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雄韬伟略:汉武帝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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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最终掌权(1)

靠山倒了,窦婴倒霉了

前面说到窦太后这个会念紧箍咒的假唐僧已经去世了,年轻的汉武帝终于迎来了他生命中的春天。想想以前自己凡事都要看她的眼色,汉武帝从内心深处觉得憋屈。

窦太后刚过完头七,六月三日这天压抑了很长时间的汉武帝刘彻,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内心,要动手清理窦太后的遗物了。这些遗物其实很大程度上不是那些没有生命力的物品,而是那些依仗窦太后而活的人。

刘彻第一个要搬开的拦路石是谁?当然就是几年前被窦太后拉来填汉武帝“坑”的人了。皇上下面权力最大的人物是谁?非丞相莫属。所以第一个会被拿来开刀的就是倒霉的丞相许昌和御史大夫庄青翟,他们是名副其实的窦太后的傀儡。刘彻踢他们下台的理由听起来有点冠冕堂皇:治窦太后丧事不周。

其实明眼人一看都知道,这不过是为秋后算账找的一个借口罢了。但是他们的靠山已经轰然倒塌了,还能不任人宰割?刘彻此时已经选好了继任的新丞相,那就是被窦太后罢掉的外戚新贵——田蚡。可能有人会问,那另一个外戚新贵窦婴呢?不要着急,这时候汉武帝也已经帮他想好了后路,那就是:凉拌!

前边汉武帝会在别的大臣被扳倒的时候,扶窦婴上位,其实是慑于窦太后的淫威,而给窦婴留的面子。现在窦太后尸体已经冰凉,还用考虑这些因素吗?所以,窦婴的下场只能是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了。政治生态圈,也是讲究更新换代、新陈代谢的。再说田蚡作为汉武帝的舅舅,怎么着也比窦婴向着他啊,可以说刘彻现在的安排简直是既合自己的意,又恰王皇后的心。

就算是撇开前边所有的东西不讲,单纯从汉武帝受窦太后这么长时间的气来说,也要找一个窦家的人来泄一下愤啊!窦婴很不幸,近在咫尺,做这个替罪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窦太后的去世犹如一根顶天的柱子轰然倒塌,使得身边几乎所有的人都难逃劫难。当年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现在是一人失势,全家遭殃啊!这也很符合古代甚至现在的官场潜规则。在险恶的宦海中,窦婴就犹如那一卷无力的波浪,正在被风卷向远方的沙滩。

如果我们回头看一下窦婴这辈子所走过的路,就会发现这个人就像颗夹在钢板里的碗豆。窦太后还活着的时候,她尊崇黄老思想,窦婴尊崇儒家思想,处处跟窦太后对着干,窦太后甚至经常有这样的错觉:这个窦婴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侄子?好不容易站到了汉武帝刘彻这边,他也不是汉武帝的亲戚,没有理由完全信任他,进而任用他。窦婴的周围,一边是海水一边是火焰,时时受着生命夹层的挤兑。

更让窦婴心里不平衡的是,那个曾经是自己小辈的田蚡现在却如日中天,这让窦婴更有一种世态炎凉的感慨。在他还是大将军的时候,哪次喝酒田蚡不是跪着给自己敬酒的?而现在自己失势了,不光田蚡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就连自己平时养的那些宾客,也都苍蝇一般飞到了田蚡这块猪肉上。

窦婴说田蚡是猪,其实也不算太过分,因为田蚡长得确实非常委婉。田蚡身材短小,四肢粗短,如果用现在的眼光来审定田蚡的话,一定是个人见人踹的角色。虽然身材上没有什么优势,但上帝是公平的,给了田蚡别的优势:家里有钱,而且非常会走人缘,宫里宫外的人,哪一个不说田蚡的好?就是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男子,照样能把美女迷得团团转,投怀送抱的大有人在。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人在身居高位的时候,如果不能洁身自好,很容易把自己的饭碗摔了。还在窦婴得势的时候,这个身后靠山绝对强大的男人,总是会忘了自己姓什么。现在田蚡上台了,居然也开始走窦婴的老路。首先,田蚡以皇帝贵戚及丞相的身份,要整顿王侯贵族,结果搞得人人自危,不得不向皇帝这个贵戚俯首称臣。其次,因为汉武帝对自己这个当舅舅的建议基本上都会采纳,这就使得田蚡更加不知道北了,开始大封宾客。有的人昨天还是默默无闻的小角色,今天摇身一变就成了丞相手下两千石的官员。再次,田蚡疯狂开展圈地运动,四处修筑豪宅。派往全国各地替他购物的人,甚至使路上发生堵车,河上堵船。这样子一来,更使天下的人觉得没有安宁日子可过了。

年仅二十二岁的汉武帝原本以为,窦太后已经死了,窦婴也下台了,属于他的时代已经来了,结果现在又冒出个如此狂妄自大的舅舅,让自己的仕途变得如此不顺利。他也终于看清,外戚就像是那些不容易赶走的吸血鬼,打死一只,还会有下一只。如果任这些吸血鬼猖狂下去,不但国无宁日,连皇帝也别想做舒服了。

汉武帝会这样想也不怪他,因为田蚡做得确实很过分。对于汉武帝来说,田蚡整顿诸侯贵族,是为了给他树立皇帝的权威,当然顺带树立自己作为丞相的权威,这点他也许还是可以接受的。但田蚡大肆封官,连个招呼都不跟他打,这就让汉武帝很不满意了。终于有一天,汉武帝看不下去了,对着田蚡大吼一声,你到底封够了没有?如果封够了,就留几个名额给我!

这两件事也就算了,最让汉武帝接受不了的是田蚡竟然私自圈地,修建豪宅,连兵工厂(考工)的土地竟然也想化为己有。这下子汉武帝彻底翻脸了,他对田蚡说:“干脆把武库也搬到你家算了。”

田蚡拿着皇帝的俸禄,却一心想要抢夺皇帝的饭碗,这,是不是有些太过分?

虽然田蚡让汉武帝很不高兴,但是他也不是完全没有能耐,他也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和开脱。每当汉武帝责怪他的时候,他都会用皇帝的母亲,也就是自己的姐姐王皇后来压汉武帝:我身为贵戚一天,就得充分利用手中的权力,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如果你看我田蚡不顺眼,也就等于跟自己母亲过不去,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这样一来,就轮到汉武帝没辙了。这笔账,只好先记下了。但是汉武帝深知一句话,那就是: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童年,我们总以为什么都不懂;少年,我们总以为自己什么都懂;青年,我们又以为什么都不懂;中年,我们又以为什么都懂;老年,其实我们什么都不懂。

这句话揭示了人生的深刻道理,就是在生活面前,我们永远是无知的孩子。因为生活的表象很多时候会遮住我们的眼睛,用佛家的话来说就是:红尘障眼。

现在对于田蚡来说,富贵的生活就犹如漫天的大雾,已经彻底遮住了他的眼睛。他身在其中,只看得见晃眼的甜蜜,却看不见暗处的阴沟。但是,对于经历了大起大落的窦婴来说,富贵的浮云从眼前散去,却让他将这个人世间看了个通透。他也由此总结出了一条感悟:人一生必须有三种认识:首先,认识自己不是什么;其次,认识自己是什么;再次,认识自己什么都不是。

现在的窦婴,应该说正处在什么都不如意的时候,虽然已经得出了一些感悟,但现在的窦婴也只是佛家所说的小彻悟而已。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窦婴心里还有没解开的疙瘩,曾有过的富贵,总是在梦里纠缠他。

在窦婴还身处权贵的时候,那些宾客就像是自己包养的二奶,总是想尽了办法向自己争宠。但是那时候的窦婴好像也是不快乐的。而现在,他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奢华生活,发现自己比原先更孤独了。这样的孤独和挫败让窦婴觉得人世间是这样凄凉,更迫使他要为自己寻找一个知己,一个可以听自己倾诉的知己。

其实这时候窦婴身边的宾客也没有完全弃他而去。有一个人自始至终没有做过什么忘恩负义的事儿,虽然此人文化修养不高,脾气也很不好,智商呢,甚至会经常短路。但就是这份不离不弃的情意让窦婴特别感动,他就是一代莽人灌夫将军。

灌夫是颍阴人,名将灌婴的老乡。灌夫家原本不姓灌,而是姓张。灌夫的父亲张孟是灌婴的一个门客,因为祖坟冒烟,得到灌婴的宠信,被推荐当上了两千石的高官。后来,张孟索性将自己原本的姓氏抛弃,改姓灌,从此改叫灌孟。

后来灌婴的儿子灌何在父亲死后继承了爵位,成为颍阴侯。吴楚七国作乱的时候,周亚夫调兵出战,灌何任大将军,归属周亚夫,拜灌孟为校尉。那时候灌孟已经老了,但他壮心不已,主动请缨上场杀敌,灌何见他如此,勉强答应了,并让灌夫跟随照应老人家。

灌孟因为主帅的勉强答应,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为了争一口气,每当汉军发起冲锋的时候,他都是冲在前面,但灌孟攻击的一般是敌人的坚强堡垒,结果灌孟就战死在了沙场上。

按照当时的规定,父子一起上战场,如果其中一个死了,另一个没死的可以不必再参加战争,直接护送灵柩回家。但是灌夫不肯护送父亲的灵柩回家,他慷慨激昂地说,要斩获吴王或者吴国将军的头,来为自己的父亲报仇。

喊完之后,灌夫穿上铠甲,带上愿意追随自己、并且不怕死的人,跑出军门,冲向吴军。

二三十个人要冲击军万马,不是脑袋充血是什么?

这些脑袋一时充血的人,出了军门之后,突然冷静了下来,知道这样是去送死的,于是就开始打退堂鼓。大家在军门外徘徊了一阵,已经冷静下来的人就决定不再继续这样的送死行为,虽然自己可能在当时喊不怕死喊得最响亮。这时候,灌夫一看,自己身边只剩下两个兄弟和他自家的十来个骑奴了。

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灌夫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不能勉强别人,而且就算是想勉强也未必就能勉强得来。灌夫索性率着这十来个人一路狂奔,直冲吴王刘濞的军帐。吴军这时候被灌夫弄懵了,不知道这十几个人是来干吗的。看到人家举起兵器要跟自己较量,也就被动地厮杀起来。结果,灌夫用属下的十来条命,换了对方几十条命,最终只有他一个人回到了汉营。

灌夫回到军中的时候,已经是伤痕累累、奄奄一息了。但幸好当时有很名贵的良药,总算是捡回了灌夫的一条命。灌夫的伤刚有所好转,就向灌何请缨,要再回去杀敌。灌夫这次杀敌,命就是捡回来的,要是再让他回去,还不是竖着出去、横着进来。灌何考虑了一下,就向自己的上级长官周亚夫请示。

周亚夫见过不怕死的,却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为了灌夫的生命安全考虑,周亚夫最终没有批准灌夫的请求。但从此,灌夫却名声鹊起,天下都知道灌家出了个猛将。

后来汉军打败吴楚联军后,灌何给景帝提交报告,说灌夫杀敌勇猛,应该封官。景帝看过报告后,立即提灌夫为中郎将。

其实,从灌夫杀敌这件事来考察的话,就会发现,灌夫本身是有些鲁莽的,勇猛两个字的评价是太过美化的说法。事实也确实如此,灌夫当官没多久,就因为官司丢了官。这之后,灌夫的生活可谓非常精彩。一度闲居长安,后被起用。后来和长乐宫卫尉喝酒时,大发酒疯,将一个人揍了一顿。很不巧的是,他打的这个人是窦太后的亲戚窦甫。结果,灌夫就被汉武帝救火似的调为燕相。却没想到,灌夫之后再次惹事,只好又回长安闲居。我们甚至就可以说,这个灌夫简直就是为惹祸而生的。

灌夫爱惹是生非,跟他的猛人性格有着很大的关系。当时的长安人民都知道,灌夫为人正直不阿,溜须拍马的事儿做不来。正因为这样,灌夫落下了一个毛病。这个毛病就是:对待长安的皇亲贵戚,就如同秋风扫落叶;而对待地位低下的士子,却犹如春天般的温暖。

我们在前面说灌夫做官差不多都是做不了多久就会把官丢了,但尽管这样,灌夫却从来不愁吃喝。为什么?因为他家很富有,是个大富豪,光家里养的宾客,就有数百人,而在这些宾客里面黑道的有,白道的也有,也正因为灌夫是黑白通吃,所以他不愁没有饭吃。灌夫老家颍川的宗族兄弟经常是倚赖灌夫的名声,横行乡下,霸田占地,收保护费,大发横财。

在颍川,灌氏家族的名声赶得上路边的臭豆腐。这是有据为证的:颍水清,灌氏宁;颍水浊,灌氏族。这首儿歌的意思就是:颍水清清,灌氏家族就安宁无事;如果颍水浑浊,灌氏家族恐怕就要被灭族了。

尽管灌氏家族这样横行乡里,但是老百姓终究还是相信,恶有恶报,善有善果,不是不报,是时间未到。

在人生的战场上,灌夫的一路似乎总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但这次灌夫丢掉燕相一职后,就再也没有爬起来。有钱无官,权贵巴结的心思也是渐渐冷却。门庭冷落鞍马稀的灌夫,就这样与失意的窦婴遇上了。窦婴看上的是灌夫的暴力股值,认为他能为己所用,报复别人;而灌夫看上窦婴的则是他的外戚关系和丞相旧名。于是,俩人相遇,一拍即合,大叫相识恨晚。而且两人还找到了共同的娱乐爱好:出门打猎,游山玩水。

窦婴也许还不知道,灌夫不是一棵可以为他所用的大树,而是一颗定时炸弹。之所以还没有爆炸,只是因为还没有遇到那个拉响炸弹的人。现在,窦婴孤不择友,和灌夫走到了一起,也就注定了窦婴的不幸。

“不识抬举”的灌夫

我们说灌夫就是个定时炸弹,绝对是有根据的。因为最终灌夫这颗炸弹就将窦婴一起连带着炸得粉身碎骨了。

这个拉响炸弹的人是谁呢?就是丞相田蚡。这事儿不能怪田蚡太狠,只能怪灌夫太不识抬举。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在灌夫为自己的姐姐服孝的时候,有一天觉得寂寞难耐,灌夫就出门拜访田蚡去了。此次造访,灌夫的目标无非就是这样两个:一是跟田蚡混个脸熟,二是希望能替窦婴穿线,免得田蚡当了大官,忘了旧交。

灌夫到了田蚡府上,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之后就开始步入正题,说窦婴门庭零落,怎一个凄凉了得!接着就开始怒骂这个世道,在人家失意的时候,一堆人争着抢着向人家谄媚,等人家失意的时候,就理也不理。

这时候田蚡终于明白灌夫的真正来意了:嫌自己冷落了窦婴了。于是田蚡双手一拱,很诚恳地解释说自己其实一直想约上仲儒你去拜访窦王孙(窦婴字王孙),可是恰逢你身服孝丧,所以这事就一直拖着了。

仲儒是灌夫的字,古时候如果是朋友之间交往,写信,都得呼字,这样显得亲切。结果田蚡这么“仲儒”的一叫,灌夫的血都沸腾起来了。灌夫兴奋地说:“田丞相如果肯赏脸,仲儒哪敢因为服丧拒绝呢。不如这样,捡日不如撞日,咱们明天就去魏其侯家,让他们准备一下,您意下如何?”

田蚡一听,小脸一绷,两眼就眯成了一条线,嘴就笑成了一条缝。当然,这是假笑。田蚡只好点头说好。于是二人约好了明天不见不散。

灌夫听田蚡答应了,脸上马上堆满了笑。立即两腿生风地向窦婴家跑去。

灌夫的到来,使门庭冷落车马稀的窦婴心里感到极度欣慰,而听了灌夫的传话,更是觉得心里的火烧得旺起来。于是,窦婴当天几乎没有忙任何事儿,就和夫人马不停蹄地到街上买肉砍肉去了。当晚,窦府就像要过年似的将房屋打扫干净,准备迎接领导光临寒舍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