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利略是第一个对太阳黑点提出研究阐释的人,这一观念甚至比发现金星盈亏现象更为重要。亚里士多德曾宣称太阳是完美无缺的,因此,他的门徒都信奉这一理论,也同时相信天空只有7个行星。现在,望远镜清楚地揭开了这项错误。伽利略的太阳黑点观察最重要的结论是,太阳在它的轴心转动。这黑点在他望远镜上明确显示是在不同角度看到的。
伽利略现在想起,他必须去罗马一趟,以获取他早已想获得的教廷认可。他感觉到他已从罗马学院的一些受人尊敬的学者们那儿成功地阐释过了哥白尼理论的真实性。现在,时间已经成熟,他该听从克勒菲神父的建议,亲自去拜见教皇和他的主教们,让他们了解通过望远镜所发现的一切。这种证实不但对佛罗伦萨的天文学者,对全欧洲天主教国家的科学家们都会有所帮助并带来益处。
这次重要的罗马之行,还存在着比促进真理推行以外更重要的一层意义。伽利略出身天主教世家,从小就是天主教的虔诚信徒,他从不曾有过追随多米尼克教派或布鲁诺倡导的反对教会派系的念头。有时人家说他宣布的事情有违他的信仰,他内心就深深地感受到伤害。伽利略深信,科学与神学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伽利略心想,现在时间已到,我要赢得宗教权威的认可,让世人都知道自己是一个忠贞的天主教徒。
回到佛罗伦萨不到一年的时间,在一个春日里,伽利略启程前往永恒之城——罗马。伽利略当时47岁,虽是中年,且患有关节炎,但他披上丝绒斗篷,穿着刺绣的长袍,显得十分潇洒。他还特别珍重另一个装饰品——一串纯金的项链。这是几年前,伽利略将木星的卫星群取名麦第西以纪念大公爵世家的时候,大公爵送给他的。柯西莫二世送了一辆马车给伽利略,任由他支配。他靠在舒适的马车坐椅上,想着自己多年来从一个衣衫褴褛、饥寒交迫的学生,变得如今以这样的身份踏上去罗马的路途。他突然想念起父亲,但愿他能活到现在,分享这令人不能置信的好运。
最后,他到达罗马——这世界上最荣耀的城市。伽利略不得不承认罗马比威尼斯,甚至比佛罗伦萨更壮丽堂皇。他观赏着伟大的教堂、皇宫、纪念碑、桥梁、喷泉。他回顾着西塞罗在此论坛上的演讲,将军们带着囚犯从耶路撒冷凯旋。伦敦、巴黎、科隆这些小城市怎能与帝王、教皇的雄伟古堡皇城相比?
台伯河对面耸立着隐约可见的哈德连皇帝壮丽的陵寝,历经风霜雪雨的大块砖石现已改作城堡。每个意大利人都听说过在这座城堡监牢里,多少囚犯迅速被杀,多少被公开处决,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在梵蒂冈主场中,伽利略伫立在一个埃及式尖碑前。正是这个纪念碑触发了他对古代机械力学的兴趣。碑石是恺撒搬来罗马的。这项25年前的工程居然能有这样的功绩,重达2000~5000吨的石块如今屹立在圣彼得大教堂前。
伽利略听说过,当这柱轴被放落时,工人们先作告解,然后举行两次弥撒,所有罗马的伟大人物和从其他地方来意大利的贵族们和工人一起跪地祷告。
伽利略冥想着,这些工人是应该受到祝福的,他们为上帝和它的教堂出了力,他现在也应为它的宇宙和它的子女尽力。
他挺起胸膛,眼内突现光彩。啊!埃及的托勒密,你曾经统治埃及人心,像这石碑一样,无人敢违逆你,但你的统治已结束了,整个世界即将立刻接受哥白尼、开普勒和伽利略的学说了。很快地你就会成为旧日遗迹,就像我的国家毁掉你的国家的这块石碑一样。
伽利略骄傲地咆哮着,他却绝对想不到在以后的岁月中,他会在这个城市受到怎样的羞辱和痛苦。
但在伽利略第二次胜利地访问罗马时,他的确尝到了征服者、胜利者的甜果。他常自问这到底是不是真实的他?一个羊毛商的儿子,由最有名望的学者、大使来接待,由主教和君主们邀宴共饮。
罗马学院耶稣会的天文学者热烈地欢迎他去参观他们布置有精美窗户的大型参考图书室和很多的设备。设备虽多,却不尽完备。身着黑袍的教士接过伽利略带来的望远镜轮流观看天空,有些立刻记录下他们的所见,并匆忙地回过头来,谛听这位来自佛罗伦萨的访客讲解他们刚才所见到的情形。伽利略曾一再访问该学院,尽管并非每一位院士都接受他的见解,在科学上有所争辩,他们对这位杰出来宾的礼貌与态度仍是极为良好的。
贝拉明诺主教,一位杰出的耶稣会哲学家,也参加了在学院举行的望远镜示范说明。他很诚恳地请伽利略针对曾引起争论的《星辰信使》一书作一个说明。在组成委员会的讨论中,大家仅对其中一处略有意见,其余均认同伽利略的看法,伽利略对此十分高兴。
伽利略拜访教皇保罗五世,但是情况并不是想象的那样好。教皇仅允许少数教廷中人听讲。他智慧地决定将科学方面的问题留给位置并不太高,但有学问而属于教廷的成员去处理。这位世界上最有权力的教宗和这位在这一世纪中最伟大的科学家俩人,只是简单的见面,相互问候而已。伽利略弯着他患有关节炎的僵直膝盖行礼,接受了教宗的珍贵祝福。
一部分主教和伽利略有较多的关于天文科学的讨论。这组由有学识的巴伯瑞尼主教所领导的组员,首先向伽利略伸出友谊之手并允诺给予支持;部分有影响力的组员深致倾慕之意;其他许多组员,受巴主教的影响,虽未曾读过伽利略的《星辰信使》一书,也大多表示赞赏。
外国使节及罗马贵族均纷纷邀请伽利略赴宴。一晚接着一晚,以酒宴、音乐及娱乐款待嘉宾,然后对有关新发现的询问召开了讨论会。伽利略的言语极富魅力,常使宾主尽欢。
在众多宴会中,塞西公爵的一次邀请给伽利略印象最深。公爵府里古色古香,富丽堂皇,餐具、家具装饰不是金银珠宝就是稀世艺术古物,而参加宴会的人都是些名媛贵妇、学者专家及各教会知名教士。
菜肴一道比一道丰盛,伽利略饭量平时就很大,当晚他放怀畅饮,一再干杯。伽利略差点为美酒而醉,幸好公爵及时邀请他讲解望远镜发现的新事物,才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主人在座位上起立,向宾客颔首致意。他说道:“我们实在显得有些失礼,这么晚在您这样疲劳的时候,还要邀请您来说几句话。但是,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今天晚上的最高潮部分,就是由您这位贵宾之星,为我们大家讲述在您的宝杖下所观察到的星星。”
一位来自威尼斯的金发美女靠近伽利略的耳边咯咯地笑着说:“宝杖?他一定是指望远镜,我们的公爵变成诗人啦!”
另外几位宾客附和着说:“是呀!我们要试看一下望远镜。”
伽利略有些站立不稳了。这时,他感觉自己就像是站在帝王群中,他暗自思忖着:我伽利略该不愧是麦第西家族中的后裔了。他内心欢腾地想着:我们原是佛罗伦萨有权势的家族,但我是当中最发扬光大的一个,因为我已成为一个国王——有一支望远镜,一支宝杖。
公爵问他:“您把望远镜带来了吗?”
伽利略点头,说道:“在我年轻的时候,参加宴会时我总是把我的琵琶带在身边。我常希望乐队会邀请我,在席终人散之前演奏一曲。”
他假装在长袍底下摸索。威尼斯的贵妇微撅起小嘴说:“你只带来琵琶?我的总督叔叔曾告诉我,他已见过你的神奇望远镜了,我希望……”
伽利略说:“有机会指挥天上的星星跳舞,谁还有兴趣参加地上的管弦乐队呢?很幸运的,今晚天空洁净如洗,我要让你们看到你们这辈子从未看到过的奇景。”他直对着她的眼睛微笑。“我有仆人看守着我的望远镜,”伽利略转身对公爵说,“请你告诉大家耐心等着依次轮流观看。”
公爵颔首答应,有几位漂亮的妇人拍手称好。但一位罗马学院的教授一脸不满的神情,自言自语地发牢骚说:“不该在这样美好的宴会中做什么科学表演。”另一位年世较高的主教,提起长袍,向公爵道歉提前离开了宴会。他低声地抱怨着说:“我的医生叮嘱我早睡,现在已经超过了我上床的时间。”他觉得此时不宜揭穿伽利略虚伪的炫耀式的表演。
伽利略愉快地带着他的望远镜走上王宫的高塔,其余全体宾客都十分高兴地跟随着主人和伽利略。在塔上四周有石墙的平台上,夜凉如水,微风徐徐。伽利略恢复了清晰、镇定的神智,他不再自负、自大和开玩笑。他将望远镜调整好,开始当起了老师。他解释说今晚的观察很幸运,能看得见木星和它的4个卫星——“麦第西星群”。
第一个去看的是公爵,观赏结果使他有非常美好的印象。几位贵妇人跟着轮流观看,对奇景十分赞赏。然后是威尼斯妇人,当她站立在望远镜前时,笑着对伽利略说,如果看得合她心意,愿赏香吻。伽利略一笑置之,他刚才已从镜中看到当时的景象,心中止不住一片惊愕。
那妇人从望远镜中清晰地见到1颗行星和4颗卫星,然后,她要求说:“稍等一会儿,让我把它放低一点……可能我会看到。是的,这里是圣约翰教堂、这箴言语录、这亮着的灯。天啊!我看到了门上刻着的献词。”
旁边一位疑心重的天文学者,忘了礼貌,把贵妇人推开。他从望远镜中望去,过了很长时间,他抬头谦虚地对伽利略说:“我当着许多兴高采烈的贵宾们的面说,我必须请求你原谅。我以前很愚笨地相信毁谤你的人,他们说你在你的仪器内预先刻好了观察人该看见的东西。但是,高贵的主东,”他转向公爵,他说他看到了木星,“用这同一镜筒,我如今可以看到我们神圣主教刻在教堂门上的箴言。那些毁谤你的人实在可恶,因为你从未使用过那种诡计。”
伽利略听了他的话后,对自己的忠诚献身科学感到有几分快慰。可是,他这股快慰感立刻就停息了,他发现公爵的来宾都开始对于看、读那主教箴言感兴趣了,而对观察木星星球的热情反而消退了。
“我给他们星星,而他们却像儿童一般转向那彩色球!”伽利略心中感到有些不快。这就好像是他自己变成博览会里耍把戏的人,被一群张嘴伸舌的乡下人围观着。他希望那威尼斯的漂亮妇人忘记她所作的承诺。在他这新的贬抑情绪中,涂满口红嘴唇的接触更能增加他今夜痛苦的回忆和羞辱。伽利略看到她仍是有说有笑,左顾右盼地由一位男士陪着下楼去以后,这时心才舒了口气。
仆人侍候他上床后,他自言自语地说:“醉梦中的赞扬和甜吻已过去。我已渐入老年,应该避开这种宴会。我该把晚上的时间多用在读书和观察天文上,谁知道黑暗会在什么时候来临?”
春天的温暖宜人减轻了他关节炎的痛苦,但他忘记了佛罗伦萨宫中御医的警告:“不要太辛劳、太激动,更不要吃喝过量。”
“我在比萨当学生时,又瘦又饿,从不生病。”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关节酸痛难眠。他取出御医给他的药物,尝了一点点,做了一个苦脸,又喝了一点,然后把它丢在地上。
伽利略心里想着:再有名望的医师也不过是一个傻瓜!我不信我伽利略的祖先能够配出可以止住我痛楚的药来。我幸而没有为了要使父亲高兴而继续学医,不然,像这个行业的其他笨蛋一样,我也无法医治自己的病,反而只有咒骂自己愚笨的份儿了。他一面想着,一面吹熄了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