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言情冷爷的宠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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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2)

他的声音刚刚落地,便猛一转身,桌案上的长剑霎时出鞘,在昏暗中划过一道血光。“嘀嗒嘀嗒”,液体倾注在某处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明晰。萝后画像沾染的红色好似一种神圣的祭奠,血色的花绽放在画中人哀伤的足边,也在芸桐的剑下栩栩如生。白色的袍子被手臂上的泉涌染红,液体顺着袖口淌过,淌过握紧长剑的手指,淌过漆黑的剑身,染红残破的剑穗,如同洗刷了生生世世的诅咒。

“这血便是见证……”

阿睇望着他,望着他突然之间的举动,哀伤的摇了摇头。血静静自男人的臂中流淌而出,四周再无一丝动静。芸桐固执的盯视着墙上的画像,好似一定要等到答复一般,他坚信这亘古保存下的古画,定会有某种启示,只要他虔诚去做,必定会有答案。

“没用的!”阿睇苦笑着,见他不惜歃血心中早已动容。

“为何?”芸桐不信,抬手想要抓她,却猛然想起那样做的结果,不由得狠握了拳。

“睇已经不再是她,今生誓言与昔日誓言之间也不再有那轮回里注定的牵连。少爷想要救我,破除萝后的誓言是没用的。”她幽幽的说,眼神有些忧郁却也无比坚定:“绮墨的元神早已从我体内脱出,我早已不再怨你,今生我要的不是你的忏悔,我要的……”她再也说不下去,而芸桐亦呆呆愣住,没想到自己这样做竟还是晚了!

“你怎能一点机会也不给我……”他终于扔掉手中的利剑,无法自已的滑坐在地上。见他断线木偶般颓然而坐,阿睇心疼不已。

“你不要这样,你还有该做的事。乌兰氏、澜沧百姓还等着你去救……”面对他,她句句实言。

“我还能救谁?我犯的错连改过都不能,我还能救谁……”他不信,不信她说的话,只觉得浑身的血都要随着手臂上的一道伤口流光。

阿睇见着他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没来由划过酸楚,没有想到今生今世还能见到他为自己这样。纵使已经走到尽头,她依旧眷恋着他,纵使再也不能触碰彼此,她仍旧想要为他解开一世的心伤。轻轻地跪伏在他身旁,抬手去碰他揪紧的眉头,不再被它的皱纹蛰伤,轻轻地说:“在那之前我会陪在你身旁,我不会再回弥世,就算违背司神之命魂飞魄散,我也会待在你身旁。”

芸桐闻言受惊地抬起眼,看到她信誓旦旦的眼神,心中燃起希望,然而又有些慌乱的望着她,害怕那只是一种安慰的话,不一定能够实现。然后他小心翼翼的柔声问道:“你要如何留下来?”

他的指尖穿过她的发丝,在她轻挽的发髻边流连,尽管他悬在空中的手没有实在的落处,但他仍然舍不得放手。那一瞬,他想起很久以前,寒山别府之中,某个月明的夜,她曾将指尖插入他的发,细细摩挲、辗转缠绵。如今他方才知晓,那样的动作饱含着多少难言的挣扎,又深藏了多少痴心的期盼。

“我会留在那副画中,你方才用血封了它的魔性。即便分身出去的绮墨真的回来,也不容易发现我留在了画里。只是你要答应我,不要让一千年前的惨剧再次发生。此生就算丢了我,也请别丢下黎民苍生……”

听她的话,芸桐觉得好不真切,但只要她不离开他或许就还有希望。是时,房外忽而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打断了屋里人难舍难分的惆怅。接着门外便传来乌贺焦急的声音:“主子,少妇人突然腹痛,请来大夫诊脉,说是咒毒又发了!”

人影闪烁之间,芸桐又看了一眼身边如光似雾的阿睇,阿睇朝他点头,然后起身走向墙边,一瞬之间飘散在那一方昏暗的角落。芸桐仿佛听不到门外越发急切的喊声,只是紧紧盯着墙上的古卷。直到画中的女人好似朝他微微一笑,又待他亲眼见那水墨中的娇颜朝他颔首之后才舒缓了一口气。门外的声音又起,却是君茉年房里的嬷嬷。

“少爷,您快去看看吧,奴才们不知道命玉放在哪儿,找遍了府中也见不到,这会、这会少奶奶怕是、怕是不行了……”

捡起扔在地上的剑,芸桐猛地拉开房门,迎面的风裹着凄厉的尖啸扑来,隐隐有种不详的征兆。芸桐看了乌贺一眼,发现他神情有些恍惚,嬷嬷一径催促,仿佛情况已经惨极。未发一言他已率先奔向内厅。

待人消失在回廊转角之后,前廊的暗处踱出一身英色狂花。银色目光定在那扇敞开的房门上,傲雪般的身躯却未上前半步。身后的人背靠廊柱,挽至臂肘的袍袖下有条不断游走的金蛇。

“想不到你竟也有按捺不住的时候?”夜无辰一派悠然的看向身前的身影,半张俊颜闪烁着轻佻的笑意,又道:“今夜一过,整个淮治怕要变死城了,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莫非你还怕那姓芸的能有何通天本领……”

御妃落英仿佛不曾听见他讥讽的言语,已迈步走向那间昏暗的房。

一前一后抵达那挂着两幅人像的房内,抬起手,捻指聚气,四周原本早已熄灭的蜡烛忽然“突突”两三下被点亮。

烛火明亮的瞬间,染着血色的墙壁赫然映入眼帘。一双银眸盯住画卷上的红色,似卷起一阵狂涛骇浪闪烁着晶亮的光。

夜无辰跟在他的身后,看见那画卷之时,唇角几不可察的扯下,声音之中也释放出一丝恨意:“啧啧,这算什么?血泯恩仇?”

门外的风忽而凄厉尖啸、忽而低低狂卷,仿佛其中残卷着某种危险的信号。

御妃落英一径沉默的态度终于有了变化,声音里有着隐忍的嘶哑,低低的道;“她居然能做到这一步!”

夜无辰突然转身,却被叫住:“你去哪?”

“当然是去瞧那边的好戏!我倒要看一看,此生此世这个当惯了负心汉的情种会如何抉择!”

言罢,人已无声而去。御妃落英无语,只有默默对着空中越来越难捉摸的一股气,久立。

一千年前,澜沧朝。

大火自巍峨宫殿开始,很快便成一片火海,火舌妖娆的跳跃、穿行,仿佛最美的情思,要将所有悲伤吞噬,昭告天下,向神明献出最大的挚诚。

火海之中,身穿云底绣全黑咒文衣袍的男子,左手提着随身的宝剑,右手擎着火把。此刻的他,孤身独影,褪下帝王所拥有的一切,他早已成了罪人。

光华殿,最开始的地方,也是最后的地方。

天武将手中的火把远远抛进大火之中,一边脚步蹒跚的倒退,一边观看他一手建立并一手毁灭的盛世。

若违此誓,便叫我一朝尽毁,万世沉沦……

誓言铮铮,犹言在耳。他毅然转身,提起龙阳宝剑向远处的女人走去。女人站在空旷的广场中央,白色面纱遮住她大片容颜,眼里盛满狠决哀戚,看着向他走来的狂炙男人。

“锵——”剑啸长空,利落的来不及看清,剑尖便指向她的咽喉处。剑气掠起一股气浪,扑洒在女人脸上,轻薄的面纱轻缓的落下,露出她一边娇艳一边惨厉的残破面容。

天武背后的火光已经近乎一种蓝色,热浪一波接一波卷来,时刻提醒他这不是一场梦。他无语瞪视着面前的卑微女人,冷漠冰寒的眼神恍若平静,仿佛脚下的人是个与他毫不相干的陌路人。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低沉的声音里藏着最后的忍耐。

女人凄绝的轻笑,毫无畏惧的回望帝王痛恨的双眼,道:“这都是命。”

“孤不曾亏待过你。”天武深吸一口气,胸口处划过剧痛。

“大王的确未曾亏待臣妾……”女人忽然挺起胸膛,逼自己靠近那柄寒光熠熠的剑锋,继续道:“可大王的金衣铁骑却毫不留情的踏破了我惊纥王朝的土地!此仇此恨,又当如何?”

天武眯着双眸,火光已炙痛了他深冷的心,寒声冷道:“原来如此!孤的王后并没有冤屈了你!”

“呵呵呵……”女人狂野的低笑,笑声好似厉鬼的恸哭,仿佛他说了什么笑话,抬起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着拂上自己一半破败的容颜,好久好久才能控制住自己凄惨的声音接着说下去:“大王清醒的太慢了!”

啪!嘴角淌出鲜血,红色的掌印落在那一半仍然美艳的脸上,女人摔飞了出去。

天武手中的剑忽然发出尖利的哀鸣,那是与主人心意相通的表示,握住它的手中正酝酿着巨大的悲痛,于是宝剑便也鸣叫,仿佛替人哀恸。

天武的脚步艰难又缓慢,低沉嗓音和着血泪:“巫妃,孤本不愿杀你,因为王后与你之间,孤信了你,负了她!这是孤一手酿成的错……然,你的罪却更重!你残杀腹中的皇儿,喂食妖蛊,你蛊惑都城千万百姓,使黎民涂炭。如今江山尽毁于此,杀你,已成定局。”

之后他举起剑,毫无留恋。女人点头,却在他挥剑的瞬间轻声说道:“我的罪,只是将心给了你……”

长剑舞起一道长虹,带走无可寄托的无奈情思。鲜血滴落,渗透着冷锋。身前身后,遍地皆是难以挽回的追悔,炼狱苦海之中,躯体无声的倒下,结束了一身的缠绕。帝王的痴情,盛世的荣宠,都在那一刻归于尘土。

凄冷的风拂面而过,指尖所及之处遍及了寂寞、煎熬,耻辱如枷锁束缚着人心意志。夜无辰隐在暗处,冷眼看着屋里人影攒动,心中漠然。相似的情景一幕幕接连上演,都在他地掌握之中。他靠坐在廊顶的椽梁上,眼角瞥见屋内一抹白色的影子。

那男人的确很像,仿佛千年的沉浮都不曾腐蚀了他的模样。连自己也很惊讶,初次踏上南疆之时,一眼便认出了他。此生此世他已不再是个柔弱女子,也可权倾四海,更是绝技在身、傲视苍穹。只是,凝结在运命之中的呼喊仍然缠得他无力喘息。

这种感觉是什么?他恨这种无意义的缠绕,他就是他,不想受任何人的束缚,更何况只是一道一千年前的幻影!他不再是那个软弱可欺,随手可抛的卑贱妃子,此生他只听从自己的心意!

我的罪只是将心给了你……

哼!指尖轻抚过左面上的金色面具,他轻而又轻的冷笑。命数与命数之间,到底谁罪过了谁,又是谁缠了谁?

手臂上游走的金色毒蛇就是决定这一辈子结局的乾坤一执。这一道巨蛊,威力早已不是千年之前可以比,如果他执出这一局,会如何……风声、人声、心声,他在苦寒的底层沉寂了那么久,此时此刻便是一雪前耻的重要机会,可他还在犹豫什么,不狠下心来放手一搏?

指尖的风忽而一卷,令他纷乱的心绪突然清醒。身影摇曳,他离开原处,转瞬间轻落在连绵一片的屋脊之上。乌云早已被风吹散,一轮皎亮的圆月当空坐挂,他仰望,目光的远处仿佛有一片难以触及的冰川。

低声一叹,一向清冷讥诮的眼和缓下来,只有在这无眠的月夜,他独自一人才能暂时卸下一身的重负。

身后忽然落下一股气流,轻得几乎察觉不到。但他是夜无辰,所以在身后那人足尖刚刚落下的时候,他的眼神已经恢复成僵硬狠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