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对方的强大,这统制官却是更加放心。若是诱敌之计,断然不会用这么一支明显是嗜血和勇武的军队前来。
张仲武明显是自视太高,他攻破了飞龙军的几个城池,打败了敌军,就以为自己能够横行天下了不成?
不但是这统制如此想,便是其余楚军的将领,亦都是如此的想法。
对手不管如何强大,这么一点人数,只怕半天功夫,就可以全部消灭了。
“末将愿往!”第一军的兵马使李普郎应声而出。
身为建康守备第一军的主将,自然也有着打头阵的特权。楚军规制,第一军、指挥、团、队,在队伍序列上,要高于其余诸军。而指挥官的资历和能力,也要求是最好和最老的。一旦有事,则第一军的指挥官,等若是半个统治官。
他既然出来,旁人自然不会与他相争。
当下由统制下令,第一军的一万人开始向战线之前移动,一股绝大的威压之势,向着张仲武直逼而去。
张仲武眼看着对方越逼越近,不禁在心中骂道:“诱敌便诱敌好了,偏要我狠狠打上一常浑不当老子的部曲的性命是命不成?”
心里抱怨,却是大声笑道:“儿郎们,老李的第一军攻过来啦。大伙儿对他可熟悉的紧,人家可是第一军,建康守备军中最精锐的埃”
他话音未落,眼前的部下们就暴发出一阵阵的哄笑声。
是的,就是在几个月前,李普郎的第一军还在他们手下吃了大亏,被张仲武领着人在第一军的阵内杀入杀出,几乎全军被歼。
按着楚军制度,一支军队一旦被全歼过,番号就永远取消,不得再用。李普郎那一次吃了大亏,几乎是他军人生涯中最危险的一次。如果成为一支被取消番号军队的最后一任指挥官,李普郎是绝对没有脸面活在世上的。
他今日肯请命第一个出击,而绝不心疼部下的损失。一来是因为必胜之局,不用担心失败,二来也是因为有这个前恨,心中难以释怀的原故。
看着对手越来越近,士兵脸上的惶恐和紧张都可以清楚的感受到。 兵器耀眼,早仗眩目,呼吸之声沉重可闻,脚步声震天撼地。
张仲武也觉得手心冒汗,手中的铁矛变的湿滑。他到不是害怕,只是敌阵之际,面对这样的场面,任是你心如铁石,也不能一点儿触动也没有。
“儿郎们准备,今天就让第一军的番号,在此取消。”
回答他的,却是近似于狼嚎一般的吼叫声。这是张仲武下属们独有的号角,军号,每当它响起的时候,便是一次不要命的冲锋。
待对方又逼近了一点,张仲武瞅准时机,将手中铁矛一挥,叫道:“随我上!”
他的带兵风格便是如此,从来不会说:“给我冲。”
而是一直说:“随我上。”
在他的带动之下,六千多人的军队如同铁流一般,蜂拥而上,瞬间之间,就将铁壁一样的第一军的队列冲乱。
张仲武如同一个高明的剑客,左冲右突,不断的在对方的薄弱处冲入,打击,扩大缝隙,然后又继续寻找,冲入,杀戮。
在他身后,是一群群不要命的疯子,好象自己的命不是命一般,他们没有精良的盔甲,也没有锐利的武器,却能跟在张仲武身后,不断的冲击着对方的阵形,虽然人数远远少过对方,却使对方一直感受着绝大的压力,仿佛自己一方才是弱势,人数少过对方。
不过小半个时辰,第一军的阵形已经被冲的稀烂,而它的直属主官李普郎早就丧失了信心,骑马溜走。
上行则下必效,在他的带领下,一群军人成了一群绵羊。他们丢掉武器,仓猝之际,甚至还脱下沉重的盔甲,扔掉盾牌,一路狂奔,向着本方大阵的方向狂奔。
“这么多人,武器盔甲远远精良过人,居然被打的大败亏输,连缠斗一会的功夫都没有,这便是我无敌的楚军?你是怎么带的兵,我必定会向枢府弹劾于你,罢你的官,剥你的职,让你用最丢脸的方式离开军队。”
建康统制气的脸色铁青,大声训斥着先行逃回的李普郎。在李普郎的身后,则是正在溃逃回来的残兵败将。
而在这些逃兵身后,却正是一群群笑的东倒西歪,正在捡拾着对方盔甲盾牌和武器的贼兵。
也难怪他们笑。六千对一万,才冲杀了几个回合,对方就挺不住劲,拼了老命的窜了回去。各人的刀剑没有抡过几次,身上还没有染到鲜血的人大把都是,而对方,居然就这样败了。
“这真是太过丢脸。”
那统制官也是意外,上次在流民大举起事时,建康守备军也曾出城剿贼,常常以少打多,并不吃力。也有苦战死战的时候,士兵们也并不如今天这样丢脸。就是打张仲武时,对方有职业军人,有谋士,有出色的将军,建康军也被打败,不过以少敌多,虽败不乱,也并没有这样的丢脸埃
他自然不会知道。眼前这支军队,这几个月间,天天经历着地狱一样的训练,而他们的军官和将军,也在讲武堂里,学习着飞龙军以鲜血换来的战争经验,必求以最简单的动作,最根本的战术技术,给予敌人最沉重的打击。
再加上张仲武也是一个天才的指挥官,他出色的嗅觉使得他总能找到敌人最薄弱的地方,以有心算无心,虽然是以少打多,却使得敌人承受着远大于他部下的压力。
建康统制虽不知道原因,却也知道,眼前这支军队,看来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容易对付。
他一边下令,逮拿了几百个由前方逃回的士兵,当场问斩。如此这般,来激励士气。一面又令第一军不可后退,就算有不少赤手空拳的,一样往回冲锋,若是再敢逃回,逃一个就杀一个,绝不手软。
眼看着第一军又重新排好阵形,开始往敌军进逼,他们身后的三万人的楚军也一起动作,分开行动,隐约间,将张仲武围在了包围圈中。
“他娘的,要动真格的了。”
张仲武吐了一口口水,叫骂一声。呆眼看了片刻,便令道:“一会子还打第一军。刚刚吹了他们几百个脑袋也没用,刚刚打败过,心里更是害怕的时候,强逼着上来,能打个鸟蛋。”
他一边大声下令,一边向几个心腹军官示间,待他们接近了些,便小声令道:“咱们这点家底儿,可不能一次就打光了。一会我带人冲,把第一军再次打乱,趁着这个当口儿,你们就算能顶住也不要顶,带着兄弟们撤。趁着这乱劲儿咱们跑了,可比硬顶住再撤,要少死不少兄弟。”
他麾下的军官都是跟他多年,自然知道他的心思。虽然已经对张守仁心悦臣服,却并不能让这个野心很大的将领放弃私心。
在他看来,乱世中保命的不是钱,也不是土地美人,而是手中的军队。只要有这几千兄弟在,他张仲武进可以建立功郧,成就伟业。退也可以保全自身,绝不会有性命之忧。
吩咐好众人之后,他便带着一千前锋,径直冲向第一军的方向。几番冲杀,又将对方杀的大乱。
近万人的军队散乱不堪,不但乱了自己的队形,也同时将邻近友军冲散。就在建康军又以为将遭遇到失败的时候,张仲武的右翼在没有受到太大压力的情况下,突然崩溃,两千多人乱哄哄的退向江边,开始上船逃走。
好在前军打破了敌人阵形,看到后队混乱,便掩杀一阵,护卫着后队先退,待拉开了与敌军的距离后,稀稀拉拉的射出几百支箭矢,竟使得建康军不敢近前。
眼见看几千敌军从容逃去,建康守备军统制礼怒气勃发,面色铁青。
四万装备精良的铁甲楚军,竟然让六千出头的贼兵打败,而对方占足便宜后,在没有受到太大损失的情况下,居然从容离去,这样的结果当真令他不可忍受。
若是消息传出,让京师枢使们知道,不知道他的这个统制官,还能做上多久。
“来人,传檄诸州,大集州镇兵马,由庐州、镇江各处集结,不得让贼人重新溜走。”
礼想到对方流窜各处,攻城掠地,占了便宜就跑的作风。心中大急,自己之前还笑话飞龙军无能,此时方才知道厉害。
若是让张仲武成功逃走,那么下一步受到嘲笑的,便是他和他的建康军了。
好在他身为建康军统制,境内有六州的驻防军也一向由他节制。以建康城内的守备军为主力,加上各州最少可以集结三万兵马,以十倍于敌的大军包围敌人。他就不信,那张仲武还能生出翅膀不成。
他的军令连接而下,不住发往四处军州。与此同时,下令麾下水师肃清江道,穷追敌军。
大楚水师精强,不论是海上大船还是适合江湖用的小型战舰,都是当世最好的战船。水师的战法和水手,也是当世之时无人可比。
只是长江大河毕竟太过广阔,又没有先进的侦察和防御措施,大规模的军队进犯,水师自然不会坐视。然而象张仲武那样几千人的流寇,来回几十条小船就可以运入运出。水师指挥不胜其扰,却也是苦无办法。
建康城下一战,张仲武以诱敌之计,先引开了水师,这才进驻龙湾。战后逃走,居然就是在礼面前,用小船载着部下大摇大摆的离开。
而建康水师军中,随便来上几艘装有弩炮和火箭抛石机的战船,就能将他们全歼于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