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夜空万里无云时,伽利略就进行星辰研究。起初,浩瀚壮观的天空使他惊愕踌躇。回到研究室后,他强迫着自己写下刚才观察星河所给他的启示:“这天河仅只是一大团数不清的星辰围聚在一起,不管你将望远镜朝向哪一部分,一路上全是星星。许多星星极大、极亮,但那些细小的就无法分得清楚。”
后来他又写道:“我已决心要描绘整个猎户星座。但它的数量和需要的时间大得惊人!”
他将纸笔推开,手靠在桌上支撑着脑袋,静静地默想、沉思。
“我会有足够的时间来记录这苍穹无尽的奇景中极微细的一部分吗?”伽利略问自己。他想起他浪费在音乐会和宴会上的时间。现在,他把他的琵琶和乐谱束之高阁,只要可能,不再接受任何访问。有时他忙得连准备授课的时间也没有了,甚至他也觉得匆忙得连单独吃饭的时间都挪不出来。
激动中,他爬上观察实验室,心里有些害怕自己是人类当中第一个看到这奇景的人。月亮高挂天空,好像祝福他创新的伟大探险。伽利略忆起他读过的一则奥维德写的神话,说艾克代如何偷窥月亮女神戴安娜,因而被处死刑。有好一阵子他迟疑着,不敢相信他马上要看到的是有史以来人类肉眼不曾见过的东西。他用手将他那长而多的红色头发向后抹起,双眼直向天空望去。
这位天文学家不知自己伫立了多久,他完全将自己沉浸在惊奇中。一位侍者带着一件披风爬上楼来,想替他披上,以防午夜露气受凉,引发他关节炎的老毛病,伽利略竟大声斥责他的干扰,吓得侍者急忙退回。其后,伽利略回到书房写道:“我敢肯定,月亮表面不平滑,也不是很多哲学家们想象的和其他星球一样的完全圆球形。相反,它表层起伏不平,充满着高低沟壑的峰脊,如同地球上的高山深谷一样。”
他一再研究月球的山峰,计算它的高度。从没有一位天文学者--即使拥有现代最高倍数的望远镜--能对他所测得的数字有争论。
1610年元月,他又有一个巨大的发现。他将望远镜转向木星,看到3颗星,虽然很小却十分明亮,2颗在它的东面,1颗在它的西面。第二天晚上,他看见这3颗星全在它的西面。他的记录这样写道:“木星怎么可能一天在前述诸恒星的东边,而前一天却在其中两星的西侧呢?因此我担心可能是天文学家的计算,将这些星球本身的运转差异忽略了。我焦急等待第二晚的观测,可惜第二晚天空全是乌云。”
第三天晚上天空皎洁,伽利略确信“这位置的变换不是木星而是其他星星。”发现这种情形后的第三晚,伽利略又发现第四颗这种移动的星。他放下望远镜,精疲力竭地踱回书房,想起为什么没有能在第一次就注意到这创世纪的发现。
“不是星星,而是月亮!”他激动得透不过气来。他推开窗户,身体斜倚,伸出窗外,呼吸新鲜空气。天空星斗神秘闪烁如小灯。已是深夜,邻近灯光熄灭,一片宁静。整个帕多瓦都沉浸在睡意之中,伽利略重复地默念:“不是星,而是月!它们像月亮绕地球运转一样地绕着木星转。”
卫星的发现,令人兴奋。现在伽利略的归纳推理与他料想的理论吻合,他自己已进一步证明了哥白尼的学说。“月亮绕着地球转,木星的四个卫星绕着木星转,地球、木星和其他行星绕着太阳转。”伽利略第二天展开他匆匆写下的记录开始读起来,部分写得很潦草,简直无法辨认。他想了一想,笑了起来:“即使是个小孩,只要他能像文辛一样聪明,一定也会懂得,因为望远镜不会做假,就是亚里士多德也要接受我的发现了。”
他把这些发现的经过写在他引起争论的《星辰信使》一书中。许多一直对哥白尼理论有信心的天文学家,读过这本书后都感到喜悦与欢欣。开普勒在写给伽利略的信中说:“这样一桩几乎是胡说的事,真把我给惊喜得发愣了!我真不敢相信,我们以前的争论会以这种方式来解决…我盼望我马上有一架望远镜。”
后来,他自己也制作了一架相同的望远镜。望远镜已不再是天文学家的独有的宠物了。驻威尼斯大使们和航海商人将伽利略的成就传遍欧洲各国。远处国家的皇室立刻要求一架同样的望远镜。奥地利国王鲁道夫急于想要看看这种仪器,却被代表教皇的一位大主教自私地阻止了。在法国,皇太后玛丽亚公开地躺在地上观看天空星斗,吓坏了一群宫中的妇女。
科隆统治者候选人斥责《星辰信使》一书不完善,未载明新仪器制造的细节。他建议伽利略将其秘密与他共享,并答应给他巨大报酬。但伽利略在经历过多斯卡尼的教训后已经学乖了,他对国家君主已经失去了信心。甚至,在他接到弟弟米盖的一封长信后,对家族也失去了信赖。
这一次,他那以音乐为生的弟弟,倒不是为了哥哥发明了望远镜赚了不少钱而来向他要钱的。他这次是来劝说伽利略与前述候选君主合作。他信里写着:“希望这次合作能对我的升迁有不少好处。为担保这次升迁,你必须获得佛罗伦萨大公爵的介绍函,寄给我现在的老板。当然,你一定了解,信里言语要措辞美好,我相信你一定能很容易地办到。”至于米盖自己,他说他不要别的,只要一架望远镜。“我虽然不能像一国君主般的酬劳你,但至少,我是你的弟弟。”他这样提醒伽利略。
伽利略收到开普勒的信,最感振奋。开普勒在信中写着说:“在仔细研究过他的全体天文学术人员的报告后,这位帕多瓦大学教授的报导似属正确无误,而我自己写的《气宇宙志》一书也几乎全属错误。”天文学界权威开普勒的这种勇于认错的精神温暖了伽利略的心,也使他更加能够忍受其他仍继续不断寄来的批评。
伽利略自从有了望远镜以后,声誉虽然与日俱增,但嘲弄和辱骂的风暴也在逐渐升高,一些较怯懦的科学家常会被诱惑而指责说他是错误的。
这些学者们叫喊着:“但亚里士多德说过……”
伽利略回道:“亚里士多德心里常企图发现新真理。他如果有机会用我的望远镜去观察,他一定会改变他的观点的。”
“托马斯·阿奎纳教廷医生说过……你敢否认教廷宣布的真理?”教会人士大声怒吼。
“我是教会忠实的孩子。”伽利略辩护说。对那些攻击他不虔诚的人,他会重复巴朗尼主教的话:“圣灵在圣经上是教我们如何走向天堂,而不是天空。”
他将很多攻击他著作的争辩搁置一旁,他对命理学一向没有好感。现在他才晓得,世间只有7个天体,太阳和月亮包括在这“游星”中。“7”这个数字,从远古至今都被视为“吉祥数字”,怎敢有人增加4个卫星上去,而把这数字改成11呢?
佛罗伦萨有一位贵族名叫西积,他因攻击伽利略而使自己的声誉提高,他庄严地申述:“动物的头上开有7个窗孔:两个鼻孔、两只眼睛、两只耳朵和一个嘴。因此,在天上有两个善良的星、两个不吉祥的星、两个领导的星和一个好坏无定、漠然的水星。大自然里和这个雷同的现象,多得不胜枚举。我们可以说,行星的数目必定是7个…此外,这些木星的卫星,不是用肉眼就可以看到的,因此,地球不受影响;因此,它没有用处;因此,它不存在。”
西积拒绝在伽利略的实验室用望远镜观看,可能是他害怕看见木星的卫星。另一位意大利颇有声誉的哲学家黎百里,也拒绝观看和拒绝相信,他不久便去世了。伽利略说,他希望黎百里在他走向天堂的路上,可以看到围着木星的卫星。他这句轻率的话被攻击他的人引用,说他轻蔑神圣。
伽利略有时虽然很生气,但大多时候,他比他的敌人表现得更沉着、庄严。有时他甚至能以诙谐的态度处理这些他生命中最大的问题。1610年他写信给开普勒说:“你为什么不来这里呢?我们可以听到对这一大蠢事的叫号狂笑、争辩,好像他们有神奇的魔法,可以将这几个新月从天空中驱除哩!”
在这争辩的纷乱期间,伽利略继续不断地向天空搜寻。有一天夜晚,他惊奇地看见土星旁边少了一些侍卫的小星星。他写道:“它们突然飞走隐退了吗?难道这镜子真是欺骗了我和许多人?”5年以后,他把这迷惑而令人不解的侍从星群描述为“手柄”群。由于伽利略仪器的性能有限,他永远不能解释这群神秘的土星星环。
伽利略名气日增的消息使大公爵想起了他。伽利略虽未表示要在王宫觅得一席官职,却曾一再表示想回到故乡佛罗伦萨。大公爵生病时,公爵夫人克丽丝汀央求伽利略替她病中的丈夫绘制天宫图。这项命相术工作最使身为科学家的伽利略头痛,但又无法拒绝。伽利略的计算一向少有错误,唯独这次,他告诉公爵夫人,星象显示公爵可以很快康复,而大公爵却不幸很快就去世了。
柯西莫继死去的父亲后做上了斯卡尼君主。虽然他好像忘了他孩童时期约定聘请伽利略为王宫数学师之事,但他仍不时赠送伽利略贵重礼品,同时邀请他到王宫作客。伽利略将新发现的四个卫星命名为“麦第西星群”,以纪念大公爵。宫廷大臣温达随即建议伽利略回乡任职。
伽利略得到几个职位,担任两类工作:一是比萨大学首创数学教授的职位,这一职位使伽利略十分安慰,他曾经被这一学术首府轻视和疏忽过,如今能如此光荣回来,他感到十分快慰。另一个是担任多斯卡尼大公爵宫廷哲学及数学师,这一职位有权仲裁科学争论事宜。但他的主要工作,温达写道:“将是继续他的科学调查研究,以增加宫廷和城邦国家的荣耀”。
伽利略很高兴地和他的朋友们谈及:“我的薪金今后将足够家庭开销了。这两样工作都不会再压着我,损坏我的健康。我无需住在比萨,甚至不必在该处固定地排课,我可以把绝大多数的时间安排在实验室中。”
这次来伽利略家庆贺的教授中,有一位听了伽利略的话后,摇摇头说:“你是说,你希望继续观测和写作?”
“当然!我会有很多时间用来做发明、写机械学和宇宙组织。”
“伽利略,如同很多别的学者一样,我们都认为你是我们这一时代最伟大的有识之士。但是,在许多方面,你却像是一个纯真的小孩。你该知道某些教会的有权势人士,已经在大声攻击你第一本著作的发现。在帕多瓦,你已享受18年的完全自由。我似乎无需提醒你,我们威尼斯的统治者,对罗马的权势无所畏惧,必要时可以挺身而出,为你抗拒教会的审判。”
伽利略辩驳说:“在佛罗伦萨,我也可在多斯卡尼大公爵个人的保护之下。”
“据我们所知,多斯卡尼是在罗马圣父的压制下。”
伽利略仍争辩着:“必要时,我会亲自去罗马解释我的望远镜的发现过程。大主教和圣学院都会成为我的朋友,我没有理由去害怕教会的故意审判。”
另有人问道:“难道你觉得这18年来在帕多瓦的生活不快乐吗?”
伽利略回答说:“这是我生命里过得最快乐的时光。在此地我享受到真正的自由,没有自由,我不会有今天的成功。但是我绝不会忘记我父亲提起达·芬奇死在离开故土很远的他乡。朋友们,你们都同样爱你们的故乡,不管它是一个简陋的山谷村庄或者是亚得里亚海的天堂威尼斯。对我来说,佛罗伦萨是我的第一的、最亲爱的地方,我必须回到它的怀抱里。”
屋子里静寂了一阵,然后一位年纪最大的教授率先站起来,他说:“我们已经警告过你,伽利略。现在再没什么可说的了,朋友们。”他举起酒杯说:“在我们向这位对我们的大学有如此不朽光荣贡献的人离别之前,让我们一起祝福他继续成功和幸福。”
大家干杯的时候,伽利略偏过头去掩饰住自己的眼泪。他觉得再也不可能有那么多忠实的朋友团聚在他桌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