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2月20日
成千上万的人往往集中在一个不大的地方生活,不管他们怎样破坏这片土地,将它搞得遍体鳞伤,不管他们怎样在土地上堆满石头或铺上水泥、沥青,使任何草木都无法生长,不管他们怎样努力铲除各种从夹缝中冒出来的青草,不管他们怎样用煤烟或油烟熏黑、污染这片土地,不管他们怎样不断砍伐树木、驱动动物,但是春天依然是春天,即使在空气污浊的城市中也能感受到春天的来临。艳阳高照,草木飞长,大地又复归绿色。凡是在人们没有把草根完全铲光的地方,春风一吹,青草又开始生长,它们不仅生长在城市中心林**的绿油油的草坪上,而且从铺路的青石板的夹缝中冒出头来。而梧桐、松树、杨树都伸展开它们有浓郁香味的枝叶,椴树身上也凸显出众多破皮而出的幼芽。
喜鹊、麻雀、鸽子都闻到了春天的信息,在欢乐地筑巢,墙壁角落的苍蝇也被阳光晒热了身体,嗡嗡的叫了起来。春天是快乐的,无论草木、飞鸟、昆虫或孩子都感到欢乐无比。但是那些政客或谍报人员并没有因为春天来了而稍稍开心一些,而是继续欺骗和折磨自己,或者在继续相互欺骗和互相折磨。在这些人心目中,神圣而重要的不是这个春天的早晨,不是上帝的世界的美,这种美为了造福天下众生而存在,它带来和平、协调和爱。有些人认为神圣和重要的不是这种美,据他们看来,最神圣和最重要的当务之急是怎样使用阴谋诡计去制服和统治别人。
因此,在中央情报局的办公室里,人们认为神圣而重要的不是大自然赐予的一切生物和一切人的春天的和谐和欢乐,而是前夜收到的一份公文。纸上有印刷号码和红头标题,其内容为:今天,2月20号,肯尼迪部长要在九点钟之前接触羁押在秘密监狱中的1号囚犯。
于是根据这一纸书面命令,2月20日早晨六点,一队全副武装的中情局安全部队走进了内部监狱中戒备最为森严的D区,尾随着他们步入走廊的还有一男一女。女人绷着脸,额头似乎还在冒汗,留着一头齐肩的棕色短发,那身干练黑西装的领口别着一个柳叶形徽章。她是艾琳肯尼迪,中情局反恐部门的新任长官,也是猎户座小组的最高长官。
“艾琳,要来块巧克力吗?”旁边比她高了一头的黑发男人拍了拍肯尼迪的肩,递上一块牛奶巧克力。
“谢了,詹斯。你觉得能成吗?”
“Come,你又不是不知道。”詹斯耸了耸肩,“我手里拿到的那份档案基本都被划了,他们干吗不连她的名字一块划掉。”他扫了眼周围向内倾斜的白色金属墙壁,又看了看脚下的压力感应地板,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嘴唇。这里恐怕是全世界防守最严密的监狱,D区的13号牢房长期以来都处于无人状态,而现在则关押着全世界最危险的犯人。
“但这肯定个疯狂的计划。”詹斯接过肯尼迪手里的包装纸,又取出一块巧克力,掰下一瓣含在嘴里。
“谁说不是呢,”肯尼迪含着巧克力含混不清地说着,“但是我们现在没得选了,你需要一个新搭档,但猎户座又不能公开招聘新人,还不能从其他的部门明目张胆地挖人。”
“所以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她喽?”詹斯挑了挑眉毛,看着手里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很文静,梳着一头及腰的金色马尾辫,脸上绽放出开心的笑容,不带丝毫虚假。詹斯的目光草草掠过女孩优美的曲线和她身上那身普林斯顿的修身校服,最终停在了女孩精致的面庞上,准确的说,是她的眼睛上。那双眼睛是极其罕见的酒红色。
“她有白化病?”詹斯把照片递到肯尼迪面前,皱起了眉头。
“没有。”肯尼迪扫了眼照片继续向前走。
“那她的眼睛是怎么回事?我不可能和一个白化病病人搭档,那里是贝鲁特,她会被太阳晒死的!”詹斯的鼻孔中发出了粗重的呼吸声,他抓住肯尼迪的肩膀让她停在原地,让她直视他的眼睛。
肯尼迪停了下来,前面如临大敌的安全部队也自然停了下来。
“詹斯,我向你发誓,她绝对没有白化病,”肯尼迪拍了拍詹斯的小臂,示意他冷静下来,“但她的眼睛,那是个秘密,我不能告诉你。”说着,肯尼迪丢下一脸困惑的詹斯继续向前走去。
“卡夫卡?”詹斯转头看向如临大敌的中尉,“她是谁?”
“她是谁?她是三天前进D区的,”卡夫卡中尉舔了舔嘴唇,语气有些怪怪的,“当时,是十几名荷枪实弹的特勤小组押运过来的。接人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会是个虎背熊腰的凶恶大汉,谁知道车门一开,出来的却是个挺瘦弱的女人。”
“有意思。”詹斯赶紧催促道,“接着说。”
“这个女人,是个普林斯顿的心理学博士,因为2月4日在以色列以间谍罪被捕。以色列人笃信4号那场造成73人死亡的空难是她引起的,她还声称她在过去半年里杀了二十多个人。”卡夫卡的语气逐渐沉重起来,“但根据FBI提供的情况,那些人并不是她杀的。在她所说的死亡事件中,的确有一部分命案,但凶手都已经认罪伏法。余下的一部分,则根本就不是命案,而是自杀或者意外事故。”
“非分离性的身份识别障碍?还是妄想型的精神分裂?”詹斯凭经验随口猜了几句,接着便摇摇头,觉得身旁的中尉在蒙他,“不对啊,既然如此,为什么需要武装押运呢?”
“因为她压根就没病!”卡夫卡直勾勾地看着詹斯,随后稍稍缓和了口气,说,“她进来后,我们对她进行了深入的生理与心理评估,没发现任何精神疾病的症状或是征兆。后来,我们又详细调查过她的成长经历和家庭背景,也没有发现足以致病的因素。”
“很矛盾。”詹斯问,“再后来呢?”
“一开始,我们把她安排在C区。”卡夫卡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之后不到一周,C区的一名警卫就遭遇车祸身亡,又过了一个多星期,调任过去的警卫,从肯尼迪楼楼顶跳了下去。后来我听说,两名守卫都为难过她。”卡夫卡吞了吞口水,接着说道,“一天后后,C区的两名囚犯在牢房里自残而死。巧的是,他们分别是那个女孩的左右邻居,而且从监控和警卫的反映来看,两人之前都对她有过挑衅行为。”
“于是,你们就开始怀疑她了?”詹斯挑着眉头看了他一眼。
“联想起FBI提供的情况,这样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卡夫卡连续眨了几下眼,说,“我们再次对她进行了全面的心理评估,仍旧没能发现任何精神疾病或者心理障碍。但随后,与她相关的死亡事件又接连发生,最终,梅杰维区一致决定,把她转移到了D区。”
“D区。”詹斯看着面前的路,心里微微咯噔了一下。因为这几年没少跟梅杰维区打交道,他对这家CIA位于弗吉尼亚州的秘密监狱还是有些了解的。监狱里一共四个区,字母越靠后,代表里面居住或关押的犯人越危险。
“D区不大,一共只住着十几个犯人,都是你不想再见第二面那种。”卡夫卡的眉毛抖动了几下,“D区的管理比奥斯维辛还要严苛,犯人们吃喝拉撒都在病房里,每周只有不到两个小时的户外活动时间,而且还要带着手链和脚链。两天后,一个绰号‘恶鬼’的犯人,在房间里生生地磕掉了自己十几颗牙,流血而死。据D区的两名医生说,两天前的户外活动时,‘恶鬼’和那个女孩,有过两三分钟的简短交流。”
“这种联系,是不是过于牵强了?”詹斯摇摇头。
“没有直接证据,确实牵强。”卡夫卡叹了口气,“但你换个角度想想,这种牵强,或许正是那个女孩无法被定罪却被引渡回来关在这里的原因。你知道么?现在,从最高法院到FBI的反间谍部门,所有人都坚信,那九十多个人就是她杀的。你的上司肯定比我们更清楚其中的是非曲折,至于为什么没给她定罪,除了缺乏直接证据,恐怕还有别的什么原因——这就不好妄论了。”
看着卡夫卡认真严肃的表情,詹斯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女人,真有你说的这么厉害?”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卡夫卡收起严肃的表情,心有戚戚的打了个寒颤,“我现在跟你说再多也没用,你自己见她一面就知道了。”他往前凑了凑,用神秘的语气说,“监狱里的间谍,都只是普通货色。跟那个女孩聊聊,你就会明白,她才是真正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