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步凡这次患的是重感冒,时轻时重一直输了半月液,由于时间过于长,只好给田方打电话让他在安智耀那里请了病假。有几个常委是趁着夜晚礼节性地来看了他一次,只有田方来过三次。秘书小曹也只是每天礼节性地照个门,王步凡知道小曹现在心思不在他这里,就让他到县委办公室去正常上班。安智耀和焦佩还特意来看望了王步凡,安智耀表现出很关心的样子说:“老王,有病抓紧治疗,工作上的事你不用操心,身体要紧,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啊。”
王步凡笑了笑说:“现在的天南有安书记掌舵,我们这些打旗的根本不用操什么心,也轮不到我们去操心,还革谁的命啊!”
“话可不能那么说,你是政协主席,我怎么敢让政协主席打旗,你可是要参政议政的。”
“只怕参不了政也议不了政,说不定哪一天连听证的资格都没有了。”
面对王步凡带有情绪的话,安智耀没有再说什么。
焦佩皮笑肉不笑地说:“王主席,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意志垮了没有什么,可不能把身体弄垮啊!”
王步凡对焦佩不阴不阳的话马上给予反击:“老焦,你一百个放心,我王步凡还就有这么个特点,意志永远垮不了,身体永远也垮不了,好着呢,我还等着看好戏呐!前几天不是就看了一出县委大院副书记办公室里的好戏吗?哎呀,天南这个政治舞台上的戏可是很有看点哩,生末净旦丑,人物样样有,好戏连台,尤其是小丑在政治舞台上的表演真是精彩极了……”
这次见面是在无声无形的心理较量和指桑骂槐的暗语中结束的,王步凡连一句感谢的话也没有说,把焦佩挖苦得头都不敢抬。走的时候安智耀和焦佩下着楼梯,安智耀说:“老焦,领教了吧?不让你和他斗嘴你不听,你哪里是王八那个臭嘴蚊子的对手?”这话被乐思蜀偷听到了。
事后据乐思蜀透露,安智耀和焦佩元旦那天晚上在招待所大宴战友、同学和老乡,是小吴安排并亲自作陪,小曹竟然也参加了。王步凡现在对秘书小曹已经很有看法了,但是他不想说什么。
在县委书记安智耀来过之后,县长秦时月来了一次,婆婆妈妈说了一些废话,还用“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的老话勉励王步凡。王步凡就感叹再精明的女干部首先是女人,和政治舞台上的男人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女人一般情况下对政治的理解是狭隘的。秦时月之后纪委书记匡扶仪终于来看望王步凡了,王步凡现在对匡扶仪也不那么客气了,感觉他这个纪委书记简直就是一个摆设:“老匡,你经常说明晃晃地做事,现在的天南你认为明晃晃吗?”见匡扶仪无奈地摇摇头,王步凡继续说:“干部队伍存在那么多问题,我没见你们纪委明晃晃做过什么工作啊!安智耀现在一手遮天,你难道就觉得天南的一切很正常吗?”
匡扶仪脸红了:“没有办法,我现在正要求离开呢,市委李书记没有答应,反而要我一切以安智耀为中心地去工作,你说我一个小小的纪委书记有什么办法?我是能够领导安直腰,还是不听李直的?谁也监督不了,谁的话都得听,简直就是一个没有自主的小媳妇,有什么办法呢?”
王步凡知道匡扶仪有自己的难处,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外界传着焦佩已经活动着要当政协主席了,说王步凡与安智耀闹翻了,不久就会调离天南。有人说他要到天西县去当县长,有人则说他要到天野市教育局去当副局长,总之各种传言都有。王步凡躺在病床上就像关进了监狱,而来看望他的张沉、夏淑柏和陈孚等人就像是探监的亲人,既让他感激,也让他伤感。往日前呼后拥,今朝冷清如许。农牧局局长是他的学生,始终没有来看望他,只是打了个电话问候了一下。他那些同学也没有露面,只有夏侯知来看望了一次。看来官场上的一些事情不能用常规理念去衡量,心可以不黑,脸皮必须厚。你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去处理身边的事情,往往会失算,会被动,而用不正常的思维去办事也许不至于被动。
白无尘和时运成听说王步凡病了,专程从天北县赶来看望王步凡,让他又是一阵感动。白无尘和时运成他们也认为对安智耀这种人就要示强,绝不能示弱,一示弱可能就要被动了。白无尘和张沉是天西县老乡,他们来的时候先到孔庙,张沉和他们一起来了。白无尘还透露出要把张沉带到天北县的意思,张沉拒绝了,他说:“唉,那样二哥在天南就太孤单了,以后再说吧,白书记的情我领了。”白无尘点点头,王步凡一阵感动,看来张沉还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王步凡觉得不能因为他误了张沉,就劝他不如动一动,张沉执意要留下,白无尘和王步凡都没有再勉强他……
最让王步凡感动的是在他最失意的日子里,马风带着小儿子来看望他,提了一捆竹叶,说是专程坐公共汽车到老家的山沟里采的,烧茶喝可以败火。马风的小儿子学习还不错,明年要再次参加高招,听马风的意思,因为经济困难,明年小儿子能不能上大学还不一定。
王步凡一听就生气了:“老马,你怎么这么混呢?孩子的前程可是大事情,到时候我给你想办法。再苦不能苦孩子啊!明年孩子考上学后你找我,我一定给你解决困难。”
马风很感激,他的小儿子也在偷偷抹眼泪,那情景让王步凡想到他小时候上学的情况……
又坐了一会儿,马风就带着小儿子走了。现在看上去马风与实际年龄明显不符,背有点儿驼,头发也白了许多。王步凡望着马风的背影,又开始感慨了:官场可以把人变成鬼,同时也能够把人宠为神,甚至还能够培育出一些变态狂……
王步凡的病情稍有好转,叶知秋建议他到外边去散散心,王步凡觉得知秋的建议很好,就望着知秋想要说点儿什么。叶知秋明白王步凡的心思,说:“我陪你去,咱们出去一星期。”王步凡点了点头,愈发觉得这女人可爱。他忽然想起叶知秋身为招待所的副所长是不能擅离工作岗位的,就让她向县委办公室主任田方请了假。
田方笑道:“知秋啊,老安把小吴安排个招待所的副所长你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以后你基本上就是个闲臣了,有什么事你就去吧,不用向我请假,向小乐说一声就行了。”
王步凡和叶知秋决定去东华山旅游之前,乐思蜀告诉他招待所这里的房子已经装修完工,现在就可以搬进去住。王步凡说:“思蜀,这几天我不在家,房子这样分配:步平一套,我父母住一套,知秋的父母住一套,我们两边蹭饭吃,想住哪边住哪边,让老人们住对门吧,这样也便于他们拉家常。我去东华山回来之后就准备和知秋结婚了,你负责把老人们接过来。”乐思蜀满口答应并表示祝贺。
第二天,王步凡和叶知秋也没要小马开车,上午九点坐公共汽车向东华山去。临行前王步凡给田方打了个电话,让田方代他在安智耀那里请假,说是去省城看病,然后关了手机, 准备和外界隔绝一切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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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之后,王步凡和叶知秋从美丽的东华山回来,一到招待所,乐思蜀即告诉王步凡他的父母和知秋的父母都已经搬来了。在东华山的一周里,王步凡和叶知秋终于跨过了最后的那一条线,二十八岁的知秋,竟然还是处女之身。王步凡心里想,这辈子一定要珍惜这个女人。而一周的远离尘嚣,也让王步凡的心境逐渐平和、清爽了起来。
王步凡先去看望了张问天夫妇,知秋告诉妈妈她就要和步凡结婚了,妈妈很高兴。张问天没说话,笑着看了看王步凡点了点头。知秋的妈妈赶紧去厨房给他们做饭。王步凡转着看了一下房子,四室两厅,设计还算合理,室内的光线也不错,装潢也朴素典雅。看了房子他和知秋去看望自己的父母,因是吃午饭的时候了,步平也在,王步凡就打趣说:“步平,你的房子有了,以后再回来混饭吃可得交伙食费啊!”
步平开始贫嘴了:“二哥,这不公平吧,你每次回老家哪一次交伙食费了?哎,啥时候让我喝你们的喜酒?”
叶知秋听步平这么一说脸先红了,步凡的妈妈拉住知秋的手说:“多好的闺女呀,我儿子就是有福气。”知秋是第一次见王步凡的母亲,一时不好称呼。王步凡的母亲只是一个劲地端详知秋,把知秋都看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王明道一脸严肃,招了招手让步凡进了卧室,然后问:“我听步平说最近仕途上不顺?还和县委书记吵了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孔子曰,不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你是不是狂傲的毛病又犯了?离婚的事很可能也会给你带来麻烦。舒爽虽然不好,以你目前的身份是不应该离婚的……你一离婚就违背了富贵不能淫的古训。唉,既然离了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已经这样了,说也是白说。官场上的事要多个心眼,进与退是很有讲究的,有的时候进一步未必见好,退一步也许天高海阔……真不行就调调地方吧,三十六计走为上,不一定非待在这个龙王庙里,人挪活,树挪死啊。”
王步凡觉得父亲的话不无道理,就点了点头说自己考虑考虑再说。说完话他们父子又回到客厅,王步凡对着步平说:“步平,我的工作太忙,你在教研室不那么忙,要常回来看看,照顾好父母。”
“这还用你交代,你以为就你王二哥是孝子,我可也是王家的孝女呢!”步平也逗着说。说罢亲昵地挽住了叶知秋的胳膊。步平比叶知秋大三岁,但这时步平完全以一个小妹妹的姿态在知秋面前撒娇。
谈笑结束了,步凡的母亲要留步凡和知秋在家里吃饭,步凡说在对门已经报过饭了,于是就和知秋回到张问天这里。一进门,见叶知秋的表姐来了,王步凡与她寒暄了几句,一起吃饭。
大家坐下吃饭的时候叶知秋的表姐说:“知秋,你们什么时候结婚?我看越快越好,一结婚就没有人再去议论是非了,不然人们天天议论,这样不好。”
王步凡笑着说:“那好,明天我们就去办手续,后天就结婚,结婚悄悄进行,就咱们家的人吃顿饭,其他人一个也不请。”
“嫁狗随狗走,嫁鸡随鸡飞,我能有啥意见?”叶知秋微笑着说。
知秋的妈妈说:“步凡这孩子不错,我没有意见,那就尽快结婚吧。”
张问天吃着饭说:“有个事情我得提醒你,你现在每做一件事都必须十分小心,你要向纪委申报,把待客地点、待客人数都要申报清楚,免得有人在背后做你的文章。”张问天是个很稳重的人,在儿女面前很注重体面,说出来的话总是恰到好处。
王步凡点点头,十分佩服张问天远虑。吃过饭王步凡要到高干楼去,知秋留下来和表姐说话。王步凡刚到高干楼,乐思蜀就来了,进门就说:“步凡,自从你生病休息以来,天南人可就说破天了,有人为你叫屈,有人幸灾乐祸,有人说你敢与安智耀叫板,真了不起,总之说啥的都有,我真有点儿听不下去了。看来你该露露面,辟一下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