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公子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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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擒人格杀

“我很好。”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我冷静地看向他,“既然你是原非梦的徒弟,为什么没有留在神隐?”

“是半个徒弟,半个,我的正牌师傅可是未名谷的百里门歌。”北辰枫纠正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医圣百里门歌与神隐原非梦似乎……”北辰枫是原非梦的徒弟,这一点已经让我很难接受了,他竟然还自称是医圣百里门歌的徒弟。百里门歌和原非梦在江湖上可是出了名的冤家对头,要说他们有共同的弟子,就是杀了我,我也不能信啊!

“正因为他们两个是冤家对头,所以才苦了我这个小小的弟子啊!”似是看穿了我的想法,北辰枫长长地叹了口气,“本来我在师傅门下学医学得好好的,有一天原非梦突然闯进未名谷点名要找师傅打架,可巧师傅刚好不在,她便在看到我后,二话不说地把我带出了谷。后来师傅多次到神隐阁问她要人,她都以我适合修习神隐之术为名拒不放人,师傅要了几次之后发现没用,便再不来要了,权当是将我寄养在了神隐阁。”

“你师傅未免太负责了吧?”我抽了下嘴角,突然有点明白他的性格是怎么来的了。

“不过原非梦并没有强迫我留在神隐,待我学会神隐之术后她就放我出来了。”说这件事时,北辰枫的语调轻松,给人一种事不关己的感觉,“从神隐阁出来后,我也不想再回未名谷,于是独自一人在江湖之上四处闯荡。”

“可是中原武林门派那么多,你为什么偏偏去了曼荼罗教呢?”按他的说法,他就算四处闯荡后想要找个落脚点,也不该找去曼荼罗教啊。

“因为我在出关后于大漠中迷了路,就在快要被黄沙掩埋之际,却被路过的曼荼罗教教众救下。”他笑着接过话,似乎很愿意回想当时的情景,“子瑜,你应该也看过大漠的风光吧?那样火红的日出日落,黄沙当中若隐若现的一缕孤烟,还有会随着你的动作而飞舞的成群流萤……哈,在中原可看不见这样的美景。所以,我在曼荼罗教总坛待了几天之后,就喜欢上了那里,加之墨教主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于是在他出言挽留时,我就顺其自然地留下了。”

“可是,曼荼罗教的教内职位不是世袭的吗?”想起天雪魏会继承右护法之位,也是因为他被上一任右护法天逸恒收养的缘故,我不禁问道。

“子瑜,所谓世袭不过是曼荼罗教的传统罢了,遵守自然最好,不遵守也没人拗得过教主。对了,你知不知道曼荼罗教的创教人其实并不姓墨?”北辰枫闻言,笑意更浓。

这时,如瑟终于回来了。

水路走得很顺利,想来是因为北辰枫之前将神隐的追兵尽数灭了口的缘故。可我此时心中却是七上八下,全没了刚刚逃出宫时的兴奋狂喜。我知道我就要见到天雪魏了,可我同样就要见到墨雨殇了,我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他,是满心愤怒还是满心悲哀?我以为就算所有人都不帮我,他也会站在我这一边,我以为就算我不在了,他也会为我保全天雪魏,只因为这个世上除了至亲至爱,他就是我最相信的那个人。

可他做了什么?他明知道五大门派意欲围杀天雪魏却默不作声,他明知我活着却不告诉天雪魏,他明知我身在宫中却不打算救我出来!他是想看热闹吗?看天雪魏如何杀尽天下又为天下所杀?看我如何深陷泥沼无法脱身?看这个武林在云思远掌中翻来覆去最终分崩离析?

我不想相信他会做出这些事来,可如瑟的话却在耳畔萦绕不去。我不知道到时候见了他该说什么,也许我该什么都不说先揍他一顿?可是……再见面时,我真的还能将他当做那个认识了十多年的墨雨殇吗?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就算是在一起这么久的人,转身之后竟也会变得如此陌生。

“子瑜,你在想什么呢?”就在我坐于甲板上看着远去的波澜出神时,北辰枫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在想,要是有朝一日,你发现自己认识最久并且最信任的朋友,突然在背后捅了你一刀,你会怎么样?”我看向在我身边坐下来的北辰枫,很认真地问。

“你是在问墨楼主?”北辰枫摸摸鼻子,似乎有些无措。

“我是在问你。”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北辰枫被我看得久了不禁露出窘色,连忙转开视线看向别处。

“喂,我是认真的。”我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如果是我……”北辰枫沉默了许久,终于接了我的话,“我会先看他再见我时是个什么反应,然后再作打算。”

“你不恨他?”我闻言不由睁大了眼睛。

“当然恨,谁都不想被自己最信任的人在背后捅刀子不是?”他慢慢移回视线,看进我的眼睛里,“不过呢,恨这种感情到最后,痛苦的那个人还是自己,所以遇到这种情况的话,我只会采取两种做法。”

“哪两种?”我忍不住继续追问。

“若他无心,那我就揍他一顿,将这件事当做没发生过;若他有意,那我就与他割袍断义、老死不相往来,自此之后,如果他还处处给我使绊,我便会让他永远从我面前消失。”北辰枫笑着摸了摸我的头,似是将我当做了小孩儿。

“阿枫,你当真下得去手?”我打开他的手,声音有些低沉。

“子瑜,在这个江湖上,若别人先不将你当做朋友,你便必须要下得去手。”北辰枫摸了摸自己被打的地方,却毫不介意,“我就不说杀人和被人杀的道理了,可是子瑜你要明白,江湖从来都容不下毫无保留的善良。”

我沉吟,这一席话确实说进了我的心底,可是却让我心底更加纠结——墨雨殇,他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做这些事情的呢?

“不过要是墨楼主的话,你却不必这样去衡量他。”北辰枫看了我一阵,忽然再次出声。

“为什么?”我有些愕然,不仅因为他一句话就推翻了我纠结的根本,还因为他竟然在替墨雨殇说话——他不是天雪魏的朋友吗?

“因为墨雨殇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他从未想过要害你。”北辰枫神色平静、语气平和。

“可他害了天雪魏!”听到“为了你好”四个字,我就忍不住插了嘴。

“那该纠结的人应该是小魏而不是你啊,你又何苦将这些烦恼往自己身上揽呢?”北辰枫接着说了一句,见我又要开口,便连忙继续道,“当然,我可以理解你现在的心情,若我最要好的兄弟设计陷害我的妻子,我恐怕也会跟你一样的反应。”

“哼!”我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但是子瑜,世上很多事情并不能单纯地用对错来衡量,你在江湖上行走了这么多年,想必也对一些事情深有感触。”下一刻,北辰枫却话锋一转说到了是非对错上。

“你的意思难道是说墨雨殇并没有做错什么吗?”我忍不住瞪他一眼。

“我并没这么说,只是他做的某些事的确情有可原,毕竟情之一字谁都说不清道不明啊!”他笑着接过了我的瞪眼,语气意味深长。

我心中猛地一震,再不发一言。

抵达丰江城时正值晌午,七月的阳光已经隐隐有了毒辣的势头。丰江城虽不大,但作为一个水上运输的中转城市来讲,它的繁荣亦是有目共睹的。

和北辰枫走在街上,我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子瑜,待会儿我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休整好了之后便启程入蜀。”北辰枫一边四下打量着街道,一边轻声道。

“嗯,只希望他们的脚程没有我们快。”我点头。

“来丰江城自然该去云华阁吃昌霖鱼,否则怎能算是到过丰江城呢?”就在我们准备寻一处酒楼吃饭时,人群当中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开始我并没觉得这句话是冲我们说的,但是北辰枫瞬间沉了的脸色却让我警觉起来。

“朋友?”我试探着问。

“你觉得呢?”北辰枫沉着脸看向我。

“那是谁?”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不会想知道他是谁的。”北辰枫一把抓住我的手将我拉到了街边,我们靠墙而立,环顾四周。

“师兄,你这种反应未免太过生分了。”这时,我看见从熙攘的人群中走出了一名身着青碧长衫的年轻男子,看眉眼似乎才十七八岁,眸子里的光却老成持重。

“原不闲,你这声师兄叫得倒顺口。”北辰枫不经意地将我挡在了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师兄,就算你不认我娘这个师父,你依然是我的师兄,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原不闲闻言笑起来,一挥手,又有五个人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今天既然遇上了,师兄可否赏脸与我吃顿便饭?当然,封小姐亦是。”

“如果我说不呢?”我察觉到北辰枫的右手动了一下,蝉翼刀已握在他的手中。

“师兄,有我在,你想一击得胜恐怕很困难呢。”原不闲亦慢慢抬起右手,只见三枚形如柳叶、薄如蝉翼的刀正夹在他的指缝之中。

我们就这样僵持了许久,最终是北辰枫率先叹了口气,“昌霖鱼是丰江城一绝,只希望你说的云华阁能做出地道风味。”他收蝉翼刀入袖,低声道。

“这一点师兄大可放心,若云华阁都做不出昌霖鱼的风味,恐怕这丰江城内的其他酒家,就更做不出地道的昌霖鱼了。”原不闲闻言亦收了柳叶蝉刀,笑得亲切温和。

老实说,我这辈子都没有吃过这么难受的饭。一大桌子菜,只有我、北辰枫和原不闲吃不说,神隐的人还寸步不离地守在我们身后,再加上北辰枫自见到原不闲开始就再没笑过,我都快被这莫名其妙的压抑气氛憋死了。

“师兄,云华阁的菜可还合你胃口?”倒是原不闲似乎一点都没察觉到北辰枫的情绪,依然笑得亲切。

“呵,远不如聿枫楼的好吃。”北辰枫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答。

原不闲瞬间就变了脸色,“师兄,十年前你离开神隐,我和娘都没有拦你,毕竟你本来就不是神隐的人。”原不闲看着北辰枫,敛了笑意的眼睛里只余森冷,“可是师兄,你为什么要入聿枫楼呢?你明知聿枫楼与神隐积怨已久!”

“原不闲,知道我为什么总觉得原非梦将神隐传于你,是件大错特错的事吗?”北辰枫笑着以手撑桌支住下巴,全然不顾对面的人已慢慢泛起杀意,“因为你不仅狂妄自大,而且感情用事。你也说我不是神隐的人了,那我入不入聿枫楼又跟你有什么关系?神隐与聿枫楼本来是皇帝的左膀右臂,你却因为我而处处针对沈雨枫,难道你不知道沈雨枫与皇帝是什么关系吗?还是说,在原非梦身边待了这么久,你都没看出来原非梦处处忍让聿枫楼的用意是什么?”

“北辰枫!”原不闲拍案而起,气得面色通红。

“即便学得再像,你也没有原非梦的心性和能力,更何况你还这么容易破功。”北辰枫对他的怒火中烧视而不见,端起酒杯来抿了一口。

“北辰枫,我顾念同门之情本想饶你一命,却不想你这么不知好歹!”原不闲冷笑一声,死死地盯着他道。

“原不闲,我知道你想杀我不是一天两天了,想杀就直接杀啊,找这么多借口干什么?”北辰枫的蝉翼刀不知何时已经握在手中,他此时正轻巧地转着蝉翼刀玩。

“你们先将封子瑜带下去。”原不闲看了北辰枫和我一眼,侧头低声对我们身后的人道。

“你们哪根手指碰到她,我就削了你们哪根手指,不信就试试看。”北辰枫仍在自顾自地转着刀,甚至眼睛都没有离开过自己的手。

我回头,只见一名神隐成员只犹豫了一下,就迈步向前将手伸向了我。“啊!”果不其然,他立即便发出了一声惨叫,我下意识地低头看去,果然看见了半截食指落在地上。

“你可以回想看看,碰到她的是不是这根手指,如果不是的话,我就赔你一根。”北辰枫手里的蝉翼刀仍在转着,若不是上面隐隐有些猩红,恐怕没人会相信出刀的那个人是他。

“北辰枫,你不要欺人太甚!”原不闲恼怒地低吼一声,剩下的神隐成员都不敢再动。

“究竟是谁欺人太甚啊,原不闲?”北辰枫霍然起立,将我拉过来护在身后,将蝉翼刀紧紧地握在了手中。

“众人听令,擒下封子瑜,格杀北辰枫!”原不闲也站起身来握住了柳叶蝉刀,话音起时,柳叶蝉刀也一齐飞射而来。

正当北辰枫屏气凝神准备抵挡柳叶蝉刀之际,却忽见漫天剑光潋滟,飞射而来的柳叶蝉刀尽数应声落地。

“我终于知道雨殇为何让我在此等两个人了。”懒散的声音缓缓响起,我看着挡在北辰枫面前的背影,有些发愣。

“司徒……云烟?”我不确定,但刚刚那样的剑术除了铭剑山庄的人外,我还真不知道谁还能使出。

“封子瑜,你没死我很高兴,这件事无关雨殇。”来人回过头来朝我笑了笑,他的确是铭剑山庄庄主司徒云烟。

“铭剑山庄?”原不闲看着司徒云烟,微微皱起了眉头。

“不知原主事是不是在担心我一个人挡不住神隐的诸位?”司徒云烟亦看着他,突然将剑入鞘,击了三下掌。

这时,几个蓝裳身影瞬间破窗而入。

“陆机!”又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我不禁欣喜万分。

“封小姐,这里请交给我们,你们快走。”陆机朝我颔首,沉声道。

“可是……”我看向司徒云烟,有点不放心将他们留下应敌。

“封子瑜,雨殇让我在此,就是为了替你扫除后顾之忧。你们快往七夜谷,再迟的话,天雪魏他们就要到了。”司徒云烟将全副心神放在了原不闲身上,低声对我道。

“司徒云烟,你这是自不量力!”原不闲双手一翻,数柄柳叶蝉刀瞬间夹在手中。

“原主事口气不小,是不是自不量力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司徒云烟大笑一声,铭誓再次出鞘。

“封小姐,请走!”陆机再次催促道。

“封子瑜,我还想喝到你和天雪魏的喜酒呢。能够亲见自己的情敌嫁做人妇,绝对是人间一大快事。”司徒云烟也接着道。

我看了他们一眼,再看向北辰枫,见北辰枫轻轻点头后,便足下一点朝窗户直掠而去。

“司徒云烟,到时记得给我红包!”我一边跑一边大声道。

“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身后,司徒云烟朗声笑道。

蜀道难行,自古如此。我和北辰枫骑马入蜀后,只奔了百八十里就不得不弃马徒步而行,因为我们要抄近道赶去七夜谷,就必须走依山而建的悬空栈道。换作以前,我肯定欣然前往毫不犹疑,可如今我是个内力尽失的人,看着面前这深入云霄的狭长栈道,我第一次有了种心虚的感觉。

“子瑜,待会儿我先上去。”北辰枫使劲扯了扯将我们绑在一起的绳子后,道。

“我总觉得这绳子不该绑,若我失足的话,岂不是要连累你陪葬?”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栈道,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

“你就不能往好的方面想?”他听见我的话,忍不住苦笑。

“我可是个没有内力的人,很难往好的方面想啊!”我也回以苦笑。

话虽如此,我们终究还是踏上了这条栈道。真正走上栈道的感觉其实还好,朝远处望去就犹如漫步云间,只是脚下不时传来的吱呀声总会让人突然心里一惊。

在来的路上北辰枫还开玩笑说,要是在这里都能撞见神隐的人,他就立刻将以前对原不闲说的那些话尽数收回来。

“阿枫,你和原不闲交恶是因为沈雨枫吗?”一心一意爬栈道着实累人,我不得不想方设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嗯?子瑜,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北辰枫没有回头,但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是真的觉得奇怪。

“因为之前听你提起原非梦时并无太多厌恶,且原不闲对你的态度也不像是恨你恨得咬牙切齿,如果不是因为你现在和沈雨枫关系密切,那会是因为什么呢?”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觉得更累了。

“原不闲啊……怎么说呢,当年和他一起习武练功时我就不太喜欢他,但他对我的印象倒是还行。”北辰枫挠了挠头发,似乎是在苦恼该怎么说,“我不喜欢他的原因,是因为他小小年纪就自恃身份与他人不同,在神隐阁里飞扬跋扈,不听劝阻也不接受教训,而且行事有时过于残忍。但他却好像真的将我当成了师兄,整个神隐阁里除了原非梦外,我是唯一一个他不招惹的人,这么看来,也许他开始讨厌我,真的就是从我和沈雨枫交好时开始的。”

“原非梦……原非梦不管束他吗?”我有些气喘了,却仍忍不住想问。

“那个时候神隐的事多到一天十三个时辰都做不完,原非梦哪儿还有时间管束他。”北辰枫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在惋惜什么。

我不再提问,因为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了,只得低下头去专心致志地数着栈道上的每一级阶梯——下次我再也不走这栈道了,我发誓!

终于抵达七夜谷外围时,我差点欢呼出声,但北辰枫很及时地捂住了我的嘴,并将我拖入了道旁树丛的阴影之中。

“你干什么?”扳开他的手,我不满地小声问道。

他没有说话,只是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后,指向了我们原来所在的位置。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瞬间就冷静了下来。此时天虽然已经暗了下来,但我还是看清了两个从道上策马而过的身影所穿的锁子甲,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便是军队的斥候了。

“动作好快!”我忍不住微微咬牙。

“这个应该不是动作快,而是皇帝预先设下的埋伏。”北辰枫亦皱起了眉,声音也不自觉地沉了下来。

“难道天雪魏他们已经入谷了?”我看了半晌,越发焦急。

“应该没有,要不然朝廷也不必再派斥候前去侦查了。”北辰枫示意我稍安勿躁,想了想后轻声道。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急声问。

他沉吟许久,猛地站起身来,“无论如何,先入谷。”北辰枫说道。

抛却江湖加诸它身上的俗世纷争,七夜谷其实是一个很美的地方。

我鬼使神差地沿着当年入七夜谷的路线走了一遍,最终停在了当初救下天雪魏的地方。这一次,我终于能安静仔细地慢慢打量起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原来当年的肃杀之地竟然还临着一片湖,这里甚至开满了许多不知名的小花。月光轻柔地洒在湖面上,零星的萤火虫摇摇晃晃地自草丛里飞起,萤光与月光就这么交相辉映着,让这里看起来竟如此的安宁平静。

我就地坐了下来,看着湖面出神。其实,当年要是我没有被爹发现就好了,我引开追兵后可以再回来,可以陪着他直到曼荼罗教的人找到他,然后我们就会清楚彼此的身份,就会早早地在一起,就会早早地避开一切江湖纷扰。

我知道这么想太过天真,可我还是忍不住这么想。要是我们当年就在一起了,是不是就不会再有如今这么多的事?是不是墨重渊就不会搅了瑟瑟的生活?是不是云思远就发现不了天雪魏?是不是我们就不会被中原武林逼上悬崖?是不是天下禁武就会成为前朝的一个偶尔被人们提起的传说?要是我们当年就在一起了,是不是我们现在早就退隐江湖,一起游历大江南北,看大漠孤烟、春城飞花?天雪魏,你现在……究竟在哪里……

想着想着,眼泪竟然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我连忙胡乱地擦了几把,然后将脸深深地埋进了臂弯里。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微小的动静。

“天雪魏?”我惊喜地回头,却对上了北辰枫有些错愕又有些尴尬的微笑。

“子瑜,你消失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丢了呢。”他装作没有看见我脸上的泪痕和失望的表情,走到我身边坐了下来。

“这种地方,丢不丢其实都无所谓吧。”我擦去了脸上残留的湿润,吸了下鼻子后,便将下巴搭在手臂上闷声道。

“当然有所谓,要是你被军队抓回去,我就前功尽弃了。”北辰枫抬头看夜空,一本正经地说。

“可是军队现在根本不会进谷吧?”我明知他是为了宽慰我而随便胡扯,却仍是忍不住与他抬杠。

“要是你被五大门派的人抓走那就更糟糕了,只要战场上天雪魏在五大门派手中看见了你,那么曼荼罗教今次便是覆灭定了。”北辰枫被我噎了一下后,立即换了个说法。

“阿枫。”我沉吟片刻,低声叫道。

“嗯?”北辰枫答应了一声。

“我……真的可以拦下他们吗?”这么多天以来,我一直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想问又不敢问,因为我自己的心里根本就没有底,“就算我的出现能够说服天雪魏,可……五大门派呢?百福山庄几近灭门,这仇他们会不报吗?”

“子瑜,你要记住一点,这件事并非你或天雪魏的错,这只是朝廷天下禁武的阴谋而已。”北辰枫看着我,眸子在月光的映衬下黑得发亮,“你和天雪魏乃至五大门派和曼荼罗教,都不过是皇帝手里的棋子,任人摆布、身不由己。”

“可是阿枫,你当真觉得所有人都是被蒙在鼓里的吗?”我看了他许久,终于还是苦笑。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有些话不说出来谁都假装不知道,而说出来却会让所有人都心存顾忌。”他闻言,拍拍我的肩膀以示安慰,“武林势力与朝廷关系本就微妙,不能太过亲密又不能太过对立,所以为了堵你的嘴,他们一定会放过小魏的,就算小魏之前灭了两个三个百福山庄,这个结局都是一样。”

“原来,就算是五大门派自身……亦是一样可以牺牲的吗?”我听到他的话,苦笑更甚。

“说到底,这都不过是上位者的角逐罢了。”北辰枫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子瑜,你还是早点休息吧,从丰江城到七夜谷,我们几乎没有停下过呢。”

“阿枫,最后问你一个问题。”见他转身要走,我又一次出声叫住了他。

“什么?”他回过头来,神色不解。

“你……”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话问出了口,“既然你一直很喜欢曼荼罗教,为什么后来又要离开曼荼罗教呢?”

北辰枫愣了一下,沉默良久后,无奈地笑了起来,“也许只是因为我不想看到因仇恨而蒙蔽心智的墨教主和小魏吧。”他朝我挥了挥手,随后便大步走进了树影之中。

我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沉默不语。

第二天天刚亮,北辰枫就将我摇醒了。

“子瑜,快醒醒,天雪魏他们来了!”我本来还迷迷糊糊的神智,在听到“天雪魏”三个字后瞬间清醒,我立刻爬了起来。

“在哪里?他在哪里?”我举目四望,语气着急。

“当然不在这里。”北辰枫哭笑不得地按下我,然后拉着我朝一个方向跑去,“我刚刚在西南入口附近看到了曼荼罗教教众,想来他们也是才进谷不久。”

被北辰枫拉着跑上了一处山坡,他示意我伏下身子向坡下看去。

这里果然是曼荼罗教的营地,除了那些服饰显眼的曼荼罗教教众外,我看到了那些让我魂牵梦绕的身影——大哥、二哥和三哥,瑟瑟和洛天锦,还有他。

那一抹纯净通透的落雪之白,终于再次映入了我的眼帘。分开时的情景依然清晰地印刻在脑海中,当时那双琥珀眸子里映出的绝望,曾让我无数次从睡梦中惊醒。我在宫中不可抑制地想着他、念着他,却不知他感不感觉得到我的思念。天雪魏,我回来了,你可曾像我念着你那般每时每刻地念着我?

我张开嘴想要大声呼喊他的名字,却在看见一个身影上前替他披狐裘时愣住了。那个女子动作熟稔轻柔,她替他披上狐裘后,还细心地为他系上了带子,虽看不见表情,却仍能让人感觉到她的快乐。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女子竟然是——花魅语?

“阿枫,你可以看看……那个替天雪魏披狐裘的女人是谁吗?”我有些不确定自己所看到的,于是扭头看向了身旁的北辰枫。

“子瑜,你别多想,小魏的心都在你身上,那个姑娘只是他原来的属下而已。”北辰枫以为我是在怀疑天雪魏,连忙为他解释道。

“阿枫,我只想让你看看那是谁。”我打断了他的话,将自己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北辰枫对我的反应有些疑惑,但还是看了过去,“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个姑娘应该是花魅语。她是花赫云的亲妹妹,虽然一直喜欢着小魏,但小魏却只喜欢你,说起来也是挺可怜的一个姑娘。”

我的心现在跳得很快,咚咚咚犹如擂鼓。不对,这不对!现在天雪魏的身边可以出现任何一个女子,但那个女子绝对不可能是花魅语!当时花魅语与五大门派合作,逼天雪魏饮下了掺毒的罗浮春,之后更是因此害得我们差点双双身亡,所以无论如何天雪魏都不会将她留在身边的啊!

北辰枫也看出了我的异样,神色不由得也有些急了,“子瑜,你到底怎么了?快说话啊!”

“阿枫,我们……我们去找墨雨殇,先去找到墨雨殇!”我也说不清自己心中到底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应该先寻到墨雨殇才好。

墨雨殇,你一定要告诉我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在七夜谷又焦躁不安地等了一天,一直在几个入口处来回奔波的北辰枫,终于告诉我他看到了墨雨殇的身影。我闻此言后,想都没想就拽着北辰枫让他立即带我去见墨雨殇,因为现在我是多一刻都不想再等。

现在我的脑子里只剩一团乱麻,墨雨殇算计我也好、算计天雪魏也好,我都顾不上了,我只想知道天雪魏在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现在花魅语竟然能堂而皇之地待在他身边,我对此只想到两种可能:一是天雪魏疯了,一是我疯了。

见到墨雨殇时,我还没说话,就被他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瑜儿,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丝毫不见往日的从容慵懒。

“你不是一早就知道我活着么?”被他这么一抱后,我鼻酸得直想哭,却强忍着泪水咬着牙道。

“我知道你会恨我,但是……能够再一次见到并触摸到活生生的你,我觉得自己也像是完全活过来了一般……对不起……对不起!”墨雨殇将手臂收得更紧,我甚至能够感受得到他全身的颤抖。

“早知道我会恨你,干吗还要这么做?墨雨殇,你其实是个笨蛋吗?”我听他这么说后终于也忍不住了,抱着他便号啕大哭起来。

“对不起,瑜儿,对不起……”墨雨殇一直重复着说“对不起”,直到我的号啕变成呜咽,然后又慢慢变成了有一下没一下的抽噎。

“子瑜,你还记得你是来干吗的吗?”北辰枫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直到我基本平静下来后才开口说道。

听北辰枫这么一说,我猛地惊醒,一把就推开墨雨殇并反手抓住了他的衣襟,“墨雨殇!”我恶狠狠地看着墨雨殇,虽然自知哭得通红的眼睛和还没干的泪水根本毫无威胁性,“花魅语是怎么回事?天雪魏后来到底怎么了?”

墨雨殇不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我,似乎还没从我的突然变化里反应过来。

“墨雨殇!”不得已,我只得再次低吼了一声。

墨雨殇听见这一声后,眼睛猛地睁大,看来这下是终于回神了。

“瑜儿你……能不能不要反差这么大?”他苦笑,神色不知是高兴还是无奈,“我之前一直心怀愧疚,可是现在……瑜儿,你当真为了天雪魏什么都豁出去了吗?”

“我为他死了一次、失了内力甚至差点失明,你说我还有什么不能豁出去的?”我用另一只手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认真地看着墨雨殇。

墨雨殇与我对视良久,敛眸,“呵,看来这一把我的确输得彻底啊!”他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悲凉。

“你能不再顾左右而言他吗?”我吼了一声,刻意忽略掉了心底被触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