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女王的打算
克娄巴特拉听到这个战败的消息时内心凌乱不堪。从她个人的声誉考虑,她应该觉得十分委屈:与恺撒的声望以及自己与恺撒在亚历山大城所取得的胜利相比,自己嫁的这第二位罗马丈夫太令人失望了。可是,如果从个人命运——埃及女王和四个孩子的母亲——角度考虑,她就不应该有什么可抱怨的。本来,她一直就在担心安东尼会在波斯战场上所向披靡,那样的话,他将再度成为罗马的凯旋将军,他也可以在罗马的朱庇特神庙举行大型庆功典礼。接下去,他会发现他那位罗马妻子实在是一位贤妻良母。再接下去,他又要故态重萌地在罗马城里成为最有趣的男人,到沙龙或是酒馆里寻找一些当天就可以享用的女人。那时,这位载誉而归的将军会把他新娶的埃及女王放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上呢?他已经得到并利用了她所拥有的一切——包括托勒密王室历代积攒下来的财富和女王的绝代美色。这个罗马人习惯于采用一种模棱两可的态度来过一种暧昧的双重生活。这种生活状态正在削弱他的形象、地位和影响力,那为什么还要让这种状态持续下去呢?
随着时光的流逝和四个孩子的出生,克娄巴特拉越来越现实了,她必须从实际情况出发,为自己多考虑一些。因此,她当然希望安东尼在战场上失利。而安东尼本人也只有打一场败仗才会变得成熟起来,那样才可能对埃及有利!至于打败仗而招致的那些冷嘲热讽,安东尼对付起来准不在话下。事实上每个罗马将军都经受过长久的熏陶,完全懂得怎样反驳,怎样利用唇枪舌剑反败为胜。克娄巴特拉的密探不仅给她送来了波斯战场上的每一个细节,还收集了世界各地对这场战事的反应,不过异域他乡的反应对克娄巴特拉来说不值得一提。如果她手下的那些达官显贵在听到这个战败的消息后想对她说点什么的话,她就会慎重地把新版的埃及地图——也就是安东尼馈赠给女王大片领土后的埃及地图——铺开,摆放到他们的面前,让他们一个个地都哑口无言。
在亚历山大大帝这颗耀眼的彗星陨落为历史星河中一颗遥远的小星体之后,三百年来埃及的每一位王位继承者都借助于他的名号而荣耀一时,但从来没有哪个人能够超越这位伟人。就像古代埃及,近代以来的埃及君主没有一个是军人出身,或许这是亚历山大大帝一枝独秀的原因之一吧。克娄巴特拉自执政以来,无论在物质财富方面还是在生活奢靡的程度上,或者是学问见识上都是堪与古代法老相提并论的女王。可在亚历山大人的眼里,他们不仅打心眼里瞧不起埃及人有些自相矛盾的泛神崇拜,还有浓郁的厌战情绪。他们的祖先曾为这种情绪而感到羞耻,可他们现在却能在这种情绪中找到一种安慰自己的理由。
或许,在这些亚历山大人看来,埃及女王克娄巴特拉真正懂得如何通过做好一个女人,达到不用一兵一卒的力量就可以扩大领土增强国力的目的,因此她肯定是个无所不能的人。再说,她还可以对一位罗马的执政官施展魔力,从而使他所代表的罗马政权如同瘫痪了一样。那可是一个令人望而生畏、人人都想巴结讨好的政权啊!未来的世界君权似乎就应该由那个持重老成的年轻人来掌握了:他是恺撒和托勒密这两个家族的象征,还有两个有一半罗马血统的弟弟辅佐。克娄巴特拉王朝的未来已经被安排得严密而牢固。难道还有什么人心怀叵测地想利用安东尼在波斯战场上的失利动摇克娄巴特拉的地位吗?有这个能力的人不在亚历山大城,不是那里的乱党分子,而在罗马,他就是罗马的另一位执政官——屋大维。
屋大维真心希望安东尼在战场上失利,虽然战争期间他也曾为祈求罗马军队的凯旋而进香祈祷过。可是背地里,他不止一次地诅咒过安东尼,希望他能遭受厄运。对屋大维来说,安东尼的胜利将带给他无法预测的威胁。他已经利用一次争吵把那个软弱无能的李必达除掉了,同时把他那块非洲的领地据为己有。接下来,他让他的朋友阿格里帕把庞培家族最后一个儿子塞克斯都打败并驱赶走了。屋大维总利用别人替他打胜仗并深谙此道。经过六年的内战,意大利南部和那些岛国的人们整天人心惶惶。当元老院宣布屋大维可以自我授封任何他想要的荣誉时,他已经成为了一位指挥着四十三个军团、几千名骑兵和六百艘战舰的大元帅。他那时才二十七岁,从来没有打过一场胜仗,身上也没有一星半点儿恺撒的气质和血统,从里到外都透露着他那位放高利贷祖父的遗传因子,不仅残忍、狡诈,还是一个贪得无厌、货真价实的投机分子。
克娄巴特拉对于自己的这个敌人了解得很细致,对于该掌握的情况都了如指掌。她不仅知道敌人在做什么,还尽可能去掌握他的行动计划。至于他某一时间的内心感受,她完全可以凭借自己对他的了解猜个八九不离十。她心中多次嘲笑这个懦夫:身穿簇新的铠甲,被一群勇猛无比的战士包围着,实际上却胆小如鼠;一直刻意效仿恺撒,发布大赦令赦免那些偷税者,限制贵族的权力,笼络人心;在普拉台筹建阿波罗神殿;因为创作了一首歌颂他的诗作而授予贺拉斯一系列的荣誉。这些表现都让克娄巴特拉觉得可笑。最近,屋大维在罗马广场上的讲坛前扎起了一辆安东尼凯旋车,又在忏悔殿里树立了一尊安东尼的塑像,而现在却派出密使面见亚美尼亚国王,一再表明自己将背弃这个盟友及内弟的立场和决心。克娄巴特拉得知这一消息时,她的眼中露出了一道凶光。这个女人从小就听说了种种为复仇不择手段的事情,她完全可能将每一个妨碍自己利益的人都置之死地。但是,她并没有做这种背信弃义的事。
和这个罗马人签订协议是不可能的了,不过,既然只有他才能代表罗马政府,那么她就应该修正一下自己十五年来一贯执行的治国之道了:从她父亲那儿继承来的对外方针已不实用,必须制定出一套新的政策来;与此同时,她还要尽自己所能地劝说另一位罗马执政官,也就是她的丈夫安东尼,让他当埃及国王,并与恺撒里昂一道执政。只有这样,这个亚历山大的罗马人才会真正和罗马敌对起来。
在克娄巴特拉看来,让安东尼完全听从自己安排的时刻已经到了。这位愁肠百结的战败将军的求援声对于克娄巴特拉来说比凯旋的号角欢呼声动听多了。现在安东尼再次来到了叙利亚海边,在一个距西顿不远名叫“白毛”的要塞。他几次三番地派人去见女王,要她过去帮助他。克娄巴特拉带着十几艘三层桨战船驶向第三次与安东尼幽会的地点。不过,这回船上装载的可没有地毯、金银酒杯、抱琴的歌伎和伴奏的男童了。这次埃及女王带来的是满舱的鞋袜、制服和兵器,用来替换那几千名士兵褴褛的衣衫,她还带给安东尼一袋袋的黄金。看来,托勒密家族的财产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能和安东尼旺盛的生殖力相提并论了。
此时的安东尼只会坐在桌子旁边借酒浇愁,诅咒说下次他再来这儿的时候一定要把波斯人赶尽杀绝,还要把亚美尼亚人也都消灭。但普鲁塔克却说安东尼总会时不时放下酒杯跑到海岸边,看看他日思夜想的埃及船队是不是来了。终于有一天,他看到了克娄巴特拉和她的船队。罗马军团里的每个士兵都对这位女王心怀感激。安东尼也走到每一顶帐篷前,逢人便夸赞自己的妻子一番,全靠她,大家才得以解救,不是吗?但是安东尼刚刚恢复一点儿元气,他那不安分的性格就开始作怪了。他的心中充满了复仇的怒火,至少要惩治一下那位狡猾的亚美尼亚国王才行!
但是,这个固执己见、在所有女人包括这位女王面前从来就是为所欲为的男人,今天是有生以来第一次遭到了女人的断然拒绝。他要往东,女王却让他向西。他想争回自己的名声,不想听从妻子的劝阻。二人在他们的小屋里激动得发生了一场争执,闹了个天翻地覆。最后,在他们吵得不可开交,扭成一团时,却疯狂地开始做爱。在性爱结束后,他们又重新开始一轮争吵。叙利亚海岸边的罗马士兵们乱成了一锅粥,他们不知道明天应该往哪个方向走,军官们也分成了好几个帮派。就在这时,雅典派来了一位贵族信使,名叫尼格尔,是受屋大维娅的指派来的。而事实上的幕后操纵者是屋大维。他的间谍早已告诉了他安东尼身边发生的一切,他认为现在正是向安东尼施加压力的时候了。为此,他派自己的妹妹带上军队、武器和衣物,作为他这个盟友提供的帮助,去接她的丈夫回家。他还让屋大维娅带了一封慰问信,说他已经想办法封锁了消息,让罗马的老百姓无法知道波斯战争的最后结局。
对安东尼这种性格的人来说,还有什么东西比这封慰问信更让他觉得无法忍受的呢?屋大维早就知道安东尼对此会有什么反应。至于这种反应会给他的妹妹带来多少羞辱他倒没有考虑过,只要是能让他们两个人闹翻,能挑起罗马的老百姓们对安东尼的不满与愤怒就行。
如今这位巴克斯酒神真的是面对着一种可笑而尴尬的场面了:在同一个时刻,他的两位妻子分别从不同的方向,穿越同一片海域,朝着同一个目的地来见她们共同的丈夫。一位想把他带回北方,另一位想把他带回西方,但无论是去何方,都是他的家,都有他的一群孩子。两位妻子也都带来了船只,船上都装载着鞋袜、制服和兵器,这都是赠送给他手下士兵们的礼物。她们二人一个带了黄金,另一个带了两千装备精良的军队。一个要献上王位,另一个招呼他回到祖国的怀抱去。在屋大维娅送来的物品背后有更强大、更贵重的东西:安东尼所熟悉的整座罗马城。罗马广场、朱庇特神庙、竞技场、元老院、罗马城外平原上的凉爽小别墅、阿比安威大道上的小酒馆等等。还有凯旋典礼上震天撼地的欢呼声,各党派人士的侃侃而谈。那儿的人使用的是他自幼年时期就听习惯了的母语,他自己也用这种语言表达思想情感。此外,还有他年轻时的生长痕迹以及恺撒纪念馆。屋大维娅此行的目的不也是想以祖国、亲情为依托来征服丈夫的吗?
但是,安东尼的另外一位妻子克娄巴特拉自有收服丈夫的一套法宝。那法宝不是她的金钱,也不是她的王位,而是她的亲临军营,直面安东尼。屋大维娅如果有足够的勇气和斗志的话,就肯定也会来到叙利亚的军营当中,那时,这两个女人将面对面地争斗一番,或许会让历史多一些浪漫或出人意料的事情。但这位罗马女人把自己看得太高贵、把自己家族的地位摆放得太高了,所以她根本不愿意出来与人一争高下。做这件事对于埃及女王来说并不太难,作为一名女战士和一位追求情爱的大师,她一贯会去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但是,对那位爱国的女公民来说,这件事太难了,她的尊贵和显赫建立在罗马人对她的看法的基础之上,为此她不得不顾虑再三。
克娄巴特拉处理这种事情太老练、太在行了!如果这场争夺战的奖品是一大笔金钱的话,只有她能把这笔钱赢到自己手里。克娄巴特拉在这个时候什么也不吃,让自己显得因为悲伤过度而日渐消瘦憔悴。“听说他要来了的时候,”普鲁塔克发挥自己独具的诗人想象力这样描写那一段历史,“尤其是在他走近前的时候,她会让自己的眼里流露出一种很逼真的惊讶表情;在他即将离开时,又摆出一副愁肠百结的倦怠神情,格外惹人怜爱。有时候当着安东尼的面,她还会好好地就哭了起来,然后又背转身去装模作样地擦眼泪。”除了这些表演,她还在暗地里拿出大把的金子赏赐给安东尼手下的那些军官,或许还会送去一张笑脸和一份承诺。这样一来,他们都会对安东尼说这位伟大的女王才是真心爱他的人,如果得不到他,她一定会伤心欲绝的。
后来,安东尼就果真对他的罗马妻子作出了一个这样的答复:她可以让别的人送来军队和装备,她本人就不必再来了。此外,她的哥哥还欠他一些舰船,希望早些给他,因为他很快就要再次向波斯人发动进攻了,他也不忍心让她遇到恶劣的气候。安东尼还请她代自己向孩子们及她的兄长问好,等到他报仇雪恨后从波斯凯旋时,他们就可以团聚了。
尼格尔听完这些之后,向安东尼深深地鞠了一躬,也向旁边一声不吭的女王鞠了一躬,然后转身走了。事实上,安东尼的部队就留驻在叙利亚过的冬,等到春天到来后再与他一道进攻亚美尼亚。他自己向战士道别后,就与克娄巴特拉携手起程返回亚历山大城了。
六、携手返回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城已经物是人非了。“最佳俱乐部”早已成为历史,和它共同逝去的还有酒神巴克斯的冬季狂欢。安东尼为自己确定的身份是:他不是埃及国王,却是埃及女王的丈夫,他是埃及的一位独裁君主,却又是罗马的一位总督。他希望自己矛盾重重的心理能在这种奇怪的身份定位后得到一些平衡。但这种身份也让他无法沉溺于花红酒绿的生活中,本来他是片刻也不能离开这种生活的。
当然,酒宴还是不会缺少的,快乐时光也不难找到。因为女王设计的娱乐方法,无论精彩的还是庸俗的,总能接连不断地出现。如今,亚历山大皇宫里已经有了三个他们生育的孩子,她三十多岁了,但仍是一位年轻的母亲。而安东尼已经年近五十并开始发福了。所以,当他们有机会静心过起小日子来的时候,安东尼不得不承认他有的时候过夫妻生活已经力不从心了,特别是在他们缠绵过一番之后躺在床上动弹不了时,这种感觉格外强烈。所以安东尼常常表情忧郁麻木地离开女王,跟那些罗马军官混在一起,像是要把亚历山大城的一切都忘却一样。和那些人在一起时,他至少可以用拉丁语跟大伙谈天说地,胡吹猛侃一阵子。这些整日无所事事的军官经常会把谈话的内容牵扯到屋大维和罗马的命运上,这难道不是很合情合理的事吗?他们能忘却远在罗马的亲朋好友吗?或许他们在罗马都不是有钱人,也不会有这么多的金钱和女人供他们享受,但是至少他们可以走在用鹅卵石铺成的古罗马大街上,尽管那条大街比不上亚历山大城的普拉提亚大街。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禁不住越来越怀念罗马了。
与此同时,他们也开始发现埃及皇宫里随处能够感觉到指向他们的挑剔眼光。他们也认为皇宫里的内侍和官僚总让人看着不顺眼。普朗卡斯是安东尼的秘书和朋友。有一次,他在舞台上扮演小丑格劳斯科这个角色。他当时穿着一套蓝绿色的紧身服,身上挂满了水草,头上也扎着灯芯草,身后还拖着条鱼尾巴,在台上又唱又跳。亚历山大城里的达官显贵们看到这种模样的普朗卡斯都在台下彼此挤眉弄眼,窃笑不已,他们弄不懂,好好的一位罗马贵族为什么要如此糟蹋自己的形象,就不怕别人会羞辱他吗?他们也不理解,罗马人为什么要费那么大的劲儿,挺不容易地让安东尼在满满的日程安排中挤出一些时间来观看他的这种表演。安东尼在现场观看时却被小丑逗得直乐,他知道,本来这次表演机会应该属于他自己的,现在却被普朗卡斯抢去了,不过依照他的性格,他是不会计较别人这样做的。但是他并没有注意到亚历山大城里的达官显贵们的反应和态度。好在克娄巴特拉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所以她事后就尽一切所能地给予那些罗马人一些补偿。她任命了罗马元老院的一位议员为埃及皇家织布厂的总管,又任命一名罗马军官做这个马戏团的团长。至于她丈夫呢?她早就安排好了几项与军事有关的任务给他,其中最重要的一项是拟订一份征讨亚美尼亚国的计划书。这场战争不能拖延而且只许胜不许败。只要再打一场胜仗,安东尼心中对波斯战争失利的耿耿于怀就会被转移开了。于是,克娄巴特拉想出了一个计谋迷惑那位背信弃义的亚美尼亚国王。她像一位大戏剧导演似的,把每个人和每件东西都派上了用场。那么那对孪生兄妹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女王让埃及使节去邀请亚美尼亚国王参加安东尼明年将要进行的波斯战争,为了让他放心,还说想让小亚历山大向他的女儿求婚。
在这一系列的安排进行时,恺撒里昂一直沉默寡言,表情总是那么严肃认真。他不能十分肯定,自己是不是能够接受这个安东尼,所以他总在密切地关注着这个人的一举一动,希望能够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但他知道,他的母亲是真心喜欢这个人的,因为安东尼击败了谋杀恺撒的那帮人。为此,他也必须对这个人表示出应有的尊敬。但因为安东尼也是一个罗马人,他内心还是希望他的表现能够更加正统严肃一些。恺撒里昂对每一件能说明罗马人性格特征的事情总是满怀深情,渐渐地他心中也形成了一种观念:罗马人应该都是很高贵的,而在所有的罗马人当中,只有恺撒最符合这一条标准。如果罗马人注定是要参与到埃及的建设中去的话,那么罗马人将一定会比托勒密家族的人更有本领。实际上他也发现在他的前辈中也有过品质恶劣的坏人和胆小如鼠的懦夫,但是他的母亲不就是一位伟大的女性吗?如若不然,她怎么能够得到那位罗马伟人恺撒的垂青呢?而恺撒本人难道不是继亚历山大大帝之后最伟人的人物吗?十一岁的恺撒里昂已经可以进行这种分析了。可以这么说,斯多噶哲学思想还没有对他的头脑产生任何影响,而善良和勇敢、权力和宽厚等美好的品质已经唤醒了他幼小的心灵,让他拥有了一个伟大家族的成熟理念。既然已经有了这种思想境界,他的继父又如何能够赢取他的好感呢?除非安东尼全心全意地做一个罗马人,或是将克娄巴特拉抛弃彻底地与埃及对立。在恺撒里昂看来,这个罗马男人到亚历山大城来的目的只可能有两个,如果不是为了他母亲的美貌,那就是为了分享托勒密家族的财富。当然,他可以从这位将军身上学习到不少东西。可每当他问恺撒的时候,安东尼总会支支吾吾地搪塞过去。恺撒的儿子真有些弄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躲躲闪闪地不肯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恺撒里昂崇拜真正的英雄,在他看来安东尼算不上这等人物。目前,安东尼正在为下一年的那场战斗忙碌个不停,在这一点上他很受恺撒里昂的喜欢,对此,安东尼也有所感觉还有些欣喜。
为子女订婚的借口很顺利地就把亚美尼亚国王从他的藏身之处骗了出来,尽管他心里还是有些疑虑未消。当他骑着马前来订立婚约时,立刻被抓了起来,并被戴上了枷锁。脚镣是银质的,可是史书没有记载过银质的脚镣有什么象征意味,到底是因为他是一位国王还是因为他是一位诗人才给他带上这种东西。安东尼和那些想营救国王的人进行了一场较量,很轻松地就把他们打了回去。整个战斗迅速地演变成了一场空前的掠夺:安东尼那几个军团的兵力很快就把亚美尼亚国的女神金座雕像砸了个粉碎然后瓜分一光。根据罗马人的传说,接下来的抢劫更加疯狂。安东尼看到自己的士兵能趁机填满他们的钱袋非但不阻止,还替他们高兴。
这些捷报让安东尼在罗马的声望得以恢复,这一点是最重要的。因此,屋大维肯定很恼火,而这正是安东尼此举的目的。接着,安东尼就放出风声说他准备要进攻波斯了。米底亚国王曾经与波斯人发生过纠纷,所以他现在转而希望帮助安东尼进行这场战事。有了亚美尼亚国王的这段插曲之后,小亚历山大的婚约事实上并未达成,所以在第一次婚约订立后不过数月,小亚历山大又与米底亚国王的女儿有了一次订婚。
整个亚美尼亚战役只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就宣告结束。克娄巴特拉如愿以偿,安东尼轻松地取得了胜利。女王发现这个罗马男人的一个特点,他要喝好几桶酒才会醉,但一次小小的胜利就会让他高兴得飘飘然。看来他只习惯喝酒却不习惯打胜仗。安东尼又回到了女王身边,他已经证明自己确实是一位了不起的将军了,所以这回就觉得能够与当年的恺撒平起平坐了。他就是天之骄子,无论是上天赐予什么恩惠还是妻子奉上什么礼物,他都可以受之无愧了。
安东尼知道埃及女王是一个既漂亮又能干的女人,可是她的聪明终究到了什么样的程度他却从来没有细想过。事实上,克娄巴特拉多年来一直在思考着的问题就是如何把这位天真而轻浮的男子从他的故乡罗马带到埃及来,早在三执政在安条克签署协议时,她已经开始这么设想了,以后的一切都是一步步地实现着这个目标。现在,终于到了最后摊牌的时候了:安东尼和恺撒里昂二人当中必须要有一个人在埃及称帝了。
屋大维娅在遥远的大洋彼岸默默地抚养着那群孩子,他们中有四个是安东尼的。她已经决定不再与那些希望通过惊天动地的大事让自己名声远扬的妇女比肩而立了,甘愿做一个不求名利,不图享受,容易被人遗忘的平民百姓,丝毫不去张扬自己的出身和道德情操。如此看来,她真不像是罗马最有权势之人的妹妹。从此以后,罗马人再也没有多少人会在谈话聊天的时候提到屋大维娅的名字,她的生活中也没再有过别的男人,虽然她比克娄巴特拉年轻许多,也还有不少人认为她仍然美丽。
或许在她身上我们能够看到一种典型的冷漠性格,而在她哥哥屋大维身上却一点儿这种性格的痕迹也看不出来。有可能是因为屋大维娅坚持的信仰或哲学理念让她能够用一种逆来顺受的态度面对一切降临在头上的带有讥讽意味的事情,或者把它们视作命运的安排。无论属于哪种情况,她所表现出来的这种端庄以及罗马贵族特有的自命清高都是她同代人眼中早已落伍了的态度。不过,这正是屋大维满心希望的。在屋大维刚刚爬上罗马皇帝的宝座,号称奥古斯都大帝时,他给自己的妹妹加了一个巨大的光环,利用她的美德把她说成是自己家族的标志,大加吹捧。所以,当他得知安东尼把他妹妹打发回罗马而和克娄巴特拉二人回到了亚历山大城时,真的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但是当他板着脸要妹妹离开安东尼家以反抗他对她的羞辱时,屋大维娅却不同意离开。屋大维和安东尼几乎同时各从一个女人那儿得到了一个断然的“不”字。或许有人说,内战都是屋大维娅造成的。这就又给了屋大维娅一个留下来的新理由,她继续留在安东尼家,一边抚养着那几个孩子,一边接待他的朋友。如果安东尼想以他的名义推荐谁或是想帮助谁,他就会给他的这位罗马妻子写一封热情洋溢的信。安东尼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慷慨是以屋大维娅的巨大付出为基础的。人们在赞扬屋大维娅的贤德时,同时也会指责她那个不忠诚的丈夫。
不过,罗马的老百姓在反复无常这一点上和安东尼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他们在过去的二百年中经历了一次次惨痛教训后,完全懂得如何珍惜上天赐予的胜利果实。所以,在安东尼打了一场胜仗的消息从亚历山大城传回来时,那些赞颂他的词句又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安东尼在罗马人眼中还是一位光彩照人的英雄。与屋大维比起来,还是安东尼更有亲和力,他的性格也更加深得老百姓的喜欢。
屋大维对百姓的态度和各种情绪有着极其敏锐的嗅觉。为此,他赶紧去参加了一次那种已经中断过一年的游戏活动。还在竞技场中设立了一个抽奖台,然后再在一张大桌子上摆放些礼品让观众抢,结果每一次的抽奖活动最后都演变成了一次群殴事件。这正是屋大维的用心所在,他就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宣扬自己的名声。与此同时,他到处招兵买马,想把意大利的军团增加到三十个。他还去了一趟元老院,指出埃及地盘扩大后直接对罗马的安全形成了威胁。但屋大维从来没有直接责备过安东尼本人。安东尼听说这些消息后笑了起来。几周后他在亚历山大城写的一封信被送到了元老院——因为夏天送信的速度比冬天快很多——他想表达的意思是,他只把那些本该属于人家的东西送还给别人,而那些小国的国王对这种方式都没有异议。
屋大维的战略从这时起转为进攻了。他罢免了李必达的执政官职务,把他管辖的那几个行省归入自己名下,同时还霸占了庞培大帝最后一个儿子塞克斯都手里的西西里岛和撒丁岛。屋大维还拿出了半个意大利来犒赏他手下的那些得力干将,把本该给安东尼的那些舰船也扣留了。当支持安东尼的人指责他时,这个屋大维就会在下次会议上阴阳怪气地说只要安东尼愿意把他擅自分给亚美尼亚和埃及的行省交出一半来,那他也不会再扣留那些舰船的。在这种场合下,谁也不知道,屋大维和他的几个死党都已经把短剑匕首之类的暗器贴身藏掖带进会场了。面临风雨变幻的时局,他们认为只有这样做才比手无寸铁的恺撒保险些。
安东尼听说屋大维开出的条件后又笑了起来,他本想再写一封信给元老院去反驳他几句,但他的埃及妻子没有同意他这样做。难道埃及已经是罗马的一个行省了吗?屋大维的用意太直露了。克娄巴特拉认为必须鼓足勇气,在全世界人的面前让恺撒那个可恶的侄子弄明白,究竟谁是埃及真正的主人?因为信任安东尼,克娄巴特拉条分缕析地把屋大维一心想掩盖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让安东尼知道他的这个盟友的真正用心。然后她提到了孩子的问题,提到了对孩子们的前任应该怎样加以保护的问题。她还拿出了证明,告诉他屋大维在去元老院时,身上竟暗藏着武器,让他知道,如果他回到罗马将会面对一种什么样的危险,他们手中的暗器不就是用来对付他的吗?还有一个有力的证据就是,屋大维从来不让安东尼随意地调遣军队,而自己却不断扩大军事实力。女王手上还有很多这类消息,终结到一点上,屋大维不仅实力大增而且在罗马的声望也逐渐增强。接下来,克娄巴特拉夸奖了安东尼刚刚与米底亚缔结的盟约,认为这将为今后进攻波斯铺平道路。她还强调指出,埃及的对外贸易多年来一直在持续发展,托勒密家族的财富更加取之不竭了。此外,为了使这个罗马人偏向她所指引的方向,她这次还专门对亚历山大大帝大肆赞美。最后,她和盘托出每张地图上所标明的全部信息和资料。尽管克娄巴特拉说话时一直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她那激动而美妙动听的声音却尽情传达出了她的话语中所包含的诱惑力。很快,那些罗马军官就被这种诱惑力所感染,他们使出了浑身解数,在几天之后就拟订出了一份海报,详尽具体地罗列出了安东尼接下来的每一步行动安排,其中包括一场规模空前的化妆舞会。仅从表面上看,办舞会是为了能让大家庆祝一下,其实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那位演技超群的滑稽小品演员能够得到表现一下的机会,逗引他敞怀大笑。
七、加冕庆典
安东尼觉得克娄巴特拉奔向凯旋的马车速度太快,唯恐她会栽跟斗,所以还是替她拉了一下车闸。他认为,目前他最好还是继续扮演罗马人兼亚历山大人的双重角色,不要称帝。几千年来,罗马的老百姓对王权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敬畏和疑虑。上次安东尼一再向恺撒捧上皇冠却遭到拒绝的往事也长久萦绕在他的心中,或许这就是他不肯称帝的理由吧。此外,他也发现他的埃及妻子这次并没有反复催促他一定要接受这个王位。
实际上,这全是由于克娄巴特拉一心在为她那个儿子的前途着想。她今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要在她执政的时候见到恺撒里昂加冕称帝。到那时,她自己年轻时追求的梦想才可称得上是实现了:恺撒里昂就是恺撒的新生。因为恺撒里昂的身上还有一半罗马的血统,所以,除非有一个罗马人在场,否则他的加冕仪式就不具有任何象征性的意义。这种事在亚历山大还是头一次,所以更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罗马人来支持他。如果能够做到这点,那么这件事情就不仅符合埃及百姓的愿望,还能够经得起历史和时间的考验。从这件事情上我们不难看出,克娄巴特拉的政治手腕在当时来说真可谓老辣超群了。它充分体现了女王所具备的杰出才智:一种能够将东方微妙的传统与女性特有的天赋完美结合到一起的能力。
庆典那天走在最前列的是祝捷游行队伍:在亚历山大人眼里,这真是一场从未见过的奇观!自古以来,从没有一个罗马人敢在罗马以外的地方庆祝自己的胜利。罗马人梦寐以求的就是从罗马的朱庇特神庙开始游行,朝着竞技场行进,一路上向元老院和罗马百姓炫耀自己。这也就是罗马所有的凯旋者应得的最高荣誉。任何一个人,只要他真心认为自己是一个罗马人,他就会觉得沿着这条路线作一次庆典游行是他一生中最难以忘怀的日子。
如今可真是开天辟地第一次,一个罗马人乘坐着一辆四马双轮战车,把罗马几千年来的荣耀悄悄地搬到一座崭新的帝国城池大街上——人们使用的是希腊语和一些更陌生的语言,他们挥舞着各种手势对他高声欢呼,表示祝贺。在伟大的亚历山大城别开生面地举行这么一次隆重的罗马式庆典活动。整个过程中,安东尼与克娄巴特拉夫妇俩都陶醉在那种化妆舞会上才有的喜庆气氛中。
清晨的阳光照耀着游行队伍,他们从天宫出发,翻过洛启亚斯小山岗,到达了亚历山大广场。接着,他们穿过那些花园,向体操馆和博物院方向前进。游行队伍最前面是罗马军队和一部分罗马元老院的成员及罗马百姓。然后是亚美尼亚国王和他的妻儿老小。不过今天他们脚上戴的全都是金镣铐。接下是安东尼的马车,套了四匹白马,后面还跟着一群亚美尼亚囚徒。再接下来是头戴王冠花环的王子诸侯和埃及军队,士兵们手里高举着折弯了的波斯人的刀剑。游行队伍由另外一些罗马军团的士兵殿后。
克娄巴特拉坐在一个宽敞的露天宝座上迎候着凯旋的将军。安东尼走下马车,带着那帮囚徒前来拜见女王。此时,亚美尼亚国王突然想起自己还是一位诗人,就坚决不肯向女王下跪,而且还直呼女王的名讳。这对夫妇交换了一个眼色,突然明白过来:必须饶他不死,明日不能将他处决。这位亚美尼亚国王最终得到了赦免。随后,众人席地而坐开始享受宴饮的快乐,筵席规模之大在埃及也是空前的。幸好第二天的加冕典礼没有如期举行,因为亚历山大城半数的人酒醉后酣睡至第二天都无法醒来。
几天后,在亚历山大城外的一大片空地上举行了一场加冕典礼,其规模更加壮观。一时间,那里矗立起了六个宝座:两个大的是金制的,其余四个小的是银制的。午后时分,首先由一长串马队开始引领游行。坐在车上的人个个都打扮成西勒诺斯的模样,他们从车载的酒缸和酒罐里舀出酒来分给周围观看的人群。接着走来了一队没有完全上好锁链的大象——美酒和大象都是亚历山大人的好朋友。在其他演员的表演结束后,安东尼站起身来——应该他登场献技了。他这次仍然把自己打扮成他最钟爱的角色——酒神狄俄尼索斯:身穿镶有金边的紫色披风,举着酒神手杖,还没有开始变白的棕色鬈发上戴了一个长春藤编制的花冠。安东尼的身边坐着埃及的阿芙洛狄特——伊希斯女神:头戴她父亲的那顶双重皇冠,一条金蛇竖立于额前。克娄巴特拉纹丝不动地坐着,像埃及神庙墙上的神像,使人们不禁想起十五个世纪之前的法老时期,那些女王们也是这般穿戴着灿烂夺目的伊希斯女神服饰来展现自己容貌的。此刻,只有克娄巴特拉一人是坐着的,今天唯独她是位女神。
恺撒里昂站在第一个银宝座前,如今他已经长成一个身材挺拔的十四岁年轻小伙子了。他身穿马其顿披风,头戴那顶已有三千年历史的王冠——那是自亚历山大大帝以来的每一位埃及帝王都用过的冠冕——腰间佩着一柄罗马短剑。那对孪生兄妹现在已经是五岁的孩子了,他们站立在比较高的宝座上,只有这样人们才能看到他们。小亚历山大一身亚美尼亚装扮,身穿着束腰套衫,裤子是照着波斯人的样式裁剪的,小小的脑袋上戴着一个三重冠冕。小克娄巴特拉头戴一顶粗俗的利比亚皇冠,却穿着一身白色的丝绸服装。最后一个宝座属于年仅两岁的小托勒密,就连他的头上也有一顶王冠。他一身马其顿人的装束,穿着高筒靴子和短外套。每个孩子的身边都有一群身穿制服的国家卫队守护着。
在短促的喇叭声响过后,那位狄俄尼索斯把他那雷鸣般的嗓门又提高了些,才开始演讲。他谈到了自己打过的几次胜战,列举出两年前他在安条克送给女王的那些国土。整个演讲中,他只字不提罗马,只说自己他的名字,显然他是个喜欢吹嘘自己的人。现在,安东尼正式宣布,一个新的纪元已经开始,大家可以在所有的新硬币上看到:“埃及、塞浦路斯和叙利亚的女王克娄巴特拉开辟了一个新纪元。”同时,他还宣布,恺撒·托勒密从今天起册封为‘万王之王’,成为辅佐执政的埃及副摄政。与此同时,小亚历山大被封为亚美尼亚国王,他的孪生妹妹被封为利比亚女王,就连两岁的小托勒密也被封为腓尼基和西利西亚的国王。
在锣鼓喧天、人声鼎沸的热闹气氛中,三个年纪小的孩子穿过身边的卫队,跑向他们的父母,希望头戴新冠冕去拜见他们。不一会儿,日薄西天,仿佛这个场景也是庆典活动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
克娄巴特拉仍在那里端坐,就像在每年塞拉皮斯神节的时候一样,一动不动地扮演着埃及人民供奉的女神,听着人们声嘶力竭的欢呼声。孩子们向她跑过来时,有的脚步不稳险些要被绊倒,这情形没能引起她的注意。她也没有看着那些祭司和军官,以及那些自幼就很熟悉的文武百官的面孔,更没有心思欣赏这场皇家露天表演。在她眼里,只有恺撒里昂一个人从来没有离开过她的视线。他现在正站在母亲的前方,就像她一样丝毫没有动弹。他那紧锁着的双眉底下一对乌黑的眼睛注视着沸腾的人群。今天只有他懂得什么是真正地受加冕。在千万人兴高采烈地欢呼时,只有他一人感受得到被拥立为万王之王落在肩上的分量。那可不是一种华丽的装饰或者一个有趣的面具,更不是一件孩童的玩具。为了佩挂这把罗马短剑,庆典前他与母亲争执过好长时间,因为她已经让人做好了一件马其顿兵器。他知道从今往后自己就是亚历山大大帝的后裔,托勒密皇室的一员了。但是在他看来,恺撒跟他的关系更密切,因为他是他的生父,也比托勒密家族更伟大。恺撒,他知道,母亲除了恺撒以外再也没有第二个偶像了。所以他要佩挂恺撒的罗马兵器,而且有朝一日他要用这兵器来捍卫母亲的疆土。
有人懂得恺撒里昂那紧锁的眉头意味着什么。在那位伊希斯女神的脸上,女猎手般的棕褐色眼睛正紧紧地盯着他。因为她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为的就是他一个人。是的,现在她已经赢得胜利了,她年轻时的梦想总算实现了:头戴皇冠的恺撒就站在她的面前!她的拼搏已经达到了这一生中的巅峰!她为自己安排、筹划、选择道路的胆识、对前途命运坚定不移的炽烈信念,运用权力和姿色所体现的自信,以及这二十年来在这条充满危险的道路上,不论是通过浴血奋战还是通过巧取豪夺,不论是乘胜追击还是屡败屡战,所促成和得到的一切,如今都呈现在她的眼前,集大成地体现在这个十四岁小伙子的身上。他的那双恺撒式的黑眼睛正炯炯有神地注视着她。夜幕渐渐降临,亚历山大大帝的那顶金皇冠被夕阳映照得发出微弱的红光。
这时女王的身体忽然震动了一下,好像被什么吓了一跳。恍惚间,她似乎在恺撒里昂的身后看到了屋大维那双阴森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