为他已经看完,他所记下的只有比分和那些让他觉得精彩的进球。
同样的道理,在受到王信语言的暗示和刺激后,姜全泰的脑海中之所以会出现他跟一个人商谈的画面,证明他对接下来的事情有所期待,也就是说,他的那批货还没有到。
两个人的谈话那么露骨,谈话的另一方还说都是他的人,任谁听到这样的对话,也知道他们要做违法的事情了。
王信认为,这是自己的一个机会。想从姜全泰身上得知自己母亲的下落,就很有必要对此人进行一次深度催眠。因为,十八年前发生的事情,他还能记得自己派人偷盗文物的若干画面已经很难得,若要得知更加具体的细节,就非得对他进行深度催眠。
而深度催眠是需要被催眠者尽量配合的。不击垮对方的精神防线,没有人愿意你把他催眠,让他说出当年自己所犯下的罪恶。
只要当场抓住姜全泰和某些人的交易,把他的罪行公之于众,让全世界知道他的罪恶,那他的精神防线就一定会被击垮。
再者,因为姜全泰此人的所作所为,可能直接导致了母亲所在整支考古队的“失踪”,王信急急忙忙来到波士顿找他,很大程度上,是被自己的报复心理所驱使。
而姜全泰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者,要让王信像打乔杰那样的小流氓一样把他一巴掌打飞,王信还真有些下不去手。
所以,向全世界揭露姜全泰犯下的罪行,让一把年纪的他彻底身败名裂,倒也不失为一种更好的报复手段。
“不告诉不告诉。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乱说你的事情做什么?再说我也不认识你,你说是不是啊?哈哈。”
姜全泰边说边站起身体,拿起一个古朴的三彩人俑,想通过外界的事物转移自己注意力,把脑子里浮现的“谈话场面”给压制下去,“你看看,这唐三彩人俑怎么样?今天跟你这小伙子聊得挺投缘,喜欢的话,老头子我就把这件东西送给你了。”
其实他是怕了王信,担心这个年轻人“无意中”再说出什么具有暗示性的话来让自己寝食难安。店里这些古董都是假的,为的就是起个掩饰作用,让懂行的人都以为自己只买假货,死活想不到自己真正赚钱的地方,其实是暗中交易的真货。
“您这么大方?那我就不客气了,哈哈。”
王信真就一点儿都不客气的拿起了那个三彩人俑,扭头就往店外面走,“我就不打扰您了,谢谢您的东西。谢谢。”
说话间,他已经走出了宝丰斋,招手叫了辆出租车,立刻钻进去,离开了波士顿唐人街。
站在宝丰斋里的姜全泰皱皱眉头,走出来看着王信乘的出租车开远了,脸色难看的叹了口气。
“晦气。”他把王信当成了爱占小便宜的人,感觉对方的行为和语言简直莫名其妙。低声烦躁的自语了一句,才扭头回了宝丰斋,继续他用来掩饰黑幕交易的表面生意。
王信走得一点儿都不莫名其妙。有充足的理由。
用盗心戒从姜全泰十八年前的潜意识,探查到他如今的潜意识,对王信来说,简直是一项浩大的工程,非常非常消耗心神。
他得赶快回酒店,好好睡一觉才行。强撑下去的唯一结果就是当场晕倒。
还好,这个司机开车很快,十分钟不到,王信就回到了洛根机场的希尔顿酒店。给了司机车资,把那个三彩人俑也当作礼物送给了对方,王信赶忙跑进酒店,乘电梯上到十五楼,冲进1506房间倒在大床上睡了起来。
床好香,好舒服……这是他睡着前最后的意识。
一高档餐厅中,贝特曼先生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边看着桌上的一本男士时尚杂志,一边用叉子插起盘子里切碎的牛排,一块一块慢慢放入口中,细细品尝着。
他戴着墨镜,穿着一身得体的银灰色西装。这身衣服,是他昨天深夜在一家酒吧外拦截了一名酩酊大醉的男子抢来的,衣服里有对方的钱包。
邻座有一对年轻男女正心不在焉的吃着牛排,女人时不时把刀叉磕在盘子上弄出声响,引得贝特曼先生朝她看了好几眼。
“你疯了吗?”女人对面的男人干脆把刀叉一扔,不悦的说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天晚上和玛莎在一起。”女人醋意很浓的说道。
“那又怎么样?你这个贱人。”男人恶狠狠的骂道。
“你说什么?混蛋!”女人急了,端起盛着牛排的盘子就往男人脸上甩了过去。
男人躲闪不及,被弄了一脸,生气的端起酒杯,往女人脸上报复性的洒去。
贝特曼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男一女,他猛地冲出来,推开了女人,自己的衣服却被男人洒出来的红酒浇到了。
“哦。谢谢你,先生。这混蛋太过分了,居然拿酒泼我。”女人扭头看了贝特曼一眼,见对方身材高大,脸型俊朗,虽然戴着墨镜,但也能看出是个帅哥,脸上不由显出了惊喜的神色。
“你是谁?要多管闲事吗?”男人看了贝特曼一眼,感觉对方比自己高大许多,可女朋友又在旁边,不肯屈服,色厉内荏的说道。
“用酒泼一名女士,那是非常失礼的行为。”贝特曼说道。
“去你的!”男人没想到对方那么会装逼,忍无可忍,一拳打了过去。
贝特曼捏住了男人的手,轻轻一扭,男人就痛的哇哇大叫,跪地求饶起来。
“好棒好棒。先生,你真是太帅了。”女人看到昨天找别的女人偷情的男友吃瘪,高兴的不得了,对着贝特曼竖起了大拇指。
“谢谢您的夸奖。不过,把牛排倒在一位男士脸上,那也是很失礼的。”贝特曼一脸认真的说道。随后,在餐厅中所有人的注视下,他端起女人的酒杯,把半杯红酒浇在了女人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