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民国第一家:袁世凯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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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发迹台阶(4)

徐致靖有个弟弟叫徐致愉,光绪年间曾任新泰知县,其人生平事迹默默无闻,却有两个不同凡响的儿子:一个叫徐仁锦,一个叫徐仁钰,两人均就读于济南山东高等学府。这是一所半新半旧的学堂,国学、外语、现代科学等知识并重,这所学堂毕业的学生被称为“洋举人”。兄弟俩先学土木工程设计,后来改行从文,给《大公报》《国闻周报》等报刊写专栏谋生,笔名分别是徐凌霄、徐一士,着作等身,影响不小。

(六)关于《戊戌日记》的并非多余的话

袁世凯一生没有写日记的习惯,唯独留下这部《戊戌日记》。严格地说,这并不是一部日记,只是以日记体形式写成的一篇回忆录。

全文三千二百字,前后记事十二天(光绪二十四年七月二十九日至八月十日),记叙袁与戊戌政变有关的大体事略。文末注明,日记并非逐日所记,而是事后在八月十四日一天内补记于天津督署。由此可以看出,这部《戊戌日记》在写作之初,就是袁世凯存心为自己和后人留下的一篇辩诬文字。

《戊戌日记》写成后,十年秘不示人。据说只有袁的少数几个亲信弟子知道。直到光绪三十四年(1908),光绪和慈禧相继去世,袁世凯被光绪的胞弟摄政王载沣罢官免职,几罹杀头之祸,门生散去,在其幕僚张一麐辞行南归之时,袁将这个小册子交付给他,嘱其伺机发表。

张一麐回到南方后,与袁世凯的另一位幕僚亲信费树蔚联手,将这部《戊戌日记》在江苏南通“翰墨林”书局刊印发表。既要选择发表,又要选择远离政治旋涡中心的南方一隅发表,从中可以看出袁世凯难言的苦衷。他身上背负的那口“黑锅”实在太重了,发表《戊戌日记》的目的主要是为自己洗刷罪名。需知此时袁世凯罢官回籍,性命几乎不保,他必须表明他并没有陷害光绪皇帝。在那种时候,一方是太后,一方是皇帝,告密与不告密都是“欺君之罪”,尽管这是个百口莫辩的尴尬,袁世凯还是要竭力为自己剖白。

《戊戌日记》刊印之初,即被当时的人们认为不可信。原因很简单,一个原因是对光绪皇帝强烈同情导致了对袁世凯的极度憎恶,普遍认为袁是奸雄,不会说真话;另一个原因是时隔十年之久,这部日记可能是后来袁世凯与张一麐炮制的伪作。其实这部日记写作的时间并不重要,关键在于其中的事是否真实。

袁世凯的两个亲信幕僚张一麐和费树蔚,在此也值得一说。

张一麐(1867~1943),字仲仁,江苏吴县人,是袁世凯早年亲手发掘出的一个人才。征战朝鲜时李鸿章交给袁一项政治任务,将大院君拘捕到保定软禁,负责看护大院君的总管是正定县知县张是彝。袁世凯与张是彝交往中发现其子张一麐是个人才,将他收罗入幕。起初是一般文案,做点抄抄写写的工作。但是张一麐勤奋自律,经常买书自修以补学力不足,月薪六十金未尝求加一文,一年之中没对幕主提任何要求。

往往别的幕僚都入睡了,唯独他还在灯下刻苦用功。这种任劳任怨的作风很被袁世凯看重,遂成为袁世凯的机要秘书。

袁世凯称帝,张一麐百般劝说,说到动情处几乎掉下眼泪。有一次,政事堂会议举行筹备大典,担任总统府秘书长兼政事堂机要局长的张一麐站起来大声发言,陈诉实行帝制的各种危害。在场有位武夫对他怒目相视,听着听着就拔出了手枪,要开火。幸亏人称“老狐狸”的北洋灵魂人物徐世昌扯了扯张一麐的衣角,将张一麐带出了会场,才躲过了一场灾难。此后张一麐辞去了他在北洋政府里的职务,与他跟随多年的幕主分道扬镳。晚年张老先生定居苏州,抗战期间曾出任国民参政会的参政员,素以持论公正着称,很受周恩来的尊敬。

张一麐有四子二女:长子张为宣幼殇。次子张为资是美国纽约大学的法学博士,民国时曾在外交部做过官。三子张为鼎是东吴大学理学士,任职中央信托局(这是民国时期中央银行的一个业务局,主要业务是采购军火和垄断进出口物资的收购,实际上是国民党政府的一个军火采购部)。四子张为璧是辅仁大学理学士,幼年寄养在友人赵椿年家中。赵是进士出身,民国初年曾任财政部次长,所着《现代本草生药学》是我国第一部生药教科书,建国后在北京医学院任教,被誉为“中国生药学泰斗”和药材学奠基人。张一麐的长女张为珂是美国密歇根大学毕业的经济学硕士;夫婿程忠阳一生致力于实业,在着名民族资本家卢作孚创办的重庆天府煤矿担任过矿长。次女张为璇,毕业于端方、郑孝胥等人创办的中国公学,建国后曾在中国人民银行工作,“文革”中被迫从北京城搬出,迁居老家苏州吴殿直巷;丈夫刘先生是个工程师,此时也被关进了“牛棚”审查,工资被扣,生活来源中断,每天等米下锅,却没有着落。张为璇自觉丧失了做人的最后一点尊严,和女儿刘小迁一起撕碎床单上吊自杀,仓促离开了人世。

张一麐有个弟弟叫张一鹏,曾任蔡锷的秘书,是苏州最富的士绅。张一鹏的长子叫张逸侯,笔名满涛,早年留学日本、美国,回国后从事文学编辑工作,成为着名的翻译家。译着有《别林斯基选集》《果戈理选集》等。次子张伟如,留学美国,学化学专业,归国后与蔡元培之子蔡无忌共事于上海商检局。张伟如有女名叫张万芳,后改名张可,也是一名翻译家兼戏剧学者,对莎士比亚戏剧的研究颇有建树。张可18岁时认识王元化,萌生爱情,直到10年后(1948年)两人才在上海慕尔教堂举行了基督教婚礼仪式,开始了一场历经劫难而美如钻石的婚姻。王元化后来先后担任过上海市委常委、宣传部长,是我国着名的文艺理论家。女作家陈丹燕在《上海的风花雪月》中有个《张可女士》的专门章节,称张可是“优雅的,美丽的,从容的女子”。

他,成为袁大公子袁克定的连襟。正是有这么一层关系,费树蔚也进入了袁世凯的幕府,成为袁的亲信幕僚。

翰墨林印书局是清末状元张謇光绪二十九年(1903)在家乡南通创办的中国近代早期的印刷出版机构。书局所选地址西园,原是一个几近荒芜的园子。张謇是清末立宪派领袖,为配合立宪运动的兴起,书局出版了不少有关宪政的书籍。费家与张謇交情很深,正好张謇此时也急于同袁世凯重新搭上关系,双方一拍即合,张謇一口答应出版《戊戌日记》,为后人研究袁世凯和戊戌政变留下了一份重要史料。费树蔚曾担任过北京政府肃政史、信孚银行董事长等职。袁世凯称帝时,费树蔚直言劝谏,未予采纳,遂辞官离去,隐居苏州,购买了曾为唐伯虎故居的桃花坞大街176号老宅,命名“桃坞别院”。与章太炎、张仲仁、金松岑等友人在园院里诗文酬唱,有《费韦斋集》存世。

其子费福熊,成年后改名费巩。1925年冬,费巩娶袁克定之女袁家第(后改名慧泉)为妻,在苏州桃坞别院完婚,结成了一桩亲上加亲的姻缘。婚后不久,费巩从上海复旦大学毕业,又赴法国巴黎和英国牛津大学深造,回国后被竺可桢校长聘为浙江大学训导长,主讲政治经济学和西洋历史,有《英国政治组织》《比较宪法》等多部着作问世。1945年,费巩为保护进步学生,被国民党军统局秘密绑架,关在渣滓洞中,后被投入硝镪池里杀害。

透过张、费两个家族史演变过程中的这些片断,多少也能让我们感受到近代望族世家的文化底蕴、家教家风、复杂的姻亲关系以及不无神秘和传奇色彩的趣闻轶事。

在山东巡抚任上

在袁世凯上任山东巡抚之前,他的两位前任李秉衡、毓贤都主张对义和团“宜抚不宜剿”。这种做法无异于纵容,客观上促使山东义和团闹腾得更加热火。袁世凯对此不以为然。他在致徐世昌的信中说道:山东巡抚甚无用,把局势弄得一团糟!不久,他又上书朝廷,提出了整治山东时局的几条意见,实际上是袁世凯的自荐书,字里行间透露的信息是,只有他出任山东巡抚最为合适。

光绪二十五年(1899)十一月四日,朝廷传令毓贤进京陛见,由袁世凯署理山东巡抚。这一年袁世凯41岁,正当壮年。

对山东这块土地,他既熟悉又充满了浓厚的感情,从某种意义上讲,山东简直就是他的第二故乡。少年时跟随嗣父袁保庆到了济南,第一次见到老家项城以外的大世界,对他心灵的影响甚大。青年时投军吴长庆营中,从山东到朝鲜,迈出了他人生的重要一步。

袁世凯认为义和团是些装神弄鬼的把戏,是小儿科。一个国家的兴盛强大,岂是靠装扮玉皇大帝、孙悟空,烧几张草纸,喷几口神火糊弄来的?他在心里拿定主意,上任后要好好整治一番。可是此时慈禧太后正在气头上,把对维新派的刻骨仇恨迁怒到了光绪身上,准备将光绪废掉,就另外立了个大阿哥。外国公使好像串通了似的,不仅拒绝入宫祝贺,还试图进行干涉,这让慈禧很没面子。有人给她出主意:山东最近出了个义和团,打出的旗号是“扶清灭洋”,据说道行高深的大师兄能够上天入地,刀枪不入,不妨利用义和团去打那些洋鬼子。慈禧依计行事,接二连三传下谕旨,对义和团驱逐西教、焚烧教堂、杀戮洋人的举动大肆鼓励。

袁世凯接到诏令,心中很是犹豫。从情绪上讲他是抵制的,道理如上所述。但是毕竟刚刚经历过“戊戌政变”那场风波,朝廷对他是否真正信任,还是个未知数,这种时候不能拿自己的政治前途去冒险。经过一番周密地考虑,袁世凯决定将朝廷的诏令原文下发,并且附了个通知,要求全省各州、县遵旨办理。

有个候补道员叫徐抚辰,字绍五,湖北江夏人,此时正在袁世凯的幕府中担任洋务文案,听说了这个消息,马上来找袁世凯,力谏不可。袁是政治老手,柔声细语地对徐安抚了几句,并没有收回通知的意思,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哪知徐抚辰是个办事认真的人,见袁幕主是在应付他,当场也没多说,归家后便收拾行囊,留下一封信,不辞而别。袁世凯灯下展读徐抚辰留下的信件,言辞恳切,句句中的,不觉为之汗颜。信中剖析义和团之荒谬:人人都说,外国有你的洋枪炮,中国有我的红灯照,口念咒语,不用枪炮,大刀一挥,洋人就倒……这种神魂颠倒的诳语有何道理?朝廷因戊戌政变,外国人保护康、梁,反对立大阿哥,触怒了太后,遂有依赖义和团对抗洋人的招数。如果洋人一旦打赢了这场战争,那时候太后也许才会清醒过来,你得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啊!如果随波逐流,不仅一生功名毁灭,恐怕还会殃及身家性命。袁世凯看完书信,立即下令八百里加急,火速追回已经下发各州县的通知,同时派人拦住正在途中的徐抚辰,将他重新请回了袁氏幕府。

袁世凯是擅长演戏的高手,常常能把一场平庸的戏演得活灵活现,精彩纷呈。即便在场观众笑得人仰马翻,他却能稳坐钓鱼台,丝毫不动声色,逼真的效果让人叹服,而“戏”中弥漫的血腥味道,又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