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薇走出那个令她压抑的继勤殿后,大大的呼出一口,又狠狠甩了甩头,接下来大大叹了一口气,其实自己早就明白的,不是吗?公道从来都不是站在弱者这边的,自己的坚持不过是赔上两个替罪羊的性命罢了,再凶恶的人也是有亲人的不是吗?那两个文府的家奴也有妻儿老小需要养活的吧?自己做的真的是对的吗?不知道。这里不是现代,她的执着换不来平等的对待,只不过是将结果引向另一个歧途,逍遥法外的人依旧逍遥法外。
心情真的很不好,叶薇狠狠的将脚下的一个碎石子踢飞。依然不能完全控制自己那来的莫名其妙却又无比强大的内力,石子飞出去很远,落在了远处的荷花池中,惊散一团色彩斑斓的花锦鲤。之前引路的宫人将叶薇带至一个花园后,就离开了,据说一会和睿帝一起的午膳就在这里进行了,放眼四周,一片繁华、花团锦簇,自己府中的花海与这里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叶薇自嘲的撇撇嘴,富贵荣华呀,可真令人动心;权力地位呀,可真让人疯狂,只有那些活在金字塔顶端的人才有资格保有生之尊严,其余匍匐脚下的众生只能卑微的苟延馋喘吗?这世上不平之事怎么如此之多?
心中郁结,顺着刚刚石子飞跃的路线慢慢行去,还未靠近荷花池,已经有醇香扑鼻而来,午宴的长席已经排开,酒肉蔬果横陈其上,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那勾引叶薇的香味就是席上精致的酒壶中所散发出来的。
突然想要喝一些酒,很想很想。走至跟前,一把抓起一个做工精美的酒壶,哼,真奢侈呀。举壶饮下,那酒和现代的酒喝起来的感觉很是不同,甘醇冷冽如甘泉的甜美,还有一种淡淡飘散的桃花香,真是令人意犹未尽,自己酒量其实不错,可以再喝一点,想到这,叶薇举壶再饮,这样举举停停,一会儿功夫,这壶酒就被叶薇一个人全喝光了。这酒壶真小,不禁喝,叶薇微醺的想。
这里景色很美,再加上这美酒,真以为自己置身仙境了,嗅着风中飘散的香味,叶薇感到自己真的有些醉了,醉了好,醉了就能忘记那些烦恼了,就能忘记自己难测的前途和命运,就能忘记那些不公和伤害,就能忘记那些卑鄙阴险冷漠。可是自己为什么还是那么该死的清醒呢?叶薇嘲弄的想,她没忘记自己还身在皇宫,这里看似是天堂,实则深渊的所在,一步踏错,粉身碎骨。
脚步微摇,慢慢走近荷花池旁的凉亭中,想要醒醒酒,一低头,不经意间看见中央的石桌上放着一把凤尾古琴,叶薇不懂琴,可是也能看出这把琴的不凡,琴身古朴素雅隐含孤傲之气,轻挑琴弦,“铛……”耳中清越之音不断,余韵悠长,好琴。叶薇趁着酒兴来了兴致,这具身体本就精通古琴,再加上这段时日阿羽的耐心教导,弹琴对于叶薇来说已是驾轻就熟。
拽起自己的衣服下摆,不让自己被它绊倒(真亏她还能想起),一屁股坐在古琴跟前的石凳上,平铺衣袖,双手轻搭琴弦,同时借着酒意将那首歌哼出:“敢问天涯在何方,一个人一壶酒,风里浪里飘流,水里火里奔走,天大地大任我游……想要高飞却越陷越深……真正拂抽的能有几人……”这歌的曲调和歌词都透着一种超然离世的豁达与洒脱,此时唱起更是暗合自己的心境:想要高飞却越陷越深……
意犹未尽的弹唱第二轮的时候,意外的竟飘来一段箫声相合,竟是和刚刚自己所奏一分不差,叶薇暗惊,是谁偷听她的弹唱?而且好强的乐感和记忆力,只听一遍,就能以萧相合。惊讶之中,只觉得酒也醒了几分。叶薇手下一顿,琴声和清唱都戛然而止,只有那箫声由远及近,渐渐清晰,如在身旁。
微微抬眼,亭前立着一名男子,双手擎萧吹奏,眼中却是一片温润的笑意,这人一身绛紫色的朝服,仿似踏着春风而来,所到之处皆有一种万物复苏般的感觉。叶薇打量着他一曲奏完,依旧没有言语。又是一个不认识的人,身着官服,从那精美的绣工来看,品阶不低,官服前襟隐约有金线绣成的白鹤,看来是个文官,举止优雅、进退得宜,看来有着良好的教养,此时此地现身此处,应该也是睿帝邀请来午宴的人,此人是谁呢?正在不解之中,又一个爽朗的声音解答了她的疑惑。
“不愧是南朝第一的‘天音公子’!妙堂兄端的好箫声。”来人人未至,语先行,声音爽朗,毫无做作之感,未见其人,已让人有三分好感,叶薇不由聚目观瞧。只见来人身型挺拔,姿态矫健,顾盼之间,一股英武之气,身着深紫色分花朝服,前襟隐约有虎啸之势,是名武将。
那被称妙堂兄之人扭头看见他,不禁一笑:“承蒙慕容将军夸赞,林某真是面上有光啊,哈哈。”
这两人气质迥异,可是笑起来都有一种旷达坦荡之感,让人心生好感,观这二人言谈之间似是极为熟稔,看来是老熟人。叶薇不着痕迹的从石凳上站起,退出凉亭。午宴似乎就要开始了,来的人越来越多,不认识的人占了绝大多数,举目望去,只识得那白衣飘飘的一人,心中叹口气,不情不愿的挪过去,坐在他的身边。
容烟其实是尾随叶薇而至的,但是他没有惊扰她,远远看着她喝酒、看着她皱眉、看着她抚琴、看着她歌唱,她今天心情一定不太好,发泄一下也好。见她坐在自己身边,容烟嘴角泛起笑意:“舍得过来了?”
“哼!”叶薇冷哼一声,甩头不理他,容烟对待咏春爹之死这件事的态度,让她不舒服,可是自己却没有理由责怪他,只能暗自生气两人没有“心有灵犀”。
见她不理睬自己,容烟也不以为意,自斟了一杯酒,轻抿了一口,随即笑起来。
“你笑什么?”叶薇扭头不悦的看他。
“我倒是不知道公主原来是个千杯不醉的主儿。”他的眼眸灿若星辰,从里面可以看见自己的倒影,让叶薇的心一悸。
“公主,公主!喂,容大人,我和你很熟吗?叫的倒是挺琅琅上口的。”就是和他对着干。
容烟看着她因喝酒染上桃花色的双颊,慢慢低头靠过去,在她耳边低语:“不熟?你我刚刚才肌肤相亲过,莫不是公主喝了酒,忘性大了,需不需要我提醒一二呢?”他宽大的衣袖一展,假装替她摘下头顶的落叶,其实是在瞬间遮掩下亲了一下她的耳尖,那滑软的舌留在自己耳朵上的触感,让叶薇心跳加速起来,脸不争气的更红了。
“你干什么?”抬手在他腿上掐了一把,用劲不小,听他暗暗抽气的声音,叶薇低头抖肩笑起来,活该,谁让你调戏我!
“你这狠心的丫头。”他故作一脸哀怨。
两人之间自以为平静的互动,落在有心人的眼中,和打情骂俏没有什么区别,不过说回来,俩人难道不是在打情骂俏吗?
注视到有一道灼灼的目光盯紧自己时,叶薇没缘由的颤了颤,顺着那似是烧灼起来的目光望过去,触眼的是两汪无边无际令人沦陷的冰潭。
好冰冷的眼睛,好狂热的眼神,奇异而又矛盾的组合汇集在那男子的眼眸中,极致的冰冷和极致的狂热,如此和谐的出现在同一个人的眼中,叶薇脑中奇异的想到那个经典的形容:冰火两重天。那是一个眼神冰冷、神情漠然、满身华贵、孤傲之气笼罩的男子,他一身浅金色的华袍,束发金冠,腰系金色宝玉带,看起来金碧辉煌般的贵气逼人,令人不能忽视。
让叶薇不安的是他的眼神,他盯视自己的眼神,让叶薇觉得自己就像是他思谋已久的猎物一般,有种在劫难逃的错觉。还有他那炽烈的眼神,和眼底那抹执着的固执,都令叶薇心悸和不安。
似是察觉了叶薇的紧绷和不安,容烟抬头扫了一眼那金衣男子,无声息的将叶薇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叶薇微微愣住,却又突然觉得安心,他是在安定她浮动的心吗?瞬间忘记了自己还在和他冷战,大力的反握住他的手掌,感受他自他掌心传来的温暖。一切都在酒席桌下进行,就像两人之间独一无二的暗号一般,没有旁人,只有彼此。
可是对面冷漠的金衣男子似乎隔着桌子也能看见两人紧握的双手一般,怒气无声无息的蔓延上他的双眸,他盯着叶薇,右手上的酒樽被他捏的格格响,叶薇幻想那是自己的脖子,不能控制的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