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这两点意见,严重地影响了“宪法补充条例”的声誉,民主人士对此极为不满。有人起来抗议,诚实的卡尔诺针对此发表过看法:“您的补充条例会让人民产生意见的。我建议您予以修改。您必须这样做,因为我们的将来,有赖于您的宽容。”拿破仑对他的直白非常不悦,卡尔诺却接着说:“陛下,也许我的话冲撞了您。但是,您必须顺应民众的意愿。”拿破仑答道:“敌人已经侵入。首先要做的是,把他们赶走。然后才有时间考虑你的建议。”
九、滑铁卢之败
这是一个春天的早晨,阳光灿烂。城外的广场上,热闹非凡。巴黎人成群结队地拥向五月大校场,他们要去参加群众集会,士兵们已经先到了。主席台上,三色旗迎风飘扬,六百名下议员和几百名上议员在此等待帝王的到来,他将在此宣誓忠于新宪法,大战即在眼前。
已经有几年没出现过这样的景象了。此刻,拿破仑已经出城,人们翘首以待,想一睹今日帝王的风采。几天后,他将率领大军,为王位、为祖国再次迎战。人们原以为,他仍然会穿着那身旧军服。可是,眼前的场面多么豪华!最前面,近卫军仪仗队威风凛凛,鹰旗和各种旗子迎风招展,身穿彩色服装的近卫侍从,精神抖擞;最后,帝王的车由八匹骏马拉着,里面的拿破仑身穿白绸华服,头戴鸵鸟翎帽,披着加冕时的斗篷,端坐正中。
人们呆住了。因为,他们满心期望回来的帝王能够从天上降到人间,与他们平等相处,如今,却被这威严与豪华拒于千里之外。典礼后,新议长讲话:“议员们将依据宪法的大纲修改法律。”接着,议长和公民们祝愿将士们凯旋而归。
拿破仑打起精神,宣布新宪法,并发誓将效忠宪法,士兵们不情愿地欢呼。他们难以从这个华装盛服的人身上,找到当初的波拿巴。欢呼没有激情,有人说:“这不是奥斯特里茨和瓦格兰姆的欢呼。陛下应该能够注意到。”
七天后,拿破仑召开议会,他讲话中避免谈到五月校场时人民的不满,说道:“不管谁取得胜利,也无权去侵略其他民族。”参议员们说道:“法兰西政府也不能被胜利冲昏头脑。”拿破仑没想到他们敢说这样的话,气得胡子发颤,恨不得把他们马上轰出去。
吕西安最终加入了二哥的政权,成为新议员,兄弟俩重归于好。这是吕西安第一次成为亲王。他随时跟随拿破仑,到处发表讲话,还到科学院作报告,从中得到大量钱财。路易因病没来,热罗姆表示随时恭候,奥坦斯代行王后职责,因为,她的两个儿子现在对拿破仑意义非凡。拿破仑领着侄儿们站在阳台上,让人们看到,他依然有继承人。
出发前,拿破仑希望这是最后一战。不幸被他言中了。他把作战计划告诉卡尔诺,卡尔诺坚持等援军到齐后再动手。七月底以前,俄军和奥地利军队都难以到达法国边境。这样,英军和普鲁士军队也不敢贸然进攻。因此,拿破仑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扩充自己的军队,把法国变成军营。可是,拿破仑不赞成卡尔诺的建议,他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我没有时间等这么久,必须速战速决!”
从青年时代起,拿破仑还没有像今天这样冒险过,只有一小支军队,后备不足,却要主动进攻!他不想让对手有会师的时间,先要个个击败面对的敌人,这是他的计划。如今,在沙勒罗瓦,拿破仑面对英军和普鲁士军队,要像当年波拿巴在米莱齐莫那样;可是,那时的对手只是奥地利与皮埃蒙特军啊。这最后一役竟然与最初一战惊人地相似!
不过,他的对手们已经熟悉了帝王的战术;而他,二十年了,大势已去,辉煌不再。虽然,滑铁卢之战前夕,拿破仑仍然行动敏捷,但怎么也赶不上昔日的节奏了。和前几次战役一样,他瞻前顾后,犹豫不定,不敢大胆出击。占领沙勒罗瓦之后,没有乘胜袭击布吕歇尔。他让内伊统率一半军队,顺着布鲁塞尔大道对抗英军。可是,为时已晚!内伊与威灵顿开战,被迫撤退。
还好,拿破仑率领的另一半军队,取得了林尼之战的胜利。这是最后一次胜利!据说,布吕歇尔战死。格奈森诺誓死不退,派人向盟军告急。本来,拿破仑可以在第二天到瓦弗与友军会合。可是,他却没有发布任何命令。等他命令格鲁希[28]带三万军队追击普鲁士军队时,为时已晚!普军以惊人的速度卷土重来,与英军会合。前一天,他能够单独击败普鲁士军队,他想自己有把握击败英军,七万人够了。可是,格奈森诺的顽强打破了他的计划,而且,布吕歇尔没死。
拿破仑的错误估计,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弗里德兰、阿斯佩恩—埃斯林、拉昂,他从没有被击败过。来比锡、奥布河上的阿克西,他失败过,但那是因为寡不敌众。而这一次,却是更严重的敌众我寡!他太急于求成了,低估了敌人的能力。不过,如果把格鲁希的部队留在身边,也许情况会好得多。
后人觉得,拿破仑最终的失败,是因为他年事已高。疾病常常困扰着这位三军统帅,所以,滑铁卢战役那天早晨,他没能及时发布进攻命令。
六月中旬的一天早晨,太阳已经升起。普鲁士军队都能够在连日大雨后的道路上行军,拿破仑率领的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兵当然没有问题。可是,直到中午,他才发布命令,并说这样才能在较硬的地面上架炮!
半天的时间,坐失良机!拿破仑骑马登上一个山坡,把士兵分成三列,他做好了身先士卒的准备,目的是进军布鲁塞尔。他已经拟好了告比利时人民书。可是,他浪费了半天!
下午,有消息说普鲁士比洛的军团正在挺进。拿破仑顿时大惊,急忙下令召回格鲁希。这是至关重要的一小时。命令能顺利到达吗?格鲁希能摆脱敌人吗?拿破仑指挥骑兵向敌军发动猛烈进攻,但是,英军防线牢不可破。比洛已经开火,他首先要保证的应该是退路畅通,否则将有全军覆没的可能。可是,英军目前已经损失过半。下午五点,近卫军是有机会全歼英军的,这是发动进攻的最佳时刻!千钧一发之际,拿破仑再次犹豫不前,他以为普军第二军团将要发起进攻。
至关重要的命令!拿破仑不敢轻下断言,他不能再输。下午七点,他才命令最后五千名近卫军发动进攻。一切已经是徒劳。“陛下万岁”,将与这天的太阳一起落下。
敌人的兵力不断增加。八点,普军第三军团出现在战场,六万法军与十二万盟军对阵。法军已经阵脚大乱,拿破仑第一次率领了一支逃亡的军队。众人在枪林弹雨中疾驰了一个小时,拿破仑骑马来到两个残余的法军方阵。很快,方阵被攻破,拿破仑只能骑马继续急行。到了第二天清晨五点,他才得以在一辆破车里休息几个小时。
巴黎会有什么反应?拿破仑头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他仍然将希望寄托于巴黎:“在那里,我还能征集十五万人,加上国民自卫队,有三十万兵力,足以挡住敌人进攻。”在给巴黎的最后几项命令中,他以“勇敢!坚定!”结尾。
两天后,拿破来到爱丽舍宫。战场如梦,不过九天,他失去了用九年战争赢得的帝国。
十、再次退位
一切还在继续!
可是,内阁中,议会里,大家众说纷纭。此刻,拿破仑正与兄弟及大臣们举行参政会议。他看上去有些疲惫,不过还没有绝望。有些大臣提醒他,议会对他失去了信任。吕西安年轻气盛,劝说拿破仑道:“解散议会,宣布巴黎处于戒严状态,同时集结部队,由你一人指挥。只有这样,才有希望!”
拿破仑静静地听着。十六年前的雾月十九日,吕西安在圣克卢宫,也是这么说的。他对这个计划表示赞同,但没有立即执行。国防大臣达武不肯把残存部队交给拿破仑。争论不休之时,议会宣布:将长期开会,如果有谁宣称解散议会,将被视为叛国。老拉法叶特[29]说:“现在,只有一个人阻碍我们的和平。只要除掉他,和平指日可待!”
巴黎对此反应冷漠。议会要求拿破仑出席大会。拿破仑事后说:“我是想去的。但是,我太疲倦了,我也可以解散议会,但缺乏勇气。”后来,议会要求内阁大臣出席会议,拿破仑不允许他们去。两院说这样将废除他的王位。他被迫让步,派吕西安和大臣们去下议院说,帝王已组成了谈判委员会。两院喊道:“各国不会与他谈判!他已经被盟国逐出。他现在必须退位,别无选择!”
两院群情激愤之时,拿破仑正与贡斯当在花园里散步,忽然,他开口说道:“我个人无所谓,是法兰西处在生死存亡之中!如果我退位,后果会是什么?将士们只服从我的命令。要是三个月前,他们不欢迎我,倒是还可以理解。但是现在,敌人就在百里之外,他们竟然要推翻政府?如果法兰西排斥我,无疑在伤害自己!他们之所以要我退位,是因为恐惧!……现在,我要成为统帅是当务之急!”
这时,大街上传来:“陛下万岁!”的呼声。这是来自圣安东尼区工人的心声。他们透过栅栏向花园里探望,喊声穿透了栏杆:“马上成立国民自卫军!陛下万岁!”拿破仑对贡斯当说:“你听见了吗?我没有给过他们任何荣誉,为什么他们要拥护我?这就是信念,他们支持我。如果我愿意,不出一小时,议会就得解散……那些议员将因此遭到死亡的厄运!可是,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花费如此的代价。我不希望在巴黎看到鲜血!”
十六年前的雾月十九日,拿破仑同样地拒绝使用武力。当时,因为名不正、言不顺,不能在创业之初,声名狼藉。可是,今天的谨慎,就显得不合时宜了。与此同时,两院正在秘密会谈。吕西安把拿破仑的意思告诉议员,他们表示愿意考虑。有的议员小心翼翼地说,也许退位可以拯救法国。诚实的卡尔诺走到讲台上,危急关头,他仍然一如既往地拥护帝王。当人们都对不可一世的拿破仑献媚争宠时,只有他敢于公开对帝王提出意见。西哀士也站出来维护拿破仑,像古罗马人似的说:“虽然拿破仑此战失利……那些野蛮人才是我们的冤家对头,只有拿破仑能够带领我们大家把他们赶出去。等他完成历史使命后,如果要独裁,那时我们再处置他也不迟。但是,今天,我们别无选择,必须与他共同作战!”
拉法叶特跳上讲台反驳:“你们没有看到战场上法国孩子们的累累白骨吗?非洲、维斯杜拉河岸、俄罗斯的茫茫雪地,为了他,有二百万人送掉了性命!难道,这还不够吗?”
已经是午夜时分,下院仍坚持让拿破仑退位。
拿破仑踌躇不定。天亮后,参政会议再次召开。拿破仑有些情绪激动,不停地在室内走来走去。不久,两院传来信息:“如果拿破仑不退位,将把他驱逐出境,不受法律保护。”萨瓦里和科兰古走进来,在场的人都随声附和,劝他退位,吕西安此时也改变了立场。拿破仑说道:“也许,他们已经习惯了辉煌的胜利,没有能力承受一点挫折。可是,曾经的辉煌是谁带给他们的,以后的法兰西将如何?我已经鞠躬尽瘁,别无他求。”
到了中午,拿破仑作出了决定,宣告政治生命结束。宣布他的儿子为拿破仑二世,但要求两院成立摄政团。可是,由谁来记录这些呢?最佳人选只有吕西安!他的亲弟弟,如果不是诗人,他此刻早已经笼络住一大群不满者了。也许,他成不了第二个拿破仑,至少可以助他一臂之力啊。如今的吕西安,已经年过四十。过去的雄心壮志,苦于无法实现,只得转而获取文学艺术家的称号。这次,他连续一个多月,为即将退位的二哥执笔,记录下他的文告。之所以这么做,更多的是出于同情,以此弥补兄弟间长年的不和。
仿佛历史要轮回,许多旧事重演。拿破仑曾经罢免的五个督政,如今被重新任命,自称临时政府。可是,由谁来当主席呢?富歇!
不久,下院的情绪平定下来,派出代表去感谢拿破仑退位。面对他们的虚情假意,拿破仑说道:“国家不可一日无君,为了法兰西的将来,我决定退位。当然,也为了我的儿子。只有在拿破仑家族的统治下,法国才有希望。”
与此同时,富歇一伙已经在商量,是让奥尔良波旁王朝中不伦瑞克家族担任王位,还是由萨克森国王来继任?富歇在文告中,总是使用国家一词,没有提到拿破仑二世。拿破仑发现了,但没有反应。他的王朝在毁灭,多年的梦,再也没有实现的机会。
晚上,拉瓦莱特来看望拿破仑的时候,他正在洗热水浴,已经好几个小时了。拿破仑征求他的意见:“我该去哪里?美国不行吗?”拉瓦莱特回答:“不好,莫罗去过那里。”其实,拿破仑真的在考虑去美国避难,而且向政府要求提供一只船,政府只答复他必须离开巴黎。因为,很多人正拥向爱丽舍宫,嚷着要实行独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