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言情冷爷的宠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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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1)

这一晚尤其长,似是总也等不到天明。

芸桐守在君茉年的房中,彻夜难眠。前半夜,他被院子里的声音惊动,却在池塘边遇见一个绝色淡定的女人。夜色浓重,那女人细细的同他说了几句,他正迟疑着,便瞧见她手中突然窜出一道金光。他抬手闪身之时,那流金般的一条便贴着他的手背滑了过去。冰凉滑腻的感觉,软软的却不知道是何物。

待他回转房中时,君茉年竟突然小产了。一屋子奴婢妈子吓得半死。因为君茉年滑了胎,血竟然是黑的。

芸桐微微敛着眼,僵硬的看着那一摊满地的乌黑阴血,触目惊心。他手中宝剑发出轰轰的鸣响,在他掌中频频狂震,似对那血污有极大的排斥。

血黑即是说明里面带着毒。而君茉年体内的大量宿毒早已被阿睇拔得彻底,又因为有命玉带在身上,嗔法加之于她的痛苦早该清尽。忽而想起方才在那池塘边,女人对他说了几句不明不白的话。而今又见胎体有毒,便单单只让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可就算被他料定,他也不再想去恨谁怪谁,并非逃避抑或是害怕,只是觉得到了今日今时,再计较缠绕也已经没了意义……是的,如果宿命之中他一定要失去,再多的真相也只是一再提醒他的悔恨。现下他已是最苦,再没什么能令他更痛苦了!

帷帐外有朦朦胧胧的灯光,外头天还黑着。芸桐侧卧在床上,一只手支着头,一只手绕过妻子的肩,像对婴儿一样,轻轻地拥着。君茉年煞白着脸,合眼平躺在床内,毫无生气的昏睡。芸桐看着她,眼中漆黑无光,目光无波的落在她腮边挂着的泪上。

抬手又替她拭了去,心底怅然。后半夜,她一直一语不发的僵躺,眼角源源不住的流泪。他只得守着护着,为她轻拭泪痕。似乎注定与她无出,冥冥之中的力量不可违。当年花荫之下一见倾心,知她疼她爱她。一路过来,能给的都给了她,不能给的,用强的胁迫着也给了她。可却从未想过,若是有朝一日,自己被她欺骗会如何。此时此刻,对着她无语垂泪的睡颜,他有些累。

撩开帐子,看了看外面天色,天边微微泛着深暗的霞光,似是寅时已过,卯时未满。轻缓的为她掖了掖被,芸桐慢坐起身。昨夜他已将割破沾血的袍子换掉,手臂上的伤口也处理妥当。如今他换了一身乳白色的玄纹常服,交领宽袖,绣着云朵的罗袍。心底似是呼出一口气,又似怅然失落,惦念着书房里的清魂,他欲起身。

袖子被人拉住,他回头,君茉年亦醒着。眼中的婆娑泪光浸着凄迷的哀怨,一语不发的盯着他。芸桐去拉她的手,觉得她发死力一般拽着自己的袍袖。然,他眼底满起薄凉雾气,其中却蕴涵着一丝清冷。君茉年见了,泪光忽闪了一下,大滴大滴的坠落,惨白的双唇微微扯着,抿向两边。

“你好好歇着,莫再思量无用的事。”芸桐开口,声音虽不至于冻人,却也没什么温度。然而他手劲依然温柔,面色依然有情。君茉年看着看着,心里忽然一绞,“你……我……”

听着她语无伦次的话,芸桐暗下眼,叹了口气,似乎不再急着要走:“茉年,你我夫妻一场,我自认对你尽心尽力,纵使是有天大的仇怨,也不该瞒着我!胎儿带毒这事……我会忘了!”

君茉年听清楚他的话,眼中的哀戚忽然散去,取而代之竟是一片绝望的死灰。芸桐看了,微微一笑,却笑得不太真诚: “不用奇怪。你不提起的事,只是因为和我心照不宣。但你也该知道,有朝一日我记起所有,一切也都将不攻自破。”芸桐看向她的凄惨,唇畔浮现哀决的笑容,“如今,我便是什么都知道了!”

紧抓着袍袖的手松了松,君茉年闭上眼。他刻意点中要害,就是想告诉她,他都清楚,都明白了!许久,身旁的人未动,她苦笑:“我就知道,我早料到!你全知道了也好,也省得我装的辛苦……为了这一天,我也熬得好痛!”

她身上那东西叫“胎蛊”,是惊纥贵族中最毒最戾的手段。一朝得手,屠灭千里,可叫一方灭绝,寸草不生。而代价则是,孕妇腹中的胎儿。此蛊需自怀孕之初便开始喂养,胎儿越大威力越强,且只有惊纥的贵族女孩才能驾驭此种。芸桐不但听乌贺讲过这个典故,就算是在自己的记忆里,这一幕也并不陌生。

芸桐闭了闭眼,俊脸绷紧:“如此,当初你对我说,惟有萝族的血可助你脱离毒体,那话也是骗人的吧?”

万籁俱静,抛出的问题无人应答,心底便有了数。芸桐嗓音微哑却很平静。他疲惫的盯着自己的袍子,灯台上的残烛忽明忽暗,照在他的脸上,泛起一层暖融融的光晕。那光晕笼在脸上带着一丝热力,烛蜡燃烧的味道夹着香,更加勾引出心底的乏。他背对床内坐着,静默片刻,忽然又道:“命玉何在?”

君茉年攥紧十指,揉在被褥上,心底发着恨,仍不言语。芸桐侧首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是不是给了乌巴巴,命她送去东都,结果一去不返,反而被她骗了?”

君茉年脸上颜色更惨,芸桐回过头看见旁边桌上的乌黑宝剑,眼神一窒。君茉年好似心领神会一般,冷笑了一声:“我父兄若知你动了这个念头,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我若死在此处,前方那些为你芸家高举复帜的将士们恐怕也不会答应。”

芸桐看向君茉年,似乎被她的话刺痛,突兀的说道:“你道我还是以前的那个人?我会真的在乎一个复国后主的虚名?”

君茉年并不答话,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罗帐的顶部,眼睛直勾勾的:“一千年前,惊纥朝元魅帝最宠爱的女儿就是为了成全一个男人的霸业虚名,不惜叛国嫁给了他。而后南朝铁骑长驱直入,势如破竹,一方江山险些沦丧在她的手里。而她那位嫡亲的父王更是不惜对她下了最恶毒的‘胎蛊’,才保住了一个虚名。千古帝王,哪一个要的不是那个虚名?而公主发现了她腹中的胎儿有异,便狠下心来自饮落胎药,为的也是要保那男人的虚名。只是那道蛊,穷极了惊纥全国巫人之力,早已是孤注一掷,不论生产抑或滑胎,只要落地,毒疫便可荼害成灾。”说到这里,她微微侧目看向芸桐,唇边衔起一抹嘲讽,一向温婉有加的眼睛此时按住了一道冷光,“可她那负情绝义的丈夫,却因自己的愚昧狂妄而杀了她!”

芸桐瞧着她,面无表情,只待她继续说下去。

“荣华易抛,情意难舍。如果轻易便负了心,是否说明他从无半分情意?公主舍下家国,切断亲情,只为一个负心的男人!更何况那男人自始至终心底只有他妻子一个人!他因嫉妒与愤怒,背弃了与发妻的誓言,却又因悔恨与愤怒,将另一颗芳心刺穿。在那人心里,公主因他的愤怒而来,又因他的愤怒而去,来去之间,她到底算什么?”

君茉年说着说着,神色越见凄厉。乌黑的瞳渗着森冷的寒光,看着芸桐竟似见着仇人。然而看在芸桐眼中,那样含怒的眼神里却并没有切身的痛楚,而更像是一种愤愤不平。

芸桐依旧淡淡的看她,忽然开口:“但我此生许你白首盟约之时,乃出肺腑。我爱过你。”

“爱过我?”君茉年忽然尖叫一声,控制不住的扑向他:“若你爱我,此时岂会只说爱过?若你爱我,白首之约何以成空?你的心到底在哪儿,你自己知道吗?”

“君茉年!”芸桐猛然将她扯住,收紧她的挣扎,君茉年狠狠抓向他的左胸,用力扣住,厉声厉气:“自从一年前,你的心已经不见了。那时我便告诉自己,你再说爱我,我不信。”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的心从来都在,只不过它只有一颗。给了你便是真的给了你……”他叹息,深知话音中的嘶哑是为何,“只是……如今它却不可能再留下。你懂的,能给你的,我不曾吝于分毫。”

“可她已经死了!”君茉年猛地大力推开他,狠狠地直视他一双无光的深眸,“这是一局千年的死棋,早就定下了!你还能怎么样?”

一句喊,戳痛他至伤之处,令他惊怒的瞪大眼。半晌,芸桐皱着眉,挫败低语:“你果然是知道的!”君茉年惨笑,事到如今,已没什么好瞒:“妾身也是一朝皇族,想要知道根本不难!”

芸桐闭上眼,歪靠在床头,心底慢慢漾着酸楚。那感觉说不上是不是愤怒,只是压着一股气。他闭着眼不说话,在心底想着君茉年的样貌,想着当年的花下相逢,想这几年的朝思暮想,想一直以来的痴心以对。突然他竟然发现,自己越是看清对君茉年的爱,便越是痛苦。

猛地睁开眼,星辉般的瞳中卷起一股燎原烈火,背后压着无休止的痛。对,他对她的爱是用背叛换来,而如今对阿睇的悔恨,也是用背叛换来!一次又一次,反复在两边!而今他竟还在犹豫不忍,岂非要用这优柔寡断逼疯所有人?按在床头雕花廊上的手指捏得泛了白,第一次在心底厌恶起自己来。

君茉年看着他僵硬挺直的背脊,苍白的脸上毫无生气:“你到底还是惦记着她?你到底是打定主意负我?为什么……”

芸桐不看她,听她问他为什么,胸中顿时窜起一股莫名的怒火。他攥紧拳头,不肯回头看她,脑海中却忽然出现了阿睇那一双坦诚真挚的眼,那样的眼中没有疑问,更没有别人。芸桐被那落在心间的一双眉眼弄得一愣,唇畔不知不觉溢出一抹自责却又感激的浅笑。

阿睇啊阿睇,你到底在心中留下了多少斑驳的伤痕,是否我每发现一次你的好,便要看清一次自己的不堪?为何你能用那样坚定不移的眼神看我千百年,我却禁不起一句小小的质问?这样的我,是否还有资格去挽回什么,是否还被允许去触碰你心中累加的伤痕?

是啊,到底为什么我还惦记你?

沉吟了好久,芸桐缓缓松开捏紧的拳头,心中想念着阿睇平静忍耐的眼睛,似乎从中得到了支撑和勇气,不知不觉便膜拜一样的虔诚开口:“是不是只因为你想问这一句为什么,便反反复复的重复这盘棋。不错,棋局是个千年死棋,但下棋的人早已不同。为何你一定要执著一段过往的哀痛?为何你只看得见已经追不回来的过去,却不见我此生对你的真情?”

君茉年看不见他的脸,心底却因他突来的表白而心慌。她没有想过,到了这般田地之时,他还肯承认自己曾经对她难舍难分,也更加没有想到,他知道一切之后会是这样的反应。如果他愤怒,他痛恨,或许她会嘲笑着讽刺他,更甚者他杀了她,她或许也觉得其所!可如今他这个样子,却叫她有股莫名的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