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的纠纷越来越严重了,就连老实疙瘩的江德全也不愿干活了,成天围着他的老伴转。国家败事在娘娘,家庭坏事在婆娘,一旦家庭发生到这个地步,就不可能再有挽回的余地了。
江岩心里很痛苦,即使他有三头六臂,面对这样的家庭也没有办法了,他除了和精神恍惚的章瑜劳动外,他没有什么办法去管制他父母,让他们听他的安排,强制他们去劳动。他很多次想离开这个罪恶的家,但一次次又忍气留下了,他的心已装满了血和泪。
时间进入了九三年,江岩的二女儿江诚已上了小学。穷困潦倒的家庭压得江岩喘不过气了。虽然他三妹妹江晓梅现在在镇中学教书,但工资并不高,没办法小妹妹江玉婷又到镇造纸厂做了工。但他们拿的点工资都让江岩的母亲要去了。
江岩并不怪自己的两个妹妹,有个不讲理的母亲,她们也是没有办法。面对生活的压力,面对经济的困扰,江岩没有什么办法,他想把自己的苦恼对章瑜说,但他没有兴趣,章瑜给他带来的痛苦太多了,更重要的是,近两年来,章瑜的精神时好时坏。春耕生产马上就要开始,既要筹备农田的费用,还得顾两个女儿的读书,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他到菜地田找到父亲,说:“爹,这春上并不很忙,你把地理照管下,我想出门做两个月的活,挣点钱了好家里开支用。”
老实无用的父亲没好气的说:“你想出门,把你那媳妇也带去。”
“这咋办的成呢。”江岩心平气和的对他父亲说。
“办不成就不出门。”
“不出门挣点钱,家里开支怎么办?”
“这样吧,”江岩的父亲说:“这块菜地算我的,你再给我留一亩地的旱地,两亩地的水地,我们分家。”他的口气很硬。
“分家?”江岩抬头看着他的父亲,感觉一下子变得很陌生了。他听出他并不是跟他开玩笑,而是很认真的。而且他惊讶的说:“你和谁分家?分什么家?”
“和你分家,你过你的,我过我的。”
江岩愣住了,他没想到一辈子老实无用的父亲竟要和他分家,而且态度这么坚硬。他明白了,这并不是他父亲的本意,而是他那个霸道懒做的母亲,这事他们蓄意已久了。他更明白,他们两个大女儿已经出嫁了,两个小女儿能到外边挣钱、拿工资了,他们几个人在养活江岩一家人。毕竟,江岩现在负担重,两个女儿上学了,小女儿用不了两年又要上学,何况章瑜还有个病。
江岩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冷静,他知道,章瑜固然没教养,但勤劳是众所周知的,她是看不惯她婆婆的行为,才和她吵架的,这不能说全部过错都是章瑜的,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既然他父亲执意要分家,江岩也是没办法的。强扭的瓜不甜,何况他们现在心已横了,分就分吧。江岩说:“就算分家,你也该请两个人作证。”
“这我知道,你不要操心。”江岩的父亲没给江岩留下一点回转的余地。
晚上,江岩的母亲做好了饭菜,他父亲请来了他的小爹和他的大姑父。由于是分家,江岩没心情吃饭,为了不失礼仪,吃饭时,江岩和他的父亲都没有说什么。
饭后,江岩给他小爹和大姑父倒了两杯水,然后每个人都抽了烟。他父亲便发了言:“今天请你们两人来,是要你们两个人做个证,我要和江岩分家。
其实,他们心里清楚,家庭里天天闹矛盾,他们也拿这个家没办法。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一个是嫂子,一个是侄儿媳妇,能说谁呢,在他们心目中,怪也只能怪这个没用的哥哥。但他一辈子没出息,害苦了江岩这孩子,既是再聪明、有学问,但生在这个家里,又有什么用呢!
既然来了,总该说点话嘛,江岩的大姑父虽说有文化,但不愿多说话,他有他的顾虑,因为他是站在亲戚份上,说谁都不好,他只是缓和的说了句:“哥,你看就江岩这一个儿子,分个啥家,你一辈子做的还不是为儿子,何必要闹着分家。”
“你们谁都说不好,这家分定了,要是不分家,我就不做活了。”江岩的父亲发了脾气。
“分就分,你现在还是劳动力,做的动,你再硬,总有一天做不动了,看谁养活你。”江岩的小爹也发了脾气。
“我死都不要谁养活,现在就得分家。”江岩的父亲发怒的站了起来。
“这是你说的,”江岩的小爹也站了起来,指着他哥哥说:“江岩,你都听到了,他根本就不配当爹,他明儿老了,死了就不要管他,他现在硬,他两个女子在挣钱,他不怕了,我看你只算披了个人皮,你这辈子谁拿你当人看了。”
江岩看着他们吵了起来,急忙站了起来,他说:“你们别吵了,我同意分家。”他强忍着泪水,从桌上拿起烟,自己点了一支,又给他的姑父、小爹一人拿了一支。
缓和了几分钟,江岩的大姑父说:“哥,既然你执意要分,我们也没什么说了,你提下你的条件。”
“分家就得像分家,我住的那间房的打个门,厨房两间,一人一间,两个女子还是到楼上睡。”
“我不同意你打个门,”江岩说:“这么好的楼房,又不是你盖的,你没资格,你住我同意,出外时你可以把你的房间锁住,在家时,出进可以走堂屋。”
“江岩说的有道理,这么好的房子打个门可惜了。”他姑父说:“哥,还有什么?”
“地的事,我早上和江岩说了,他知道,都不再说了。”江岩的父亲说:“我种的地,我交粮,只是今后的义务工和感情送礼的事我一概不管。”
“那你外甥今后结婚你去吧?”江岩的小爹问了他一句。
“就连我女子坐月子,我都不管。”江岩的父亲说。
“好了,算了,走,天底下没见过有这样当爹的。”江岩的小爹站了起来,狠狠的朝地上吐了下唾沫,边走边骂道:“死你个老东西。”
分家的事,不了而算了。直到十点多钟,江岩才进了房屋,几个孩子都睡了。章瑜虽然有时有点精神失常,但有时又能管住自己,她看见江岩进来后,也没和江岩说什么,就脱衣服睡了。
江岩没为分家的事苦恼,他从热水瓶到了点水,洗了脸脚后,就上了床。但他怎么也不能入睡,他的眼前浮现了很多很多的往事:
那还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可能只有四五岁时,他每天晚上跟他奶奶睡觉。有一晚,他天真的问着他奶奶:“奶奶,别人的小娃子都有妈妈,我咋没有妈?”
“你妈死了,”他奶奶笑着说:“你从一岁时就是奶奶管你,每天都是奶奶给你喂饭,和奶奶睡觉。”
“那我没有妈妈,有爹吗?”江岩好奇的看着他奶奶。
“有爹,但你爹不要你呢。”
“他为什么不要我呢?”
“因为你不是他们亲生的呀!”他奶奶笑了,说:“你调皮,不听话,好了,江岩乖,睡觉。”
时间一晃就过了几年,江岩已十二岁了。那年他家要和他小爹家分家,当然,大人的事不用小孩管,其实他也不知道什么,就在他们分家的那天晚上,他奶奶不要他了,江岩哭了,他问他奶奶:“奶奶,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他奶奶也流了泪,对他说:“江岩,你长大了,奶奶也老了,你得跟你爹妈过生活。”
“不,你说的,我没得爹妈,是你给我养大的,我得跟着你。”江岩边哭边拉着他奶奶说。
“乖,听奶奶话,别哭了,你是男娃子,男娃子不能哭,把眼泪摸干了,跟奶奶睡。”
晚上,她奶奶给他讲了他的故事。
在江岩只有一岁时,他母亲给他带到他外公家玩时,由于他母亲很懒,把江岩交给他外婆管照,因为饮食不均,江岩得了肠梗阻。那时医学不发达,三天后,江岩生命已危了,他外公看到外孙已不成了,就劝他女儿把江岩抱回家,并一同到了江岩家。她奶奶看到孙子呼吸已脆弱了,就哭着接过江岩,她没和他们说什么,抱着孙子跑到了离她家不远的卫生院,也就是后来江岩跟着学医的老中医。老中医接到这个病孩,用手扳开孩子的嘴,看了下对他奶奶说:“我估计把握不很大了。”他奶奶哭着说:“你一定得救这个孩子。”中医苦笑了下说:“尽力吧!”
经过医护人员的全力抢救,江岩性命保住了。从此以后,他奶奶不许他母亲管江岩了,而他父母也正好心闲了。随着年岁的增长,江岩也从未喊过他爹妈。有时他奶奶逗他,让他喊爹妈,他却对他奶奶说,他们不是他爹妈。然而,他的父母也并没有感到耻辱。
从江岩家和他小爹家分开后,江岩又和他奶奶睡了几年。由于长大了,他觉得有时别人笑他,感觉自己不好意思,就回到了他父母那里。但他从来不喊他们爹妈。
中学毕业时,江岩的高中名额被别人挤去了。他奶奶知道后,心里很气,但作为一个妇道人家,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只好找到老中医,把江岩上不到学的事跟老中医说了,一定要让江岩去读书。当然,老中医也爽快的答应了,因为他有这个能力,他是办的到的。毕竟他是个医生,社会关系大着的。
高考落选后,江岩回到家,她奶奶没埋怨他,她知道尽管江岩还是回家当了农民,但毕竟还是多学了点文化,今后还是会有出息的。没想到,在江岩毕业回家后不到两年,他奶奶得了食道癌,离开了他。他觉得没有谁再会关心他,爱护她。
现在,他的父母很绝情的和他分家,他心里很痛,但他毕竟是一个应该成熟的男人了,他会去善待每一个人和处理每一件事,他相信自己,他会把他的家庭治好。
“咯——咯——咯……”不知谁家的雄鸡先打了咯,接着村里的雄鸡都先后唱响了,天快亮了,江岩感觉很疲惫,他想休息下。
清晨,江岩很早就起床了,他先给他的两个女儿热了点饭,让他们吃了先上学,然后他又做好了全家人的饭菜,他想:也许父母经过一夜的思考,或许会明白他们是错了,闹分家是不应该的。但江岩全想错了,当江岩喊他父母吃饭时,没想到他母亲却冷冰冰的说了句:“你们吃吧,我们自己会做。”
江岩的心全冷了,他清楚,现在他的父母已铁了心,说什么也没用了。他看了做的一锅饭,算是白费了一些米,啥也没有了。他又看了一眼他的小女儿和章瑜,见她们母女吃的很香,不禁泪水涌了出来。他抹去脸上的泪水,从锅里盛了碗饭,坐在他小女儿的身边,慢慢的咽着。是呀,这才算他的家,他是这家的主。生活从这一刻起,又是个新的起点,他将肩负着这个小家的使命和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