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源搞清楚这些情况,心中真是万念俱灰,他再不愿去看跪在地上这一对狗男女,奋然起身离开了书院,然后打马出了秦王府就回宫而去。赵弘殷率人在后面紧紧跟随,李嗣源把满腔的愤恨都发泄在马身上,把那马直当成了秦王从荣,抽得两腿鲜血淋漓,马儿吃痛,跑得飞快,虽然是夜晚无人,但是赵弘殷还是害怕李嗣源有个什么闪失,他快速催马赶上,从马上跳下来,死死拽住了李嗣源的马缰绳,不让那马再朝前飞奔。李嗣源已经有点失去了理智,眼看有人拦马,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猛抽,赵弘殷都咬牙挺了下来,马儿拖着一个人终究是跑不起来,最后终于停在了原地。后面的其他军士跟了上来,纷纷跳下马,刷拉拉跪了一地,不敢言语。
李嗣源这时方才清醒过来,他看了看面前的赵弘殷,身上的衣衫已经被马鞭抽烂,脸上还被鞭梢带了一道,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怜惜,轻声说道:“弘殷,朕心中不快,你不要介意。可叹我的这些儿子猪狗不如,我为他们挣下的这份基业,将来还不知道要落到谁的手里呢?”
赵弘殷连忙跪倒在地说:“皇上,你威震华夏,文治武功都是当世不二的人物,秦王和宋王以及小王子,他们现在还都年轻,将来必然能够有出息,您千万不要因为今晚的一点小事而难受。”
李嗣源摇摇头说道:“我本来就不是汉人,只不过是北胡的沙陀,因为天下不太平,庄宗死后,被众人推为皇帝而已。自从我坐上这个位置,经常感到惭愧,觉得我不能为天下苍生做什么事情。不足以安定国家,发展国力。本来想把希望寄托在我儿子们身上,可是看这个情况,也不太现实了。只希望上天能够顾念我一番诚意,尽快降临一个圣人,为天下苍生造福,我也就能早点退贤让位,这才是四海民生的幸福呢。”赵弘殷不敢再接话,一行人于是返回宫城,把李嗣源送进宫后,禁军们各自回营,赵弘殷却打马回家,想看看妻子的情况。
还没有到门口,赵弘殷就看到老家人赵涛在门口来回张望,他的心里一紧,连忙催马向前走。赵涛听到马蹄响,仔细辨认出是赵弘殷,连忙朝他的方向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老爷,你快回来吧,夫人刚才动了胎气,现在肚痛难忍,大夫过来看了,说是很快就要生产了。”赵弘殷一听这话,吓得紧催马就朝前走,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无端的炸起一个大雷,把胯下马吓得前蹄扬起,赵弘殷猝不及防,从马背上被甩了下来,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连忙站起来,再去牵马朝前走时,那马却死活不愿意前行,反而前腿弯曲跪倒在地,赵弘殷无论如何抽打也不能让它起身,无奈只得把马留在原地,自己徒步朝府里跑去。
原来赵夫人身体比较柔弱,前几次怀孕都是在不经意间一发力,便会造成流产,所以夫妻二人虽然结婚有很长时间了,但是一直都没有子嗣。赵弘殷为人忠正,虽然如此,也不愿意再娶个二房。去年的时候,夫人又再次怀孕,这次夫妻二人加倍小心,好不容易才熬到这一天,若是又有个万一,那可如何得了。所以赵弘殷非常着急,他快速跑到府门口,刚想迈步朝里走,就觉得双腿一软,如同那马儿一般跪倒在地,他心里着急,挣扎了几次,不知道为什么,腿脚里就是没有力量。幸亏后面跟来的赵涛将他扶起,两个人继续朝后堂跑去,刚到后堂门口,赵弘殷又是双腿一软,再次跪倒在地,赵涛想要扶他,结果自己也站立不住。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这么了。过了一会,赵弘殷试着挪动自己的双腿,发现已经有了力量,这才站起身来,也不管还在地上的赵涛,直直就奔进了后院。
眼看着夫人的屋子里灯火通明,有几个人影在窗户上来回走动着,夫人高一声低一声的呻吟正从里面传出来,赵弘殷急忙就想进屋,一个老妈子正好从里面端着一盆水出来,见此情况,连忙拦住他说:“老爷,夫人正在生产,你现在不能进去。”古时候讲究这个,女人生孩子的时候,是不能被自己的男人看到的,不然母子不能确保安全,男人也会沾上晦气,也不知道生孩子怎么就会生出晦气来,不过古时候的人都相信这个。听到老妈子这么说,赵弘殷便停下脚步,然后在院子中间转着圈等着。可是过了得有大半个时辰,光听到老婆哼哼,却一直没有听到自己想听的那一声婴儿的啼哭。赵弘殷等得实在有点着急,多少次把身子凑到窗户底下听房间里面的动静,可是毕竟看不见,只把他急得抓耳挠腮,突然门帘一开,请来的喜婆从里面走了出来,赵弘殷连忙迎上前去问道:“大嫂,我老婆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喜婆子摇了摇头说:“夫人是第一次生孩子,产道关得太紧,这么长时间孩子也出不来,我们想了好多办法都不管用,若是再这么持续下去,恐怕孩子在身体里呆得时间过长,会憋死在里面的。”
赵弘殷听喜婆这么一说,脑子嗡的一声就大了好几圈,他最怕听到的就是这个,当下朝喜婆大声吼道:“那你还出来干什么,赶紧进去想办法啊。”喜婆赶忙退了进去,赵弘殷在外面继续等着,又过了好大一会功夫,里面依然没有听到婴儿的啼哭,反倒是夫人由于长时间的疼痛和用力,逐渐有点昏迷,已经慢慢的没了声息。喜婆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走出来向赵弘殷禀报说:“老爷,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孩子出不来,夫人也快要昏过去了,再这么下去,恐怕大人和孩子一个都保不住。”
“什么?”赵弘殷一听就慌了,他好不容易才盼到这一天,谁知道竟然会是这么一个结果。那个年代里也没有剖腹产手术,生孩子基本上都是靠喜婆来接生的,所以听到喜婆这么说,赵弘殷一时间没有了主意,急得在地上团团乱转,他一个大老爷们,一辈子也不可能碰到这种事情,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办才好,就在这时,赵涛从前厅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便跑便喊道:“老爷,外面有个老道要见你。”
赵弘殷是行伍出身,思想比较简单直接,平时就最讨厌和尚道士尼姑这一拨人,总觉得他们坑蒙拐骗无所不为,现在自己老婆难产,心情正在烦躁,听说外面有老道要见自己,心里想又是来化缘的,便把手一摆说:“给他两个钱把他赶走得了,你不看我正心烦着吗,还来给我添乱。”
赵涛却不肯走,依旧站在那里说:“老爷,这道人不是来化缘的,他若单就是要几个钱,我早把他打发走了,可他说了,他知道今晚老爷的夫人难产,他是来救老爷家的夫人和孩子的。”
赵弘殷听到赵涛这么一说,心中打了一个机灵,抬头一看天色,果然还是黑漆漆一片,老道在这么晚的时间来到自己府上,看来还真是有点讲究。赵弘殷不敢怠慢,急忙问道:“那道人现在还在前面等着么?”赵涛点点头,赵弘殷当即转身朝前厅飞奔过去。
来到前厅,果然就见院子当中站着一个人,赵弘殷在厅中等候,赵涛跑过去将对方请了进来,等到人一进屋子,赵弘殷借着屋内的灯光一打量,见这个道人全身上下一身素净的道袍,虽然成色不新但是洗的干干净净,比起以前所见过的那些一件道袍穿了一年也不洗一回的老道,先就有了几分敬意;再仔细看老道的长相,果然是仙风道骨,相貌不凡。面色红润、人中又长又深,两道细细的眉毛,从眉心一直延伸到鬓角,两只眼睛也是略显细长,里面洋溢着笑意。面色白净,让人一看之下,心里面就似乎感到暖洋洋的,赵弘殷情不自禁一拱手说道:“不知道仙师怎么称呼?”
“呵呵,赵将军不必多礼,贫道姓苗,字光义,平日里行走江湖,为人解决点小麻烦,靠大家的施舍过日子,今天听说府上夫人难产,所以特地前来相助。”苗光义说起话来不紧不慢,一副已经胸有成竹的样子。赵弘殷却还是有点半信半疑:“道长怎么会知道我家夫人今日生产呢,而且不瞒道长说,我夫人还真是难产,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但是孩子却始终生不下来。”
苗光义微微一笑:“我不光知道夫人今日生产,还知道以前夫人虽然也曾怀孕,但是却都没有顺利产下来,只不过今天这胎却非同小可,必须要顺利产下来才行。所以贫道才不辞冒昧,深夜来访,赵将军,请立即领我过去吧,我是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你们普通人说妇人生孩子的时候,男子是不能观看的,我却不用受这个约束。”赵弘殷听道人说起夫人以前的事情,已经有点动摇了,本来心里面还在狐疑,这时早已经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其实是有点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意思,当即起身把苗光义领到了后院,把喜婆叫出来嘱咐了一番,喜婆连连点头,随后便把苗光义领进了产房,赵弘殷没有进去,依旧在外面苦苦等待,
苗光义却还真有两把刷子,进去以后没有多长时间,就听到赵夫人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随后屋内的老妈子丫鬟都啊啊呀呀的叫了起来,赵弘殷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得在外面团团乱转,抓耳挠腮的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时候一个喜婆从里面跑了出来,对着赵弘殷喊道:“老爷大喜啊,夫人给您生了个儿子。”赵弘殷一听这喜讯,也顾不了许多讲究,三步并作两步便冲进了产房。
产房内现在还是乱哄哄的,看到苗光义进来,大家都纷纷向赵弘殷道喜,赵弘殷随口应付着,心思却都在婴儿身上。看到一个丫鬟手里抱着一个襁褓,连忙跑过去,嘴里一叠声的说道:“快让我看看我的儿子。”丫鬟见他张牙舞爪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把襁褓打开让赵弘殷看婴儿的脸。赵弘殷怀着激动的心情凑过去一看,却先是被吓了一跳。普通的婴儿他以前也见过,所以在心里面是有个预想的,可是婴儿的样子却大大出乎他的预料。那婴儿的身材皮肤五官眉眼四肢等都没有什么,但是肤色却如同血一般的鲜红,猛看一眼,还以为是刚从血里面捞出来的。赵弘殷以为是丫鬟没有给洗干净,气得朝丫鬟一指说:“怎么不把孩子洗干净?鲜血还涂着一脸呢。”
丫鬟见赵弘殷突然发怒,开始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听他说完方才如释重负:“老爷,不是我们没洗,实在是这孩子的脸就是这种肤色,我们洗了半天也没有用。“旁边一个喜婆也凑过来说:“老爷,夫人生产的时间过长,估计是孩子在母体内呆的时间太长了,所以小脸被憋成红色了,过两天应该就没事了。”赵弘殷听她们怎么说,也用手去抚摸了一下婴儿的脸庞,果然并没有什么血迹,皮肤的颜色就是如此。这下才转怒为喜,从丫鬟手中接过那个襁褓,欣喜的看着婴儿的脸庞,然后亲手抱着孩子来到妻子的床旁边。赵夫人经过这一番折腾,现在已经有气无力,想要坐起来看看孩子也是不太可能。赵弘殷便抱着孩子让她看,赵夫人用微弱的声音说道:“老爷,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一句话提醒了赵弘殷,他本来是个武人,没有多大文化,而且平时京城内的事务繁忙,从来也没有考虑过孩子名字的问题,现在听妻子这么一说,仓促间想出来的都是赵龙赵虎这些普通的名字。可这孩子是他第一个孩子,而且得来如此不易,连他自己也觉得这样的名字太对不起自己了。可是让他想更好的名字也确实困难,不由的张口结舌站在那里。夫人看见他呆若木鸡的样子,知道他为此事为难,便在一旁提醒道:“老爷,我看那位道长不是普通的出家人,而且谈吐也非常斯文,是个有文化的人,而且我能生下这孩子,全靠他妙手施救,你不如问问他,让他替我们的孩子起个好名字。”
赵弘殷刚才完全沉浸在得子的喜悦中,早就把苗光义忘到了九霄云外,现在听夫人这么一说,方才回想起来,朝房屋中间一观望,见苗光义正坐在那里喝茶呢。连忙把孩子交给旁边的丫鬟,然后走过去深施一礼说:“多谢道长出手相助。”旁边的老妈子和丫鬟这个时候也七嘴八舌的讲述了刚才的事情。原来苗光义进了屋子,只不过伸手一搭夫人的脉搏,便知道症结所在,随后点了夫人的几处穴道,夫人的疼痛便大大减轻,这才顺利产下了婴儿。这时见赵弘殷过来相谢,也站起身来还礼道:“将军不必多礼,我路经贵府,知道夫人将要难产,所以出手相助,实在是分内该做的事情,不值得将军如此感激。”赵弘殷于是请求他为孩子起一个名字,苗光义闻听此言先是一愣,随后便微笑着说:“我只说前来相助夫人生产,却没想到还要我为孩子起名。我来洛阳的路上,见紫薇星动,斗牛生光,看来这洛阳城内必然要诞生一位大人物,说不定就应验在这孩子身上,将来他的富贵前途不可限量。赵将军你得子虽晚,但你家将来的前途,却都要靠这个孩子来荫庇,既然如此,我便给他起个名字叫做赵匡胤如何?匡是维持辅助的意思,胤是全体的意思,你意下如何?”
赵弘殷大喜,当即谢过苗光义,又招呼人取酬谢银两来,苗光义坚决不受,也不顾赵弘殷的苦苦挽留,就此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