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
一直就觉得紫鸢一定是有来历的,早该想到的,她是睿帝放在自己身边的耳目,难怪从不召见她,也不限制她的自由,原来自己一举一动都在对方掌握之中。
“那紫鸢知道阿羽的存在吗?”
阿羽神秘一笑:“没有人知道我在你的府中,除了薇薇之外。”
“那阿羽白天都在哪里?你的头发如此明显,怎么能不惹人注意?”凭阿羽的容貌,想无声留在公主府,怎么可能?
“白天我也能见到薇薇,可是我认得薇薇,薇薇却未必能认出我?”
叶薇一愣之后,猛然想起容烟平凡时的样子,脱口而出:“易容术?”
阿羽微微笑道:“正是。”
“这个阿羽没有教过我。”叶薇低头盯着脚面,语气哀怨。
阿羽低低笑起来:“只要薇薇不赶我走,来日方长,我都会传授给你的,只是一切需要时间。”
“阿羽真的不走?”叶薇抬头注视他,语气认真。
“我还是那句话,除非薇薇不在这里了,否则我绝不离开。”阿羽的语气更认真。
“那好,只要我活着,定不会让阿羽受伤。”叶薇眼中闪烁的坚定让阿羽愣神片刻,才缓缓道:“好。”
“那阿羽给我一些治伤的好药吧?”她想了想又道:“阿羽有恢复内力的药吗?”
“治伤的药可以给你,至于内力的药,薇薇还是去找那红衣姑娘要吧,如果不通过她的手而解你救回朋友的困境,恐怕会打草惊蛇,那样我的存在就将不是秘密了。”
叶薇想了想,觉得阿羽说得实在有道理,决定按阿羽所说去做,去找紫鸢摊牌。拿了阿羽给的治伤药,揣在自己宽大的袍袖中,起身往“雁霞楼”行去。
从回到公主府开始,叶薇第一次走进紫鸢的院落,触目竟是意外的萧索,本以为那样一个艳光逼人的女子,定是喜欢镶金带玉一般的奢侈,虽然她名义上不是主子,但是在这个公主府之内,紫鸢说的的话比夜薇还要“一言九鼎”。
所以看到清冷的院落时,叶薇还是很惊讶的,满园没有种植花草,没有生命力的院子,在夜风的洗礼下,显得格外的没有生机,死气沉沉。院落很安静,本以为紫鸢的院子也会有使女伺候的,可是一径行来,竟是没有见过一个人,她自己住吗?在院子中央愣了愣神,叶薇辨别了一下方向,向内房走去,在将至花厅之际,一阵琴乐之声,抱怀而来。夜薇该是极通音律的,在她的身体影响下,叶薇觉得自己也可以根据琴者的演奏,听出一些琴者的心境。
入耳之声很是凄迷,带着一种今日不知明日事的惘然与无奈,在夜幕中铺了满园的孤寂和萧索之音,琴音极缓,越发显得演奏者的孤高和冷漠。越接近琴声,那种凌人的气势就越是明显,在叶薇看到琴前的那个低首拨弦的红衣女子时,琴音戛然而止。紫鸢低头了片刻,才抬头向叶薇看来,触目一脸的平静,看不出喜怒起伏。
“公主?这么晚了,可是有事情要交代紫鸢?”
叶薇静静打量她,沉稳、大气,果然非同一般。
“我刚刚从凤栖别院过来。”叶薇也不拐弯抹角,单刀直入。
紫鸢眉间神色不动,只是静静地望着叶薇,安静的等待她的后文。
“唐公子说自从住在府中之后,他的身体变得不太好,偶尔运功时会气力不济,他怀疑自己内力渐失,刚刚我试了试,果然是没有多少内力了,紫鸢一直总管府事,我想听听紫鸢的看法?”叶薇神色不动,缓缓说道。
“公主怀疑谁?”紫鸢的眼眸似乎透过叶薇看向了远处。
“紫鸢,我虽然是这个公主府的主人,可是很多事还不及紫鸢这般通透,你说是也不是?”叶薇的眼眸冷漠的扫过面前艳丽女子的脸,漫不经心的开口。
“唐公子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我偶然救起的一个路人罢了,不劳紫鸢在他身上这般费心了。”叶薇顿了顿又道:“我已经决定让唐公子离开了,不过他既然曾经是我的客人,我要对他的状况负责,我不希望一个自由自在的人,从我的公主府离开后,变成一个一生不能习武的废人,紫鸢,你说我的要求过分吗?”
紫鸢的神色动了动,嘴角扯了扯,终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她缓缓走至叶薇身前,手向前一摊,只见在她掌心间立着一个精巧的小白花瓷瓶,通体雪白可爱。
“公主想要的就在这个瓶中,不过在把它交给公主之前,我还想问公主一件事。”紫鸢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不定。
“说吧。”叶薇头不抬,眼不眨,只是直直盯着紫鸢的掌心。
“公主确定要放那个唐真离开?”
“是的,他不过是个无辜之人。”
“无辜之人?”紫鸢微微嗤鼻,她又一探手,从怀中取出一张信件,抖了抖,递到叶薇面前:“公主可要看着这是什么?”
叶薇迟疑了片刻,还是伸手接过,慢慢展开,纸上的文字并不多,却字字惊心:
——唐门内乱,现任当家唐真受到八堂主的共同施压,日前已离开唐家堡,目前唐门事务皆由其堂弟唐轩接手,据悉,此次内乱由来,皆与唐门秘密暗卖火器给离国所引起,前当家唐真的反对造成了此次内讧的引火线,唐真虽不主张与离国做这笔生意,但是其弟唐轩却大力赞成,并煽动八堂主共同策反,逼得唐真逃离,另还有一些唐门内部的隐情,也与这次唐门事变有关联,原因尚不详……后面还有一些,叶薇淡淡扫过,半晌没有言语。
紫鸢缓缓开口:“公主看完之后,以为如何?”
“唐门之事与我公主府何干?”叶薇冷然反问。
紫鸢愣了愣,才道:“此时的唐门犹如一锅沸水,点滴沾身,都会烫伤自己,公主实不该将唐真带回公主府,唐真目前的处境和身份,都将使公主府成为众矢之的,不过既然已经带回,就不该让唐真活着离开公主府,这南都之内,耳目众多,恐怕这唐真的存在早不是什么秘密了,一旦公主救助唐真并放唐真的消息传开,恐怕公主难逃包庇之嫌,更可能卷入这场是非之中。”紫鸢略犹豫片刻,又道:“公主与当今帝君关系本就不睦,如果因为唐真一事,牵连到己身,实在是不明智之举,公主三思。”
说到这里,叶薇真是惊讶了,这个紫鸢不是南朝睿帝的人吗?那她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在帮她吗?略想了想:“紫鸢,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紫鸢似是一愣:“从建府开始到如今,紫鸢已经跟随公主五年了。”
“五年?真是一段漫长的时光,人的一生中能有多少个五年,不知道再过五年,紫鸢还会不会记得世上曾有夜薇这个人存在过?”微微有些自嘲,叶薇微笑着看着紫鸢。
紫鸢恍惚中看着面前女子春风化雨般的一笑,微微觉得不真实,记忆中,这个与世隔绝的少女从来没有这样笑过,自从五年前第一次见到她,对她的印象就很是深刻,那时候她一身白衣,如同新丧,静静地独自坐在“听歌”抚琴,琴音绵长而悠远,仿佛弹奏之人已羽化登仙、不在人间一般。
紫鸢是个自视甚高的女子,但是当她第一眼看见夜薇的时候,还是被她震住了,说不上什么原因,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不过是个孤身一人的前朝公主罢了。那是怎么样一个孩子呢?安静沉默如同死去,她的眼中看不见旁人,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在看见紫鸢的时候,依然淡漠没有表情,甚至连长时间的打量也不曾,只是浅浅说道:“紫鸢吗?嗯,留吧。”接着抚琴,犹如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突然间心中仿佛中下了一枚刺,看不到,摸不着,可是会痛,却不知道如何解治。
紫鸢心高气傲,从不曾被人这般漠视过,从不曾……不过是个孩子,不过是个前朝公主。
沉思被打断,只听叶薇轻声道:“紫鸢,你可想过离开这里?离开公主府?”
紫鸢愣住了,半晌才道:“紫鸢不会离开。”
“为什么?因为那道无人可以反抗的圣旨吗?”叶薇的脸上满是讥讽之色,手却是伸向紫鸢:“瓶子给我吧。”
伸手接过紫鸢手中的白瓶,触手微温,还沾有紫鸢手掌心的余温,盘绕不去。
紫鸢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的看着渐行渐远的蓝色身影,她始终不曾回望,不曾……
一如当年那般的漫不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