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进了寒露节以后,又到了汉江平原最忙碌的时节了。在这段日子里,庄稼人起早摸黑,耕田钯地常常累的连腰都直不起来。这里有这样一个俗语:寒露节,广种麦,霜降好种种不及。早栽的油菜已露出了两片小叶,迟熟的棉花接近了尾声。当之最紧要的就是搞好冬小麦的播种工作。
别家人相应的好办,老婆起早做饭,喂猪。男人天亮起床,给拖拉机加点油,倒点开水烫烫车。饭后男人开车拉点化肥,妻子坐在车上,到了田里后,丈夫耕地,妻子撒肥。
眼下可累坏了江岩,不过没关系,好在几年来他已习惯了。对于生产生活,他安排的井井有条。
从秋播开始到现在,他天天没条件睡早床。5点钟,别家的灯还没亮,他就起床了,做饭、喂猪,给章瑜端饭。这是他一天的头一桩任务。等这些事情办完后,他开车到田里,太阳已有一竿子多高了,别人也干了很大一会活了。
但是,他不可能去发火。发火有什么用呢!拖拉机能懂得你的辛苦吗?他知道,他所受的苦,都是为了孩子。为了孩子读书,再苦再累,他也不会埋怨。他觉得遭爷是值得的。
就在前些天下雨时,队干部来到他家,和他谈了一下心。说他两个孩子上初中,妻子病了这么多年,若生活上有困难,叫他写一份书面报道,另外照两张小二寸黑白照。由村干部送到镇政府,然后按困难户给点经济上的帮助.。
在别人眼里,这是件好事。你叫点困难,政府给点钱,反正共产党的钱,不要白不要。
当然,在江岩看来,这是一个失人格的事。自己有手有大脑,为什么去沾这点光。凭勤劳、靠智慧,劳动挣钱,那样心地踏实。在他的思维中,村里有几家困难户,得到过政府的照顾。结果越照顾越穷。甚至穷的连孩子书都读不起了。也许你会觉得我是胡说八道,但我可以坦率的告诉你,这类人并没有丧失劳动力,他们大多是通过关系,找点借口,吃点救济。在他们看来,反正这些钱又不是劳动得来的,吃了不心痛,打打麻将还能赢点钱。结果就是上面说的,越救济越穷。
不过话说转来,江岩的困难是明摆着的。不愿意吃救济,那就要靠坚强的毅力。想生活,就得去征服困难。
江岩脱掉衣服,跟在手扶拖拉机的后面,艰辛的耕耘着土地,只是他没有那么幸运,没人给他撒化肥。
一天下来的辛劳,让江岩筋疲力尽。等他摸黑回家后,冰凉的锅灶还得等他去烧。猪叫声,章瑜的叫骂声,给他增添了几分的寒意。他想,这也许就是他的命。
他喂过猪后,在锅里热了饭菜。先给章瑜端过,正准备吃饭时,姜学武来到这里,对他说:“江岩,走到我家喝点酒,我炒了点肉。”
其实,姜学武这些天也很辛苦,妻子到青岛去了,儿子上学了。一个人在家忙里忙外。不过,他的辛苦毕竟是短时间的,再则他的老大中学没毕业就出门打工了。他和妻子两人劳动供养一个学生,经济条件和生活条件相应比江岩要好多了。
江岩来到姜学武家,厨房里煤炉上煮着肉和山药,冒着热烟。学武倒了两杯酒后,两人开始饮了起来。“江岩,你酒量大点,累了一天,晚上多用点。”姜学武说。
江岩笑着说:“现在酒量不行了,喝好不喝醉。”他吃了块肥肉问姜学武:“余雲打电话回来没有?”
“昨天晚上打了,说那边还可以,生意也不错。”姜学武有点得意的说。
应该知道,江岩年轻时曾热烈的爱着余雲。也向往着和余雲在一起生活,结果阴差阳错,余雲成了姜学武的妻子。看着人家的夫妻生活,想想自己的痛苦人生,他觉得心中很凄凉。满腹的苦闷对谁说呢!他能当姜学武面前说,我爱余雲,让我和她到一块过日子,生儿育女。再蠢的人也不会这样放肆。其实,人类在社会上生活,包括人生走的路,都是自己酿造和铺就的。虽然江岩在这方面很有分寸,但自己毕竟也是人,有血有肉,他的苦也只有放到这个酒杯上,他端起酒杯独自一个一口饮尽。
在姜学武看来,耕了一天地又很累。他觉得他够意思,像个男子汉。困难难不了他,本来都是同龄人,又一同读书到毕业后回家种地。从人生到家庭,从社会到孩子读书,没有难倒他。近些年章瑜病了,不但不劳动,还得让他给他端饭照顾她。三个孩子读书、吃饭、穿衣,他没靠社会给一点救济,也没要过共产党一分钱。这是村里每一个人公认的。他觉得江岩挺辛苦,也挺坚强。当然,他不知道江岩现在心里想的什么。他对江岩说:“酒喝了,吃点菜。”
当然,江岩也不可能想入非非的构思他与余雲本不该构思的问题。只不过是大脑一时的一点阴影,不过这点阴影一晃就过去了。他还是很尊重姜学武的,人忠厚,而且很会为人。他很感激的对姜学武说:“你也吃菜。”
两人边吃边聊,酒过三盅,姜学武觉得酒量差不多了,对江岩说:“你喝了再斟,我陪不住你。他吃了口菜,接着说:“昨晚,余雲在电话问我,小麦种完没有,我说水田种完了,还有一亩旱田。之后,她对我商量说,她自己想把餐馆包出来,让我给她准备四千块钱。
其实,在当今这个社会,4000块钱也并不算一个天文数目。开餐馆,也是在办事业。用这点钱去赚上万数的钱,值得。江岩虽然嫉妒姜学武娶了余雲,但从理智上讲,他还是希望姜学武家发财,毕竟他深爱过余雲了。他对姜学武说:“4千块包餐馆可以,但得学会经营和管理。你准备什么时候寄钱过去?”
“现在家里只有三千多块钱,明天把麦子种了,再去借点钱。大概后天到邮局寄过去。”姜学武说。
江岩把酒杯的酒喝完后,觉得有点醉意,他感到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起早种田,便对姜学武说要回家睡觉了,让他也早点休息。
三天后,江岩终于把小麦种完了,秋播生产算告一段落了,只有少量的棉花需要采收。这天吃过晚饭,江岩痛快的洗了澡后,准备早点休息,手机铃声响了。江岩拿起手机,“喂,哪位。”
“江岩,是我。”电话里传来一阵喜悦的笑声。
“余雲……”江岩不知说什么,他慌忙中说:“都快一个月了,怎么今天才打电话。”
“我很忙,没顾得。再说家里也在种麦子,你也没有时间嘛。”对方好像很撒娇的说着。
“现在生意怎样?”江岩很关切的问道。
“很好,我们这个餐馆附近是一个大工厂,上班人很多,大多都是我老家来的人,他们都在我们这里吃饭,每天早上都忙不过来呢。”
“那你自己保重你自己的身体,别累坏了。”江岩似乎有点疼爱了。
“江岩,我想自己开餐馆,想多赚钱,但我自己又不会经营,我想请你过来给我帮忙,行吗?”余雲有点恳求的说道。
“那……”江岩一时愣住了,不知怎样回答,但他毕竟四十岁的人了,他马上冷静下来,很理智的对余雲说:“余雲,这件事你必须得经姜学武的同意,你必须打电话和姜学武商量。否则,我不会去。”江岩很激动但又很认真的对余雲说道。
“那明天我再和姜学武谈下了。”余雲笑着说:“江岩,在家少喝点酒,注意自己身体。”
“我知道,你也自己照顾自己,没别的事了吧,那挂了。”江岩说。
“好,再见。”
人类在社会生存中,有时很复杂,有时也很简单。因为人类不同别的动物,虽然很多事情很开朗,但最忌讳的就是别的男人和自己的妻子在一块。陆文夫说了这样两句话很有哲理:天生万物只有雌雄相亲,人间百事确实男女戒备。当然,我们不可能去争辩文化人的概念,也不可能去否认普通人的想象。比如姜学武在这种事上就很大方。余雲和姜学武是怎样商量让江岩去帮忙开餐馆的,虽然不明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想挣钱。
三天后,姜学武来到江岩家,两人谈了一下生产生活上的事后,就转入了话题。姜学武说:“昨晚余雲给我打电话和我商量想让你过去给她帮忙,说心里话,刚开始我有点想不通,也不想答应这件事,但余雲说了她的想法,我也觉得有道理。今天过来,没别的事,只想和你商量下,你愿意过去吗?”
在江岩看来,这真是一件破天荒的事。他认为,姜学武绝对明白他和余雲过去的恋情,也知道江岩心里还一直装着余雲,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姜学武现在很大方的让他给余雲帮忙。这如同是一个历史性的开放。当然,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江岩也不想推脱这事,他说:“反正冬天,家里也没得多大的事,只要能挣钱,我去。”
“那你去了,章瑜的生活怎么办?”姜学武问道。
江岩说:“我晚上和我老娘说一下,让她帮助照管下,我想她会同意。因为两个孩子读书要花钱,再说到春上忙了我就回来。”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最少得半个月后,我想把小麦田和油菜田的草药打了,家里事情安排一下,还有猪买了,再到医院把耳上的这个肉瘤取了后再决定。”江岩说:“要是余雲再打电话了,你把这些事情告诉她一下就行了。”
“那就这样说,我先回家了。”
江岩送走了姜学武,回到家里,本想到菜园里挖点菜地,但又不想去了。他点了支烟,猛抽一口,烟雾随之飘飘过头上,他又开始深思。是呀,不想问题怎么行呢!自己这样去了,社会上怎么看待,孩子们心里又是怎么想的?但他很快又失去理智,在家又能怎样,自己总不可能这样和章瑜是夫妻而不同居的过一辈子吧!他热爱生活,喜欢这个多彩的社会,为什么就不放松一下自己,到外面开开眼界。再说,他多么想和余雲在一起,就算不能成为夫妻,也可以天天见面。他多么需要有个女人照管呀,可怜的男人!尽管生活给了他沉重的打击,他都挺住了,但这次却为难了他。去和余雲共同经营餐馆,理所当然,因为姜学武同意。那么要是去了,绝对会给孩子们心灵里留下创伤,因为她们的母亲毕竟是个病人,尽管家里穷,但它还是一个完整的家。江岩呀江岩,你该怎么办,好在他对姜学武说过半个月后再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