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国军”连吃3场败仗,不仅被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赶过了三八线,而且再次丢了汉城,惊动了美国朝野政要,由此引发了美国统治集团内部在失败责任问题上的互相攻讦:有的指责麦克阿瑟判断错误,指挥笨拙,要求撤掉这个年老发昏的家伙;有的归咎于杜鲁门推行的政策,提出对他进行弹劾,直接威胁着杜鲁门的总统宝座,给杜鲁门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当此困难时刻,麦克阿瑟这个刚愎自用的倔老头子,非但不反省自己的指挥失误,反而拼命保全自己一贯正确的战地指挥官形象,把一切责任推到白宫头上,他埋怨攻势惨败的原因是由于华盛顿强加的政治上的限制,而并非自己战场指挥的失误。为此,他在“东京一号大厦”频频接见一些新闻媒介的记者,发表讲话,为自己开脱,给白宫抹黑。他大言不惭地声称:他的攻势破坏了中国人突然发起攻击的计划,如果中国人的计划得逞,他们将以势不可挡的行动摧毁美军并占领朝鲜;他并没有使“联合国军”冒冒失失地闯入中国人布好的伏击圈,他完全意识到了中国军队的存在,只是派出了一支“武装侦察部队”,机智地跳出并逃离了赤色军队的包围圈;他反对报界把他的“有计划撤退”描绘成“溃逃”,并表达了对欧洲报界连篇累牍地发表“不负责任的评论”的愤怒之情;他对中国某些“战术上的成功”轻描淡写,说这些小小的成功是以数量上的绝对优势和付出“令人震惊的人员损失”作为代价的。
然而,《美国新闻与世界报导》记者的提问却使他陷入尴尬的境地。这位记者问:“将军阁下,我对您的精彩分析表示理解。我的问题是,为什么联合国军会退到三八线以南,而不是向赤色北方推进?”麦克阿瑟没辙了,万般无奈下只好朝他的上司推卸责任。他摇了摇手中的玉米芯烟斗用慷慨激昂的语调回答说:“这要归咎于华盛顿的我的那些上司们作出的特殊禁令,因为他们不让我对中国军队发起追击,并禁止我轰炸满洲基地。”他磕了磕烟灰,耸耸肩,接着说,“这样的禁令是一个巨大的障碍,在军事史上是没有先例的。”
麦克阿瑟文过饰非、将失败责任推给白宫的言论,令杜鲁门总统十分恼火。
心中骂道,这个不识事务的倔老头子,看来存心与我作对,竟然与我的政敌《美国新闻与世界导报》拉帮结伙、一唱一和攻击我。他真想撤掉这个一贯自行其是的“总司令”,打发他回老家休息。但临战换将,兵家之大忌也,加之盟国和国内对朝鲜战争指责声四起,窝了一肚子火的杜鲁门只好在日记中发泄内心的愤怒。他在日记中写道:“这个月一直闹哄哄的。麦克阿瑟将军像往常一样信口开河……即使他在很多不同的场合拆我的台,我仍须为他辩护挽回面子。”
容忍归容忍,杜鲁门还是采取了必要的行动,促使这位“总司令”闭上他胡言乱语的嘴巴。12月6日,他发出两道命令:第1个命令是,未经国务院的批准不得擅自发表“有关外交政策的言论”,以确保公开发表的消息准确无误,与美国的政策完全一致;第2个命令是,海外官员包括军事指挥官,应“在公开讲话中极为谨慎,除例行声明外,所有声明都要由他们的主管部门审批,并禁止就军事或外交问题与美国的报纸、杂志或其他公共媒介进行直接联系”。这两道命令,虽然是对所有官员发布的,明眼人一看便知,其锋芒所指,乃麦克阿瑟也。
深究麦克阿瑟与杜鲁门的矛盾,既有政见之争,也有个人恩怨;既有历史渊源,也有现实斗争的背景。
麦克阿瑟与杜鲁门的政见之争,集中在对美国全球战略重点的争论上。麦克阿瑟反对杜鲁门的欧洲第一战略,鼓吹亚洲第一,认为欧洲是一个垂死的体系,拥有几十亿人口的太平洋沿岸地区将决定今后1万年的历史进程。他把日本看做是美国的附庸,将中国当成日本的殖民地,视台湾为“永不沉没的航空母舰和舰艇补给船”,把朝鲜战争看做是美国与世界共产主义的决战。他无法容忍美国在朝鲜的失败;他主张强化对中国的经济禁运,对中国沿海实施封锁,叫嚷要用美国空军摧毁东北以及全中国的工业中心、交通枢纽、补给基地和部队集结地;他要求接受台湾国民党军队入朝作战,强烈支持蒋介石反攻大陆。
年美军第七舰队访问中国台湾朝鲜战争爆发后,麦克阿瑟与杜鲁门围绕美国全球战略重点问题在一系列对外政策上龃龉不断。首先在台湾“中立化”
问题上双方意见相左。美国在介入朝鲜战争的同时,命令第7舰队占领了中国神圣领土台湾后,在国际社会引起强烈反响,遭到苏联等主持正义的国家的坚决反对。为了改变美国在外交上的被动地位,杜鲁门别出心裁地想出了一个应对策略:美国第7舰队进驻台湾是使台湾“中立化”的必要措施,目的是为了缓和紧张局势,既不允许大陆对台湾发动武装攻击,也不允许台湾对大陆发动武装进攻。然而,麦克阿瑟却自行决定对台湾蒋介石进行访问。事后蒋介石放风说,麦克阿瑟和他对于将要采取的行动步骤的意见完全一致,这无异于给杜鲁门的台湾“中立化”政策抹了一块污迹。
此后不久,他又在给美国国外战争退伍军人协会主席的声明中大放厥词,说什么“再没有比那样一种人所主张的,如果我们保卫福摩萨就会自绝于亚洲大陆,因而主张在太平洋方向采取姑息政策和失败主义的陈腐论调更为荒谬的事了……”杜鲁门看过这篇声明,气得浑身发抖。他认为,麦克阿瑟太放肆了,在联合国正在对台湾问题进行讨论的当口,他以一个战区司令官的身份,擅自发表个人意见,说三道四,给公众舆论造成美国将以台湾为据点,实行军事进攻的印象,这对他的“中立化”辩解简直是一种嘲弄。世界舆论会说,美国总统连自己的司令官都管不住。一怒之下,杜鲁门让美国国防部长约翰逊给麦克阿瑟拍去电报,命令麦克阿瑟收回他的信件。电报说:“美国总统指示你收回你致国外战争退伍军人全国协会的信,因为关于福摩萨的各项论点是和美国的政策以及美国在联合国的立场相冲突的。”麦克阿瑟勉强发表声明,收回了那封信。不过,那封被正式宣布收回的信,早已在美国各大报上公开发表了。也就是从那时起,杜鲁门开始考虑是否在适当时候解除这个桀骜不驯的将军的职务了。
麦克阿瑟与杜鲁门的个人恩怨也由来已久。1948年美国总统大选,麦克阿瑟就曾在共和党内争取了不少政治支持者,与杜鲁门抗衡。杜鲁门继任总统后,为了做麦克阿瑟的团结工作,专门发信邀请这位日本的“太上皇”回美国一趟,并计划用抛彩带式的盛大游行或类似活动表达对他的敬意,可麦克阿瑟压根没把杜鲁门放在眼里,以日本战区“形势复杂而困难”为理由拒绝了邀请。1个月后,杜鲁门再次向麦克阿瑟发出回国邀请,他又以日本“非常危险和内部一触即发的局势”为理由,再次拒绝。明眼人一看便知,总统的邀请是出于礼节,实际上就是命令,尽管麦克阿瑟从严格意义上讲并没有违抗命令,但他的答复是侮辱性的。
这使杜鲁门大为恼火。当时,杜鲁门刚接任总统不久,对于战功赫赫的麦克阿瑟还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在他的日记里发泄了对麦克阿瑟的不满,认为这个虚荣自大、高官厚禄的五星上将甚至比卡伯茨和洛奇还坏。朝鲜战争爆发后,麦克阿瑟的仁川登陆成功,改变了美军在战略上的被动局面,这位一贯居功自傲的将军更加忘乎所以。为了摸清麦克阿瑟的下一步行动,讨论研究中国出兵的可能性,杜鲁门屈尊大驾,亲自飞越重洋,赶到太平洋的威克岛去和麦克阿瑟会晤。对此,国务院和五角大楼的军政要员们都感到总统的做法过于迁就麦克阿瑟,多数人主张让麦克阿瑟回到华盛顿汇报朝鲜战争的情况。但杜鲁门力排众议,从国家利益大局出发,还是实现了他的威克岛之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当杜鲁门走下“独立号”专机的舷梯时,麦克阿瑟不知是由于疏忽还是有意如此,他竟没有给身为美国武装部队总司令的杜鲁门敬礼,这极大地伤害了杜鲁门的自尊心。
美第8集团军司令沃克的继任者是美军陆军副参谋长马修·李奇微。55岁的李奇微,出生于弗吉尼亚州的门罗堡,是美国陆军一位炮兵上校之子。1937年毕业于陆军军事学院,他在中国、尼加拉瓜和菲律宾服过役,会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1942年,他被选为第82师师长,主持该师改编为空降师的工作。在1943年7月的西西里岛战役和1944年6月诺曼底战役中,参与计划并指挥大规模空降部队实施进攻作战,是美军历史上第一个使空降突击成为陆军进攻手段的指挥官。此后升任第18空降军军长,指挥该军先后在荷兰、比利时和德国作战。在战场上,这个相貌堂堂看起来严峻简朴的军长并非广受爱戴,他的部下私下管他叫“一个爱踢人屁股的人”。战后的李奇微,成了一名军事外交家,先是到联合国军事顾问委员会任职,然后出任美洲国家国防务委员会主席,后来又荣升加勒比地区司令官。1949年,他被召回五角大楼,在他的老同学柯林斯上将手下任陆军副参谋长,被公认是未来的陆军参谋长接班人。他接替沃克指挥第8集团军,可以说是临危受命。他踌躇满志,想去朝鲜战场上露一手给麦克阿瑟看看,给白宫和五角大楼看看。
上任之初,他从整治低落的士气人手,亲自到前线督战,下令撤掉5名作战指挥不力的将军。他精心谋划,部署了一条从临津江到三八线的宽250公里、纵深达60公里的两道基本防线,还在第2道基本防线与北纬三七线之间准备了第3道机动防线,命令部队采取夜间收缩,白天以步兵和坦克分队协同发起强有力反冲击的办法,顶住志愿军的进攻。然而这一切,被志愿军和人民军发动的第3次战役打得土崩瓦解,他不仅没有守住三八线,而且还丢失了包括汉城在内的三七线上的大片地盘。
李奇微一上任,志愿军和人民军就给了这位雄心勃勃的将军一个“下马威”。他本来是抱着“恢复进攻”的决心和大展宏图的信心而来的,而眼前战场上的事实却是在不断撤退,甚至连汉城都丢了,他感到太丢脸了。自尊和虚荣促使他下定决心,必须露一手来壮壮自己的门面。于是他在加紧布置纵深防御以作退守之计的同时,积极调整兵力部署,并采用各种手段到前沿阵地进行侦察,以弄清志愿军和人民军的情况。他玩弄“磁性作战”的新花样,用连排兵力,后来又以团的兵力实行火力侦察,结果收效甚微;他派出大批侦察机实施空中侦察,然而得到的情报仍然少得可怜。
被志愿军击落的美军侦察机“你们真是一群饭桶!”李奇微开始骂娘了。他真想像二战时期那样,踢这些膀大腰圆的侦探的屁股。他沉不住气了,决定亲自侦察。他坐上由第5航空队司令帕特里奇驾驶的AH-6型老式高级教练机,开始在纵深20英里的范围内进行侦察。飞机擦着树梢飞行,而且常常在山谷中盘旋,幸亏帕特里奇的驾驶技术娴熟,使得这位司令好几次有惊无险。
尽管李奇微如此费心劳神,有时在飞机上眼睛都瞪酸了,他还是连个人影也没发现,也没发现证明志愿军大量集结的营火、车印以至雪地上踩过的痕迹。
中国军队到哪里去了?难道他们成了来无影去无踪的天兵天将?侦察不到结果,李奇微开始求助于逻辑推论。他站在作战地图面前,思考琢磨。一个令他如获至宝的发现浮现在脑际:中国志愿军入朝参战以来,已与联合国军进行了3次大的战役,前两次是联合国军为进攻一方,后一次联合国军为防御一方……想到这里,李奇微翻开他的作战记录,找到以下几个数字记载:“第8集团军第一次向鸭绿江的进攻,从1950年10月25日遭到中共参战部队的伏击,大规模战斗从26日开始,至11月2日第8集团军主力撤至清川江以南为止,历时8天;第8集团军第2次向鸭绿江进攻,从11月25日夜开始遭到共军部队攻击,战至12月2日,中共军队却停止了对溃败的联合国军的进攻,历时8天;第3次是中共与北朝鲜军队于12月31日黄昏全线向联合国军发动大规模进攻,战至1月8日,中共军队即停止了进攻,历时8天……”第1次是8天,第2次是8天,第3次还是8天,这难道是偶然的巧合吗?是的,3个8天,3个相同的数字,3种相同的做法,即在有利的军事态势下而一反常例停止追击-仅仅是偶然巧合吗?不,决不那么简单。再愚蠢的军事指挥员,也会懂得乘胜追击的道理。答案只有一个:中国军队不具备长时间进攻的能力。据此,他认为,中共军队来势汹汹的大规模进攻,无非是“礼拜攻势”而已。
后来,李奇微的发现,证实了他的推论:志愿军越过三八线后,由于运输线延长,补给更加困难,已经到了不能继续作战的地步。他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他决定趁志愿军疲劳、补给困难、已无还手之力的时机,立即开始其“重新打回‘三八线’去”的进攻,以求挽回败局。于是,李奇微指挥“联合国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