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移魂娘子囧新郎
1221500000010

第10章 错嫁,蜡炬成灰

半夜三更。

赵家宅子里,猝然传出尖锐的呼喊声:“大少奶奶悬梁自缢了!大少奶奶悬梁自缢了!”

一个翠衣丫鬟大惊失色地从赵家少爷元配如依的房内冲出,一面高声呼喊,一面跌跌撞撞奔向内宅那间洞房。

须臾,洞房里头也响起惶惶的叫唤:“来人哪!二少奶奶晕厥了!”

赵家宅子里的每间屋子都亮了灯,仆人、丫鬟慌慌张张冲出房门,在长廊上来回奔走。

赵财旺歪披了一件大马褂,趿了一只鞋子,从后院绕出,奔向前院。一入洞房,他直扑床前,冲躺在床上的儿子叫唤几声,得不到回应,他急得跳了脚,“这是怎么回事?”

“大少爷兴许是醉得厉害!”

仆人笨手笨脚地往少爷嘴里灌些醒酒的苦茶,敷了热毛巾,凑到少爷耳根子旁大声叫唤,折腾许久,大少爷仍无一丝清醒的迹象。

丫鬟们也挤在房间里头,七手八脚地帮二少奶奶包扎了额头的伤口,穿好衣服,扶到椅子上,往昏厥的人脸上泼了些冷水,叫唤几声,二少奶奶终于动了动眼皮子,悠悠然转醒。

“新媳妇啊,这、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赵财旺性急地冲到媳妇面前,“你倒是说句话呀!”

无情的神智尚未完全清醒,经公公这一嚷,脑子里更是嗡嗡作响,她颦眉扶额,双眸半睁,低垂的视线恰巧落在墙角,墙角有个光点,正是那面镜子。

弥漫在洞房里的迷香,朦胧了的镜面,再次倒影出不可思议的幻象——

一具烧成焦碳状的骸骨扭动在她面前!

她缓缓放下扶着额头的手,缓缓抬头,震惊的目光直指站在面前的赵财旺。“不!这是噩梦!是噩梦!”惊恐地摇着头,她站了起来,一步步退至门口,在众人愕然的目光注视下,她白着脸尖叫一声,赤足迈出门槛,绕长廊一通狂奔,口中直呼:“不!我不嫁了——不嫁了——”

房内众人面面相觑,赵财旺满头雾水地看看墙角,角落里躺着一面镜子,镜中映着他那张充满困惑的脸。有个丫鬟在小声嘀咕:“二少奶奶是不是……疯了?”

奔出房外的无情,鬼使神差一般,闷头冲进了一间厢房,听得房梁上细微的响动,喀咝、喀咝,梁上灰尘扑簌簌地往下落。

她屏住呼吸,抬头一看……

她看到一个人,一个悬在房梁下的死人!

艳红的绣花鞋荡在半空,悬梁自缢的女子长发披散,盖在脸上,没了缟素麻衣,那个叫“如依”的女子身上竟穿着“花弄影”昨日里那袭红嫁衣,红似血的颜色,刺入眼中,无情惨白了脸,踉跄后退,退出厢房,疯也似的奔至赵宅前门,奋力打开门,想逃出去时,却被护院的家丁拦下,又拖又拽,送回昨日的洞房里,反锁了房门。

“快将少爷抬出房,送到药铺郎中那里去诊治!”

赵家老爷在院子里吆喝。

一众家丁仆役用一张软榻抬起少爷,一行人行色匆匆地奔着门外去了。

赵家只留了几个壮丁,在洞房门外看守着,房门上还加了把大锁,窗格子也被模板条子钉得死死的。

洞房里,不闻新人笑,只闻新人哭。

无情心底有个声音在哭,她仿佛听到花弄影如嗟似泣的哀叹,突然之间,交叠错乱的感觉被肉身里沉沉的哀郁所取代。

无情腾空了脑海里的神思,由着如潮般的忧伤涌上心头,将她整个灵魂吞噬——真真切切的,属于花弄影自己的情感,掌控了这具肉身,这一刻,泪水肆意地流淌在脸上,凄凉的哀郁,冰冷冷的,无助而无望般,尽情宣泄!

泪水流尽时,“花弄影”痴了一般,独自站在那张“富贵如意”的床前,背对着一床鸳鸯被褥红枕头,面朝窗口,一点阳光照射进来,照着面如死灰的她。

恍惚间,一声嬉笑,在她耳边回荡:

“你若有心娶我,何须顾虑太多?找个理由让你父亲点头应允,我便能嫁入赵府,做你的……”

“小妾?”桃花眼儿一眯,纨绔子弟当真只识得美色,却看不穿她那番心思,“我爹收惯了典当来的宝贝、占便宜的事他肯做,让他吃亏可是比吃砒霜还难——叫他拿钱出来置办婚事、再给我纳个妾室,他铁定不应允!况且……”愁云满布,整日里游手好闲、没本事的少爷只知抱怨,“况且我那个正房元配有了身子,怀上赵家骨肉,想休她,难唉!”

“女人生孩子,是道生死关,与阎王只隔一张纸!”

“花弄影”冷静得很,冷静地卖着媚态媚笑,似嗔似恼地戳一下他的脑门子,酥麻了这纨绔子弟轻飘的骨头,“你呀,开个窍!趁早将我迎娶入门,不然……我可要另觅良人咯!”

“你是说……”美色当前,神魂颠倒的赵家少爷竟也抚掌而笑,“让她生不出孩子,或者索性让她……”

“嘘!”

一根手指,俏生生地点在他的唇上,她流目巧笑,“这可不是我说的!我只问你,娶是不娶?”

“娶娶娶!”茅塞顿开,他手舞足蹈,“你等着,过几天,我就来娶你为妾,纳个二房,叫旁人看看本少爷的桃花运!”当真是命犯桃花,连本镇的花魁都下嫁与他做个二房小妾,准保让那帮酒肉朋友艳羡了他!

那日,她眼瞅着他手摇折扇、一步三晃悠,如踩云端般轻飘地去了……

三天后,她听说赵家少爷的正室如依小产生了个死胎。

六天后,她听说赵家老爷应允儿子纳妾为赵家续上香火。

后来,她又听说赵家在发喜帖筹措婚礼喜宴时,那个刚死了孩子的赵家大少奶奶竟披了一身缟素,擅自离家游荡在外,整日神智恍惚,又哭又笑。

到了迎亲前三天的那夜,她隔着窗,似乎看到一个身披缟素的女子遣人送来一张床、往赵大掌柜的当铺里典当,又看到那女子隐身在当铺后面……

之后,当铺起火,赵大掌柜却被那张玉石床挡在火烧不到的土墙死角里,没有被烧死,赵家的纳妾事宜照常进行。

昨日,花弄影,终于跳出大染缸,嫁入赵家,为妾!

今日,洞房里,触目惊心的——猩红一片!

噗嗤——

烛火熄灭。

花烛也流干了泪,站在床前的新娘子,缓慢地挪动脚步,弯腰捡起了墙角那面巴掌大的镜子,坐到栉妆台前的圆凳子上,举起镜子照一照——

镜子里倒影着的那张脸,隐约的,叠了层阴影,镜中人看似淡然如水的眼眸,慧黠地冲花弄影眨了眨,眼底满是无奈和怜惜。

“当个无情之人真好!”照着镜子,花弄影冲镜中叠的那张脸说道:“人若无情,活着时就不会感受情殇……不会心痛、不会痛到身心俱乏了……”

“……没有为情所困,也没有为情所牵,这姻缘……不似姻缘!”映在镜中的人,动了动嘴唇,凄然哀郁的声音忽转,变得淡然柔婉,却也是轻轻一叹:“没有情感所系的婚姻,如同嚼蜡!我代你出嫁,终是——无情错嫁了……”

一个爱错,一个嫁错,错了,便是错了!今生,再无重头来过的机会。

“我们……该回去了……”

“花弄影”颤巍巍地站起,抓来一根残烛,重又点上火,镜子里蹿然着毒烈的火苗,映入眸中,镜中人本是淡然轻叹的表情倏地一变,眼底竟浮了惊恐之色!

“你怕火?”看到镜子里那张脸忽变的表情,花弄影却兀自言语,“怕什么自然就会去回避什么!今日,这新人洞房里满目都是红,红得像滴血……红得像是要烧起来了!”

“真要烧起来……无情,你怕不怕?”花弄影看到镜中人惊怵万分的脸,忽然笑了,“别怕,看着它!这火苗真美……看着它,你或许能想起什么……”

无情能否想起什么,她不知道,此刻,她脑海中唯一回想的,是那个叫如依的女子自缢在房梁下的那一幕场景……

妖艳扭动的火蛇蹿入眼底,毒辣辣地烫在心口!

眼底弥漫着悔恨的泪水,她一步步走向那张床,举烛,仰头望向床头飘曳的红纱,眼前又浮现了那夜当铺里冲天的火光……

砰——

蹿了火苗的蜡烛,落在了鸳鸯被褥铺裹的那张“如意”床上……

喀嚓——

捧在手中的那面镜子,突然裂了条缝隙,有两缕淡渺的轻烟,被裂缝中猝然迸发的金芒所吸,丝丝袅袅的,穿镜而入……

赵家大宅,在喜事迎门的第二天,遭了祝融之灾!

有人看到——

熊熊蹿然的火光里,依稀映着一张精心打扮的新娘妆容,一袭红嫁衣,美艳如花的新娘端坐床前,头上戴了一顶奇异凤冠,凤冠上红芒大炽,笼住了新娘眉目,独见凤冠新娘的唇边,凝住了一抹自嘲的笑,孤寂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