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雄韬伟略:汉武帝传
11443100000012

第12章 最终掌权(3)

灌夫的一声吼,就如同平地上的一颗炸雷,宴会一下子就被炸开了锅。这时,田蚡作为今天的主角只好压着一肚子火来调节,和气地对灌夫说:“仲儒,说话要注意分寸。程将军和李将军,同为东西卫尉,你就算不给程将军面子,也要给李将军面子啊。”

灌夫转头对着田蚡,就像斗得眼睛正红的狼,更何况灌夫心里的火很大一部分来自于田蚡这个矮冬瓜。于是他冲着田蚡吼道:“今天你就是砍了我的头,扒了我的皮,老子都不在乎,还在乎什么程将军和李将军?”

到这时候,大家也终于明白了,原来灌夫的真正指向不是程不识,而是今天的新郎官田蚡。

灌夫说完这句话,还没等大家咂摸过滋味来,就去了厕所。而窦婴作为灌夫的好朋友,自然不会在他醉酒的时候丢下他,于是紧跟了出去。但这无疑给了田蚡一种启示:两个人是合伙来砸我的场子的。好,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这样一想,田蚡似乎也忘了今天是自己大喜的日子,怒吼一声,叫道:“来人,将灌夫给我拦回来。”

本来窦婴准备拉着灌夫开溜,因为他早已看出今天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但还没等他们开始行动,灌夫就被警卫们拉到了田蚡面前。

就在这时候,一个和事佬出现了,他就是前面被灌夫臭骂了一顿的藉福。藉福上来先替灌夫请了罪,然后回头低声对灌夫说赶紧给田丞相认错。

我们在前面也已经介绍了灌夫的性格,就是直性,现在要他在他看不上的皇亲国戚面前低头认错,简直堪比登山。灌夫昂起自己高贵的头,用眼角夹了田蚡几下,意思就是:今天就算是撕破脸,我也不会道歉。藉福这个和事佬也没有因此善罢甘休,但他越是想要灌夫认错,灌夫的头就越挺得直。尽管藉福有三寸不烂之舌,无奈灌夫一句都听不进去,而且,越是这样,灌夫就越愤怒,最后竟然开始大吼大叫起来。

田蚡看了一会儿就发话了,说既然这样,也只能不好意思地将灌夫你关起来了。田蚡将灌夫送进监狱后,撂下了一句狠话,说:“今天来参加我婚礼的宗室,都是有诏而来的。”意思是什么?就是说今天到场的宾客,都是王太后请来的。有人不给我面子,就等于是不给王太后面子。而灌夫你今天婚宴闹事,说小了是发酒疯,说大了就有可能是犯罪。田蚡早就想置灌夫于死地,毕竟这个人手里握着自己的把柄呢,此时田蚡也给灌夫想好了罪名——大不敬罪。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田蚡也不再顾忌什么,马上将灌夫的旧账全翻出来晒,你不是威胁我吗,那我今天就让你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灌夫被关进大牢,最替他着急的人,当然非窦婴莫属了。窦婴跟田蚡共事这么多年,自然知道田蚡的为人。所以对他来说,当务之急就是要先救人。灌夫一天不出监狱,危险系数就高一天。但,门庭冷落的窦婴,又能找谁诉苦去呢?

这时候,窦婴想起了自己以前的那些宾客,当然,现在这些人已经全跑去田蚡那里了。病急乱投医,窦婴也是没有办法,走投无路的时候,只好四处摸索了。窦婴拿出了很多黄金,对那些宾客说:“如果你们还记得我这个过气的将军,就收下这些钱,帮我想想办法救灌夫吧。事成之后,我自然是不会忘记你们的大恩大德的。”

不管这些宾客是不是真心要帮窦婴,反正拿人手短,不久之后就有消息传来,说灌夫估计是没救了,现在还是赶快救灌氏宗族吧,田丞相马上就要动手了。

窦婴一听,赶紧密告颍川灌氏兄弟,让他们各自逃命去了。

现在,灌夫才发现,自己真是太过冒失了。原以为自己手里握着田蚡的把柄,谅他也不敢将自己怎么样,但是现在却发现这个把柄居然起不到任何作用。因为自己处于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大牢里,没有人能前来探望,别说是捎个信了,就连放个鸽子的机会都没有。那手里的把柄还有什么价值可言?

但是要想灌夫认命,那也是不可能的。因为他知道,就算是全世界背弃了自己,窦婴不会。毕竟两人也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了解得多了,对对方的为人自然是了如指掌。男人之间的情意,不需要太多的语言,也不需要太多外在的表象来点缀。如果一方有难,另一方一定会倾尽全力,来挽救对方的。

这时候窦婴的夫人站出来说话了。她给窦婴分析道:灌夫得罪的不是田丞相一个人,而是当今皇上的母亲王太后,单凭你一个人的力量,又怎么能救得了灌夫呢?依我看来,还是量力而行。夫人苦口婆心,但依然没有动摇窦婴的决心。他对夫人说,为了灌夫即使将自己的侯位丢掉,也是值得的!

窦婴之所以这样说,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即使他救不出灌夫,自己也不会被连累进去,因为他还有杀手锏。

窦婴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后,立马开始行动。他给汉武帝上书,将那天宴席上的事儿还原,同时强调,灌夫不过是借酒发疯,还没到要诛杀的地步,所以,请陛下宽宏大量,恕他不死。

汉武帝收到信后,却没有表态。后来,他把窦婴召到宫里来说:“你的话虽然有理,但是这件事已经惹到了王太后,只有打通王太后这个关节,灌夫才可能有救。”

汉武帝这话也不是要敷衍窦婴,虽然在朝堂上自己是老大,但是回到东宫,自己照样还得给王太后请安,所以说这件事不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的。不过事情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解决,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窦婴和田蚡展开辩论,让群臣发表意见,这样也可以给王太后以压力。只要王太后点头,想要放人还不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儿。

不论是古代的官场还是现代的官场,都存在这样的现象,就是墙头草特别多。田蚡现在位高权重,依附他的人自然很多;而窦婴这边,靠山已经倒了,再加上自己总是搞不清楚自己姓什么,肯帮他的人屈指可数。

尽管这样,窦婴还是决定铤而走险,死马当做活马医,就算败诉了,灌夫亦牢中有知。如果田蚡不肯放人,那只好撕破脸的一路斗下去了。

辩论赛

很快地,一场关乎人命的辩论赛就开始了。窦婴作为正方,对抗以田蚡为首的反方。首先,是正方主辩人窦婴发言。窦婴从吴楚叛乱时灌夫披孝报国说起,这样一个勇冠三军的人在田蚡宴席上的表现只可能是醉酒闹事,但田丞相却没有就事论事,而是将他定罪,实属不当。

窦婴话语刚落,田蚡就反驳道:灌夫的为人不需要我多费口舌,在座的各位都心明眼亮。他蛮横无理,羞辱宾客,弄得好好的宴席不欢而散,这是其罪一;而颍川的灌氏宗族,横行乡里,搞得怨声载道,这是其罪二。我现在抓灌夫,治他的罪,都是依法从事,替天行道,完全没有公报私仇的意思。

窦婴听田蚡这么一说,先是震惊,后是愤怒。他满以为当初刘安出面讲和,双方已经冰释前嫌,没想到田蚡居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揭灌夫的短,那就别怪我不义也要揭你的短了。于是窦婴就将田蚡派藉福向他索城南地的过程全部抖了出来。

对于窦婴抖出来的事儿,田蚡不慌也不忙,这个世界上贪污受贿的也不是我一个人,那些讨厌贪污受贿的人很可能只是没有机会罢了。于是田蚡大方地承认,说自己就是一个贪财的人,但跟你魏其侯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啊!你当年不吝财力,圈养豪杰,结识壮士。那时你的工作不是刺探情报,就是抬头看天,低头伏谋,等待天下有变,谁知道你那时候在想些什么?

如果顺着田蚡的思路想下去,窦婴走的就是造反路线。这句话的意图在于爆料,因为地球人都知道,贪污顶多是判几年刑,而造反是很可能会被杀头的。田蚡说这些话,却有些言过其实,自从窦太后作古之后,窦婴就是门庭冷落了,哪还有什么心思造反啊?而且,这点在汉武帝刘彻眼里也是一清二楚的。汉武帝作为当天的裁判,看到双方已经将为灌夫辩论这件事转移到了人身攻击上,如果任其发展,最终将不可收拾。汉武帝只好出来喊停,说言归正传,今天咱们主要是讨论灌夫一事,还是请大家不要跑题,踊跃发表意见。

这样一来,就将已经跑题的话题重新拽回了正轨上。很快第一个人就站起来发言了,他就是在出征闽越后被提拔为御史大夫的韩安国。这个人相信你也没有忘记,他就是那个给刘武分析情况的韩安国。他对于官场的人际关系那是相当了然于胸,玩政治更是已经放下的活儿。今天他的话,也同样让人惊讶。

他是这样说的:“魏其侯说得没错,灌夫当年确实勇猛非凡,单凭因为一次酒疯就要砍头,确实有些过分。”

田蚡一听,脸当时就黑了:好你个韩安国,你居然站到我的对立面,简直是胆大包天!但韩安国是何等聪明的人,他能这么明显地将自己放在风口浪尖上,等着受夹板气?韩安国继续从容地说:“但是,丞相说得也有道理,毕竟灌夫与奸商勾结,发黑心财,而且还横行乡里。所以,我认为魏其侯有理,田丞相也没错。至于究竟怎么判,还要看皇上的了。”

转了一圈,这块烫手的山芋,又扔到了汉武帝手里。而田蚡听到这里,也为自己没有被人贴红条而暗自庆幸了一下。很快,下一个发言人也站了起来,这个人正是牛人——汲黯。

汲黯,字长孺,河南濮阳人。汲黯的祖坟上也是烧高香的人,因为受宠,到汲黯一代,十世都是卿、大夫级别的高官。

还在景帝的时候,汲黯的父亲就替他谋到了一个好差事,那就是教太子读书(太子洗马),辅佐太子,也就是单纯意义上的太子的老师,这个太子就是刘彻。但好玩的是,刘彻尊崇儒学,而汲黯却是尊崇黄老之道。这样两个几乎没有共同语言的人走到一起,那将是多么热闹的场景啊!奇怪的是,汉武帝和汲黯却相安无事,当然不是刘彻不想惹祸,而是因为他碰上了一个超牛的老师。汲黯素来以严厉闻名天下,这样一个火药桶级别的人物,躲避还来不及呢,怎么肯还去招惹他呢?

后来刘彻做皇帝之后,汲黯也由太子侍从升为皇家礼宾官(谒者)。那段时间,汲黯作为皇帝的特使,曾经出过两次差。那时候没有现在这么发达的交通工具,作为特使,如果身体素质不过关,那一次长途就可能会被折腾出个好歹的。而汲黯的身体素质恰恰是差得一塌糊涂,养病简直就是他的另一个伟大职业。所以,刘彻前两次派他出去,不光任务没有完成,还被汲黯找借口敷衍了。

第一次是东越相攻。汲黯晃悠着到了吴县,又晃悠着回去了。刘彻问他是怎么回事,汲黯只说那是越人之间打群架,而这样打群架正是他们风俗习惯的一种。这一次汉武帝忍了,因为东越确实路途遥远,他也能理解汲黯的偷懒。第二次,河内(今河南省武陟县)失火,烧了千余家,刘彻再次派汲黯前往。这次,汲黯去是去了,但回来却告诉汉武帝说,自己没有到火灾现场。

这下汉武帝要急了,难道还有什么说得过去的理由吗?如果单纯是因为身体不好,你当初又为什么要领命呢?但汲黯有自己的说法,他说民宅是相连的,火烧连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尽管我没有到火灾现场,却了解了另外一件事。河内郡内旱情严重,殃及万余人家,甚至到了父子相食的地步。所以,我持节命令河内郡守开仓济民。至于陛下要怎么处置我,我悉听尊便。

这样一来,汉武帝确实为难了:处罚吧,人家汲黯确实做了一件好事儿;不处罚吧,也不能给奖金啊,毕竟皇上交给他的事情他没有完成啊!最后,汉武帝恕汲黯无罪,但将他踢出长安城,贬为了荥阳县令。

这样一来,汲黯就不高兴了:自己家这么多代人都是高官,为什么到我这里就成了小县令?这不是让我汲黯给祖宗丢脸吗?于是,汲黯在接到调令后,就称病不前,辞职回家了。

刘彻知道这件事后,无奈,只好将汲黯召回长安,迁为中大夫。

但之后不久,汲黯还是被踢出了长安城。这一次不是因为汲黯消极怠工,而是因为他得罪人了。这个汲黯既然世代是高官,时间长了脾气也很臭,而且眼里容不下别人。这样的人在跟别人共事的时候,就很容易得罪人。时间一长,大家纷纷向汉武帝告状,说这个汲黯不好相处。结果,汉武帝只好又将汲黯打发出长安,迁为东海郡(今山东省郯城县)太守。

太守是和九卿同样地位的官职,而且这次出京,汲黯也没有推脱。但这次汲黯还是不准备自己亲往赴任,而是决定效法曹参。当年曹参治国,称得上是奇懒无比,但是政治清明,国泰民安。后来被调到中央,依然是整天喝酒不理政事,结果却是如果没有曹参这个懒人,汉朝不知道会被折腾成什么样。

现在,汲黯就精选了几个得力干将,吩咐他们该做什么事后就回去养病了。一年的时间过去了,汲黯几乎一直是在床上呆着,而他派人治理的地方政绩却出奇得好。这就是黄老治世之术的魅力,只要肯用,总能事半功倍。

这件事传到长安后,汉武帝一扫过去对汲黯的种种偏见,将他这个硬骨头老师重又调回了长安,担任诸侯接待总监(主爵都尉)。

汲黯回到京城之后,臭脾气依然没有改,如果对方是跟自己合不来的人,汲黯连招呼都是不愿意打一个的。那时候,田蚡已经贵为丞相,很多人对他奴颜婢膝,但汲黯从来就不是个按套路出牌的人,人人都要矮他三分,我就要矮他三分吗?所以每次汲黯见到田蚡,只是稍稍拱手作揖,就算是给田蚡行礼了。

你傲,我比你更傲;你牛,我比你更牛。尽管我身体不好,但不代表我灵魂一样不健康,想要惹我还是不可能的。这就是最真实的汲黯。

当然,要说的是,不是田蚡惹不起他,田蚡身为丞相,想要惹谁惹不起呢?他只是觉得他们两个人是没有什么交集的人,犯不着罢了。一个要在地上走的人,和一个几乎常年呆在床上的人有什么好斗的呢?再说跟一个病号斗法,别人也会说他田蚡仗势欺人的。

越是在敌人眼中弱不禁风的人,可能活得越长久。而田蚡,最终也是在汲黯的前面伸腿蹬天了。

汲黯在参加这次辩论会的时候,就已经病了,他之所以抱病参加辩论会,当然是要达到一鸣惊人的效果,要不这样的会,他才懒得参加。而当田蚡看到汲黯站出来时,就知道,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