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民国第一家:袁世凯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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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发迹台阶(1)

十字路口的选择:沉沦或崛起

中日甲午战争是晚清历史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在此之前,清政府坐井观天,认为月亮只有中国的最圆,自大到了可笑的地步,对于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事,充耳不闻。封闭和排外带来的后果极其惨痛,一场海战刚刚开打,庞然大物就轰然倒在了“小日本”手下。面对败局,国人无不震惊,为国家的命运扼腕叹息。

光绪二十一年(1895)二月十八日,李鸿章率团赴日本谈判议和。作为败方的代表,李鸿章这次日本之行十分狼狈。谈判桌上,战败国一切皆处于不利。日本提出极为苛刻的条件,逼李鸿章答复。谈判进行到第三天,李鸿章回旅邸途中竟遭日本浪人枪击,子弹射伤面颊,当场晕厥。

李鸿章缠着纱布,吊着绷带,坚持回到谈判桌上,尽管他的这个行为赢得了国际同情,但是他所签订的《马关条约》依然很苛刻,被世人认为是丧权辱国的条约。

李鸿章归国后,政治地位一落千丈,国人骂声一片,所有脏水全都往他头上泼。在极度悲凉的心境中,这位73岁的老臣写了一首马关记事诗:“劳劳车马未离鞍,临事方知一死难;三百年来伤国步,八千里路吊民残。秋风宝剑孤臣泪,落日征旗大将坛。寰海尘氛纷未已,诸君莫作等闲看。”

恩师李鸿章处境艰难,袁世凯的日子也不好过,有人指责他擅启边衅,是清政府战败的罪魁祸首-这样的指责太苛刻,并无什么道理。但是,对于36岁的袁世凯来说,内心的打击是不言而喻的,加上在朝鲜经历的诸多磨难以及那些烦心的家务事,他感觉身心疲惫,甚至于萌生了退出政坛的想法。

当时西洋人见中国战败,一批军火商应运出现,向清政府兜售军械装备。因情形不熟,语言不通,常常雇请中国人为经理,国人称之为“买办”。袁世凯见仕途不畅,即求致富,想去当一名办洋务的“买办”。但是当买办是有条件的,需要缴纳保证金数万元,袁世凯两袖空空,无从下手。

先前袁世凯任前敌营务处时,与奉天举人王英楷来往甚密,结为莫逆之交。王英楷身高体胖,人称“王胖子”,是东北有名的巨富(后来娶了孙传芳的胞姐,成为孙的姐夫)。袁世凯给王英楷写信求助,王胖子挟重金来到天津,问袁世凯要钱何用。等袁世凯简略说明情况后,王英楷眉头紧锁,说道:“以前看你英气逼人,以为胸有大志,现在看来,志向未免太小。”袁世凯说:“洋人国务大臣退位后,都以充当工商经理为荣,老兄为何责我志小?”王胖子说:

“买办者,为洋人所雇佣,你又不识洋文,如何在此间谋生?且买办手段,在于奔走官场,狗苟蝇营,非你所能。如今正值朝廷战败后的噩梦初醒时分,百废待兴,为何不乘时势大展才干,却偏生要孙传芳(1885~1935),字馨远。山东历城人。民国时期直系军阀首领去做洋奴才?”袁世凯听罢如同醍醐灌顶,怔怔地看着王胖子,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王胖子侦知,河间有个姓赵的古董商,与李莲英有亲戚之谊。遂用银子打通关节,让袁世凯有了被慈禧太后召见的机会。有这条线引路,袁世凯在皇城根下大展结网功夫,分别走了李鸿章、翁同龢、荣禄、奕匡的门路。诸位大臣把这个能带兵、善作战的袁世凯当做奇珍异宝,纷纷将其纳入自己的夹袋,视做门生。

把持督办军务处的是清廷最重要的几位大臣:醇亲王奕譞、庆亲王奕匡、军机大臣翁同龢、李鸿章、荣禄。光绪二十一年(1895)十月,上述几位大臣会商编练新军事宜,同时任命袁世凯负责起草练兵计划和规章制度。不久,他们奏请朝廷变通军制,并奏请委派袁世凯督练新军。朝廷发下圣旨,令袁到天津小站接管胡燏棻的定武军,改名为新建陆军。

袁世凯遵令前往,开始了他人生最重要的事业-北洋练兵。

北洋军阀的始祖

一场失败的战争震撼了中国大地,国人似乎从睡梦中惊醒了。当时的现状是:旧式绿营和八旗兵已处于崩溃边缘,一时间“改练新军”之说大盛。“晚清栋梁”张之洞率先倡练江南自强军,简称“南洋军”。其后袁世凯接手北洋新军的操练,在晚清和民初的政治舞台上,“北洋军阀”遂成为老少皆知的一个名词。

所谓“北洋新军”,是脱胎于“淮军”的一支新式军队。同治元年(1862),李鸿章援助江苏,招募淮军七千人,奠定了淮军这支以私人武装为骨干的军队的基础。连军队的番号也是以姓名为标记,如张树珊、张树声兄弟的“树”字营,周盛传的“盛”字营,刘铭传的“铭”字营,潘鼎新的“鼎”字营,吴长庆的“庆”字营等等。

小站是天津与大沽之间的一个小集镇,淮军曾采取“屯田法”在此驻军二十多年。早先,清廷派长芦盐运使胡燏棻在此训练定武军,胡聘请德国人汉纳根担任教官。袁世凯上任后的第一个动作,是将四千人的北洋新军扩充为七千人。随后组织了“新建陆军督练处”,请老朋友徐世昌担任总参谋,唐绍仪担任总文案,又请北洋武备学堂总办荫昌推荐军事人才。荫昌推荐了武备学堂毕业生王士珍、段祺瑞、冯国璋、梁华殿4人。梁华殿到小站后不久,一次夜操中失足跌落河中溺死,其余3人都被委以重任。王士珍为工种学堂总办兼工兵统带,段祺瑞为炮兵学堂总办兼炮兵统带,冯国璋为步兵学堂总办兼督练劳务处总办。随后,王、段、冯三人分别得到“龙”“虎”北洋时期的徐世昌“狗”的绰号,被人称做“北洋三杰”。除了“北洋三杰”外,袁世凯还从两方面物色军事干部,一方面继续在北洋武备学堂搜罗人才,另一方面提拔了一些忠诚于他的老兵老将。

袁世凯是一个性格复杂的人物。一般人都认为,袁是一个骑墙派,新派旧派两边爱。说这是一种事实可以,说这是袁世凯处心积虑得到的结果,却也难免。从这个时期的表现来看,袁的政治立场并不鲜明,他经常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是:“欲使中国变弱为强,自以练兵为第一件事。”在袁看来,中国衰弱是因为缺少一支能打硬仗的军队,练兵应是国家的当务之急。无论新派旧派,只要能练兵强国他就支持。正是因为这么一种态度,他很快成了各方政治力量都能接受的人物。

北洋军的武器装备,清一色从国外采购而来。有奥地利造的曼利夏步枪、马枪和战刀,有从德国克虏伯军工厂进口的57厘米过山炮、七生特半陆路炮等。军官一律配带六响左轮手枪和精美佩刀。领、哨各官及兵丁鞋袜“一律黑色,不准参差”。官弁服装袖口处绣有红色官阶标志。

在练兵方法上,改旧式操法为“洋法”操练,袁世凯通过中国驻德公使,延聘了十余名德国军官充当北洋军的教官,还专门成立了教习处(后改名为洋务局)。

教习处总头目巴森斯,负责全军的训练和作战演习。操场稽查也是两个德国人,名为施壁士、伯罗恩,负责操场训练。此外,礼节兼军械稽查魏贝尔、炮兵教习乞凯芬、骑兵稽查兼教习曼德、德文教习莫兴理、号兵乐队总教习高斯达等,都是袁世凯的幕僚。

光绪二十四年(1898)九月,英国海军司令贝思福来中国考察政治军事,曾赴小站参观过袁世凯所练的北洋新军。据他在《论中国水陆兵备》一章中叙述的情形说:“当各队操演之时,各兵类皆年力精壮,身材适中,操法灵熟,步式整齐。先在本营操场操演阵式,后至旷野操演两军攻击之阵式,各将弁与兵丁皆娴习口号,熟谙行阵,可想见该军纪律之严明矣。惟炮队则尚待整顿。若照现在情形,只能于操演之时聊备一格,未足以为临阵之用也。”贝思福的观察报告对袁世凯颇多赞扬,据此不难想见当年小站练兵的实际效果。

新建陆军七千余人,规模并不算大,但是组织严密,其后势力日张,几乎布满全国。名声昭着的北洋军阀体系从这里生发开来,民国的大总统、副总统、执政、国务总理、各部总长、巡阅使、各省袁世凯和北洋各将领合影。袁世凯就任临时大总统后,南京临时政府迁都北京。这标志着北洋政府统治时期的开始。图为袁世凯任临时大总统后与北洋各将领合影督军、省长、军长、师长、旅长多出自于小站,他们对清末民初数十年间的政局影响极大。

在小站练兵期间还有一桩事情值得一提:袁世凯先后主编了两部兵书,一部是《新建陆军兵略录存》,另一部是《训练操法详晰图说》。两部书共四十余万字,是新建陆军三四年的练兵经验总结。

一谈到袁世凯编兵书,人们动辄嗤之以鼻,认为袁世凯不学无术,主编兵书纯属欺世盗名。甚至有人说是袁花银子请人代笔而成,这些说法有违事实,也不公允。

《新建陆军兵略录存》一书纂集于戊戌变法期间,是光绪皇帝倡导的“百日维新”计划中的一部分。书中内容主要是小站练兵条令及规章的集结。

《训练操法详晰图说》编纂时间稍晚一些,仍是由袁世凯领衔,调集了北洋新军主要幕僚文案和武将,计有46人之多。如段祺瑞、冯国璋、王士珍、阮忠枢、言敦源等人物,都是这个写作班子里的成员。此书二十余万字,费时三个月完成。内容包括训练、练兵、攻守、驻扎、步兵、炮兵、骑兵、工程兵等诸多兵种的操法,以及电信、电雷、测绘等论述,是一部近代中国陆军兵书。在这部书的编纂过程中,袁世凯发凡(陈述全书)起例,立定框架格局,为全书定下“不求深意奥妙,只求文理通顺”的编纂行文原则。

新建陆军是在淮军基础上改造而来的,免不了带有旧式军队的痕迹,私人武装色彩浓厚是其显着的特点。在新建陆军和北洋的各类军事学堂中,大树特树袁世凯个人的绝对权威,指使各营军官向士兵们训话:袁宫保是咱们的衣食父母,应该祝他老人家健康长寿。各营驻地的军帐宅第内供奉起了袁世凯的生禄牌位,士兵进出须得弯腰鞠躬,以至于北洋六镇的官兵“只知袁宫保,不知大清朝”。

这么一来势必惹火烧身。有人弹劾袁世凯,奏了一本,平地里又起了风波。

写奏折的是监察御史胡景桂。此人字月舫,北平人。据说,他上这个奏折是出自于清流派领袖李鸿藻的指使。袁在练兵草创时期,无意中得罪了天津绅商,他们认为袁世凯办事急躁鲁莽,专横跋扈。

这些手眼通天的人物将意见捅到京城,被李鸿藻知道了。李是当初保荐袁的大人物之一,他担心落个“滥保非人”的恶名,也担心清流名声受损,于是派其手下胡景桂去搜集袁世凯的材料,以脱掉干系。

胡景桂弹劾袁世凯的理由有这么几条:嗜杀擅权,克扣军饷,诛戮无辜,性情谬妄,扰害地方。袁世凯得到被人参劾的消息,又听说背后指使者是大人物李鸿藻,心情一下子降到了冰点,他在给徐世昌的信中说:“两旬来心神恍惚,志气昏堕,所有夙志,竟至一冷如冰。

军事实无心详述。

奏折引起了光绪皇帝的关注,派兵部尚书荣禄前往天津调查“被参各节是否属实”,顺便也实地考察一下袁世凯的能力。荣禄携在兵部供职的陈夔龙同往。他们到了小站,看到了练兵情况,步、马、炮兵全以西法操练,整齐划一。荣禄对此清末,曾任直隶总督的陈夔龙极为满意,他私下里决定要放这个特殊人才一马。胡景桂参劾的几条罪状,都还能想法子搪塞,唯独其中“诛戮无辜”一条很是难办。

原来,小站练兵之初,袁世凯发布了几条禁令,为了防止兵丁与商贩发生纠纷,不允许商贩进入兵营内做生意。可是商贩不把禁令当回事,依然摆摊设位,照常营业。情况报告到袁世凯那里,他下令抓几个商贩杀鸡儆猴。有个菜贩子也在被抓之列,心里愤懑不过,操起扁担朝兵丁砍过去,造成了一桩流血事件。袁世凯听了这个消息,发话叫手下将那个菜贩子“处理”了。这桩命案可大可小,说大,毕竟死了一条人命,“诛戮无辜”的帽子正好合适;说小,在军营内违犯禁令,按军法处置也说得过去,顶多担个“执法过严”的责任。荣禄和陈夔龙商量,倘若据实奏报,上头必定要追究,袁世凯必然会遭到撤职处分,新军刚刚开练,再找个生手接办不易。

按照荣禄的主意,给光绪皇帝写了份调查报告,复奏所参各节,均查无实据,请从宽议处,仍严令认真督练新军,以资鼓励。

在荣禄的庇护下,袁世凯总算安全度过了这一关。

不是冤家不聚头。事情过了几年之后,命运给袁世凯安排了个报仇的良机。光绪二十五年(1899),袁世凯擢升山东巡抚,胡景桂是山东按察使,正好是袁的直接下属。一想起当年满肚子的委屈,袁世凯恨得牙发痒。出人意料的是,袁世凯并没有乘机打击报复,甚至没有给胡景桂穿小鞋,反而任命胡兼任武卫右军先锋营务处,参与新建陆军事务。在向朝廷写的秘密考评中,袁世凯给予胡景桂优良的评语:“该员诚朴亮直,能任劳任怨。讲求刑名捕务,均能实事求是。”后来义和团发生“庚子之变”,八国联军占领北京,向清政府提出的惩办“祸首”的名单中有胡景桂。按理说袁世凯正好顺水推舟,借外国人的刀砍下胡景桂的脑袋,可是他并没有那么做,而是向德国驻烟台领事诉说胡的冤情,敦请德国领事到北京说情,救了胡景桂一命。

袁的这番举动让胡景桂大受感动,从此对袁忠心耿耿,竭诚效命,成为袁世凯棋盘上的又一颗棋子。

官系网中的穿针引线功夫

从朝鲜回国后,有段时间袁世凯住在北京宣武门外的嵩云草堂,与官居翰林院编修的徐世昌来往甚密。出炸子桥胡同不远,就是米市胡同的南海会馆和浏阳会馆,维新派的几个着名人物: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等,经常在那里碰头聚会。袁世凯当时还笼罩在甲午战争惨败的阴影中,最初听到那些维新派的声音,犹如一阵清新的空气吹过,心头为之一振。

“公车上书”事件发生后,康有为成了万众瞩目的政界新星。维新派以他为旗帜,骑墙派向其靠拢,连平常人们认为是守旧派的那些人也伸出了橄榄枝。因为谁都知道,在康有为背后,有个铁了心支持他的光绪皇帝。

“强学会”在北京创立,李鸿章、张之洞、刘坤一等当红高官纷纷解囊捐银。李鸿章、张之洞、刘坤一各捐了二千两银子,张、刘二位的银子收了,李鸿章的银子却被维新派严词拒收,这使得李中堂很没面子。袁世凯是“强学会”的发起人之一,宣布成立的那天,他当场报捐了五百两银子,等于在光绪皇帝的新党名单上挂了个号。

袁世凯尤其善于搞关系,对用得着的人(即便现在用不着,将来能有用的人),不惜花血本去结交,对康有为自然也不例外。康有为官品太低,奏折不能直接送到光绪皇帝手上,往往要通过其他人代呈,而守旧派的都察院、工部故意刁难,不肯代递。袁世凯得知消息后,主动帮助康有为向督办军务处转呈。通过这件事,康、袁二人建立了合作关系。袁世凯奉旨被派到小站练兵,康有为专门为袁设酒饯行,还特意安排了一场京剧。当舞台上演到“十二道金牌召还岳武穆”一节时,不知袁世凯在激昂的锣鼓声中想到了什么,多年以后,康有为在给袁的一封信中还这么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