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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微薄纸片的下沿,不规则的锯齿狰狞的嘲弄着他的无知与懵懂。三秒钟后,当空白的大脑渐被一种恐惧的惊惶侵吞占领时,突然意识到一件可怕事情般,王墨天箭步冲到床边,拉开了床头桌的抽屉。里面,一本日记静静平躺,填充着对它来说过于空旷的巨大虚无空间。

他抽出本子,坐在床边,轻轻把本子放在膝头。黑西裤的底色上,乳白色日记本有种出人意料的柔和。墨天闭上眼,从肺腑底部深深吐出一口气,眼再次慢慢张开时,日记已经被摊开。他缓缓的,一页页翻过去,某种潜在的恐惧似乎正躲在暗处偷偷觊觎着他内心的慌张,就等待爆发的瞬间冲出来将他侵吞。

该来的,虽然迟,却依然按部就班,稳稳当当的降临。王墨天抖擞着手指,缓缓将那片似乎被水反复浸过,满页斑驳的纸片移动,移动……直至那道参差的裂痕严丝合缝的契合在那页纸张上。那完美的匹配瞬间将他打入了地狱的深渊,成为一抹连自己都倍加唾弃的孤魂野鬼。

“孩子……没了……”看看上面的日期,王墨天的七魂六魄尽数被震撼到体外,空洞的大脑连空白都有些过分苍白。曾几何时,他竟连自己拥有一个孩子都不知道。他抓起外套就要往外走,可脚还没跨出卧室的门界线,他就被内心的恐惧唬的倏下顿住了步子。

现在的情形看,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车祸把孩子……仿佛刻意逃避一样,王墨天竟然可笑的问了自己一个连他都觉得有些可耻至极的问题:孩子没有了,与Queen对自己的刻骨恨意有什么必然联系吗?念头刚刚闪现脑海,一计重拳就结结实实的从右手发出,随后在在他脸颊上狠狠落下。

“王墨天,你就是个王八蛋,你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真小人。”哽咽的饮泣声从房间内断断续续的连绵传出,守在门外的王墨非夫妇担心的相互对望一眼,“哥,你怎么了!”咚咚的门声刚刚响了两下,便隐匿于那豁然洞开的门中。

王墨非记忆中的哥哥,自小就是他仰望膜拜的榜样人物。坚韧,正直,乐观,积极,这些以往王墨天的代名词此时竟没有一个与眼前这个人符合。湛青的胡茬,微微有些蜡黄的脸色,再配上那个忧伤纷乱的迷离眼神,王墨非有些不懂,这还是那个顶天离地的,能够站在剑桥讲台上作为学生代表对下面乌泱泱千余人侃侃而谈的哥哥吗!

在他脸上,除了可怕的颓废外,再无其他。木然的看了弟弟同“弟媳”一眼,王墨天面无表情的说:“Queen刚刚从日本回来,我要去照顾她。”语气的平淡搭配着与表情极其的不符合,在两人怔仲时,王墨天同他的话一样,不经意间飘然远去。

凌沁身子虚晃一下,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女人竟然没有死,她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小非,我没有听错吧!哥哥说的是Queen?是不是我听错了!”求助的眼神不自觉的飘向丈夫,墨非没有言语,他现在唯能给予给妻子的就是一副坚实的臂膀以及一个温暖的怀抱。

将凌沁圈进怀里,墨非心中暗自祈求:希望那件事情永远的被掩盖下去吧,我们只想平静了……

王墨天赶到医院,在病房门口踯躅徘徊了许久,就是鼓不起勇气去推开那扇门。确切的讲,他真正推不开的是将自己心房锁住的那扇画地之门。

丹拿着电话叫着外面走出房间时,王墨天兜转圈圈的样子便过程完好的呈现在自己面前。“再加一份鸡丝粥,先这样,对,送到刚刚那个地址。”挂断电话,丹尼尔走到他背后,拍了下他肩膀。指间夹着的香烟飘渺出淡淡一缕灰色,墨天静静看着烟蒂由最初的猩红慢慢延伸,最后尽数化成一条灰白的颓废,轰然落地,化成如尘一滩,随风肆意消散。

“一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丢下有些灼手的一截烟尾,倚在天台的栏杆旁。S市的八月,夹带着湿气的风中混杂着扰人的闷热,但对于王墨天来说,这多少对自己冰冷的几乎要冻结的心有丝缓释。丹默默几秒,断断续续的开始讲述那并不完整的故事。

同样的八月,Queen捧着那张薄薄的纸片,心中难以抑制的激动,她要做妈妈了,她有了墨天的孩子。作为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莫过于为爱人生儿育女,看看怀孕的天数,妊娠32天,推算下日子,竟是那并不愉快的一次。虽然那次的他过于凶猛,仿佛带着濒死的决绝一样违愿的让一切发生,不过没关系,他们如今有了这个意外的惊喜,那不悦的过程就让它见鬼去吧。

Queen拿出手机,给墨天发了条简讯:你在哪?发好后,她坐在医院旁边一个小花园的凉亭里等着回复。时间在焦躁的蝉声中缓慢的前行,她拿起手机看看电子表上已经变动大半的时间,有些疑惑:墨天回信息向来很快啊,怎么这次这么久?她滑开电话簿子,找到他的名字,按下拨通键,温柔的将喇叭口贴在耳旁,声音很快就传来了,只不过,并不是那个期待的男声……

一个冰冷而不带一丝感情的女声机械的发音: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the number you dell has been powered off,please redell later……

怎么回事,Queen看着一片迷茫的屏幕,再次确认了号码。并没有拨错。“肯定是没电了!”Queen笑笑,起身朝外面的公交车站走去。非上下班高峰时期,公交上的人比来时略显稀疏,这让刚刚在车上有些憋气的Queen略略好过些。

汽车的四只轮子似乎也感染到她雀跃的心情,无阻力般一路飞快的开抵了目的地——东亭车站。在站点下车,Queen张开五指,娇嫩的太阳不遗余力的散发着光热,阳光漏过指缝,间隔的洒在她脸上,是个好天气……

放下手,Queen步履轻快的朝距离东亭车站五百米不足的一栋楼走去。电梯在七层蓦地停住,密闭的空间在释放的刹那,一种轻松感袭满全身。Queen放开抱住肚子的手,舒缓的呼口气,跨出开启的金属电梯门。

叮咚叮咚的门铃响了许久,难道没人吗?Queen狐疑,去哪里了,今天明明是周末啊。Queen有些遗憾,转身正要走时,对门的一户住家的门看了,“慢点慢点,别摔了。”一个年轻妈妈嘱咐着摇摇摆摆先晃悠出来的一个小女孩儿。女孩儿扎着羊角辫,粉雕玉琢的。Queen笑笑的看着女孩儿,孩子也同时好奇的看向她。

“你是来找王家吗?他们在金门摆桌呢……”Queen听了朝女人感激的点点头,随后迅速的朝电梯方向折返。女人接下来的话她还没及听清就消失在电梯里了。“囡囡,走,妈妈带你去肯德基。唉,是谁这么缺德,人家结婚的喜子都敢撕,也不怕断夭折寿。”经过楼层垃圾箱时,垃圾箱里半个喜子耀眼的悲戚,似乎在抱怨着什么。

如果是别家也许Queen并不熟悉,但是金门就在她刚刚到中国参加模特大赛时入住的五星酒店今日良辰的隔壁。拦下一辆计程车,把写好的地址字条递到司机手中,Queen就眯起幸福的眼睛,看着窗外逐渐倒退的街景。一切看上去都那么顺遂,也那么尽如人意。她轻轻抚着依然平坦的肚子,满足的笑了。

“墨天,你知道吗,我有宝宝了,我有了你的孩子……”如果她能说话,她一定会用最响亮的声音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有句俗语,剧本源于生活,可有时,随意的生活比起刻意的剧本要来的残酷百倍。Queen付好钱,下了车,刚好被金门里面突来的一阵爆竹声惊得愣在当场。好一会儿,声音渐歇,Queen堪堪放下捂在耳朵上的手,安抚着肚子,似乎在说,宝宝不怕,妈妈在。

调整好情绪,她抬步朝里走去,一分钟后,她迎来了喜悦过后的第一个打击,一个极其重磅、力道十足的打击。金门大门上方,一条鲜艳的水红上面写着几个字:恭喜王墨天先生/凌沁小姐喜结良缘,永为同好。Queen揉揉眼睛,没有看错吧,那并排而立的两个名字是墨天和凌沁吗?一个是她心爱的人,一个是她视如己妹的甜蜜女孩儿,他们……

怎么可能……

踉跄的步子把她带向门口,门童向她询问,她木然的指了指门口的长红方向。“哦,是来参加凌家婚礼的吧,三楼金华厅……”婚礼……心中呢喃着一路这两个字,走出电梯,堂皇的房间里,觥筹交错,推背换盏的那个背影不是他是谁!

她不知道自己如何离开,以何种表情离开,总之,当她走在马路上,那声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响起时,躺在地上的Queen认命的闭上了眼睛,让一切都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