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纪琛(1844-1912年),字凤如,系曾国藩的第三女。她与两个姐姐一样,从小受过严格的家训,诸如女子无才便是德,勤俭持家,对公婆和丈夫应当逆来顺受等封建礼教,是她们必须温习的功课。从而,她虽生长在官宦之家,但并未成为一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她与丈夫罗允吉的婚姻,则是由其父曾国藩念与罗泽南旧好的关系而决定的。本来,曾国藩起初并不打算与罗泽南联姻。他在1856年12月给曾国潢的信中说得很明白:与罗家联姻的事,暂可缓议。因为“近世人家,一人宦途即习于骄奢,吾深以为戒。三女许字,意欲择一俭朴耕读之家,不必定富室名门也”。这时,罗泽南已经战死,他的儿子被恩赐为举人,仍是一位贵公子。到了1858年,他通过认真考虑,觉得罗允吉虽系恩赐举人,有了功名,但需好好调教方能成为大器,只有使其成为自己的女婿,才能名正言顺地代替好友以尽父辈之责。所以,他在家书中决定:“惟三女儿订庚之事,必须于今冬明春办之,即请两弟为我代办。”尽管这位未来的女婿罗允吉是罗泽南之妾所生,可是曾国藩并不看重嫡出庶出之别。1862年5月,曾纪琛与罗允吉的婚礼终于湘乡老家由曾国潢一手操办。此后二三年间,罗允吉由曾国藩调到自己身边,为其延请教师,严格督教他用心读书深造。尽管罗允吉“性情乖戾”,但曾国藩对他赠以“忍”字条幅的同时,亦耐心期望他读书上进。对于曾纪琛,曾国藩则反复教导她应当谨守妇道,曲意侍奉婆母,不得显现出怨恨之色。因此,曾纪琛面对性情悍厉、为人刻薄的婆母,总是百依百顺。据曾纪芬回忆说,1865年曾纪琛在两江总督署生下一子,刚过两个来月因就曾国藩奉命率兵北上剿捻,家人迁移回湘,曾纪琛一想到难以伺候的婆母,心中闷闷不乐院“姊之姑为罗忠节之妾,性颇悍厉,姊惮于行,临别悲恋不已。”由此可见,曾纪琛的婚后生活是颇不顺心的。更值得同情的是,曾纪琛的丈夫罗允吉性格又很暴躁,“凡事稍不如意,或身体稍有不适,辄怒,旁人莫有能劝之者”。这对曾纪琛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但她还是尽力忍耐,逆来顺受。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封建思想的影响之下,曾纪琛尽管生有两个儿女,但儿子不到三个月即夭亡,后来亦未生育,于是她劝罗允吉先后纳妾两人,一为洪氏,一为张氏。洪氏生有一女一子,其子罗长焘系遗腹子,时为1888年。
曾纪琛作为洪、张二氏的大姐,在痛失丈夫之余,常常婉言劝慰洪氏好生保养身体,使其几月后顺利生产。洪氏所生之子罗长焘,尽管不是曾纪琛的亲生儿子,但她非常高兴,整日与张氏悉心照料洪氏母子,家务处理得井井有条。自此时起,曾纪琛的后半生与洪、张二氏一起共同担负抚养罗长焘成人的重任。她亲自为其延师入学,把罗长焘作为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在曰常生活小节方面都给予严格要求。据罗定乐在《忆伯祖母曾凤如》一文中说:曾纪琛常常教导罗长焘要以他的祖父罗泽南和外祖父曾国藩为榜样,“要忠厚培心,要和平养性,要诗礼启后,要勤俭持家”。但罗长焘生性清高,无意科举之业,整天与一些同乡青年狩猎于山林。曾纪琛对其忧虑不安,但也无可奈何。1912年春,长孙罗延庆出生,已是衰病之年的曾纪琛感到非常高兴。她在临终前嘱咐罗长焘夫妇说:“他日光我罗门第者,必是子也,汝等宜悉心罗允吉自幼丧父,受到曾国藩的关照颇多;但他出息不大,只做过中下级之类的官职。
罗允吉渊1846-1888年,字兆升,湖南湘乡县善庆乡(今属双峰县石牛乡)人,系罗泽南次子,恩赐举人出身。他有一个哥哥叫罗兆作,与他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只比他大半岁,后来娶湖北巡抚胡林翼的小妹为妻。他的母亲周氏是他父亲的侧室,为人尖刻不讲情理。罗允吉从小受到母亲的宠爱,性格暴躁,遇到不称心的事就大发脾气,与曾纪琛结婚以后也是如此。曾国藩为此大伤脑筋,并曾赠以“忍”字条幅,希望他作为座右铭,借以修身养性。
曾国藩认为,读书可以变化人的气质。因此,他在罗允吉与曾纪琛成婚之后,非常重视督教这个女婿读书学习的问题。在1862年4月下旬给曾国潢的家书中指出:“罗允吉婿从邓师读书甚好。业经成婚之后,欲将各书——温熟,势必不能。惟求邓师将《五经》点一遍讲解一遍,正史约亦讲一遍,不求熟,不求记,但求经过一番而已。”他还表示,邓先生辛辛苦苦教了罗允吉一年书,如果不想继续教下去了,“明年或另择师专教罗婿亦可。”过了一年时间,曾国藩又把罗允吉带在自己身边读书受教。罗允吉在这段时间里颇为认真,读书有恒,受到曾国藩的赞赏。在待人接物方面,罗允吉做得也不错,与袁榆生的表现不一样。因此,曾国藩在1864年9月致信曾国潢说:野袁婿自五月赴金陵,至今未归。罗婿于八月十六日先去,为沅弟叩寿。”然而,可能因从小未能打下坚实的学习基础,罗允吉始终是一个恩赐举人,在正规的科举道路上没有什么作为。后来,他去了陕西做小官,相继娶了两个小老婆,于1888年因病去世,时年四十二岁。
六为变法维新以身殉志的曾广河
曾纪纯(1846-1881年)系曾国藩第四女,出生于京城,幼年生活优裕,受过严格的传统女训教育。她的婚姻以喜剧开始,而以悲剧结束。
由于曾国藩与郭嵩焘是至交好友,所以曾纪纯与郭依永的婚姻,在1858年就由父辈正式确定下来,当时他们俩人已是十二三岁的少年,朦胧之中有着彼此爱慕的情意。1865年,曾纪纯和郭依永双双成长为大姑娘、小伙子,已经到了成婚的年龄了。曾、郭二家对此事均给予了足够的重视,曾国藩在1865年9月下旬专门写过两封书信给曾纪泽兄弟,详细交代了成亲事宜。首先,有关迎亲送亲之礼,曾国藩认为必须讲究。当时,郭依永随父在广东,曾纪纯则随父兄在南京,但两人老家都在湖南。起先,郭嵩焘主张将曾纪纯迎接到广东成婚,但曾国藩的态度是:“吾意决不肯由轮船海道行走。”他的理由是“嘉礼尽可安和中度,何必冒大洋风涛之险?”。至于成婚地点虽不应由曾家来定夺,但礼数应该到场。南京不是曾家人故乡,因此曾纪纯必须先行回湘,再定成婚日期和地点:“至成礼或在广东或在湘阴,须先将我家或全眷回湘,或泽儿夫妇送妹回湘,吾家主意定后,而后婚期之或迟或早可定,而后成礼之或湘或粤亦可定。”
其次,曾国藩经过慎重考虑,认为成礼地点“在湘阴为正办”。他的理由是:郭嵩焘去年嫁女,既然可以在湘阴由他的弟弟郭昆焘主持,则今年讨儿媳妇,也可以在湘阴由他弟弟郭昆焘来主持。“金陵至湘阴近三千里,粤东至湘阴近千里。女家送三千,婿家迎二千,而成礼于累世桑梓之地,岂不尽善尽美?”当然,郭家如不愿在湘阴成礼,仍坚持要在广东,那么“我家全眷暂回湘乡,明年再商吉期可也”。
过了一个来月,因郭嵩焘在广东巡抚任上与两广总督瑞麟不合遭罢黜,曾纪纯与郭依永的婚礼不得不延期至1866年11月下旬在湘阴进行。出嫁之时,欧阳夫人亲自送亲由安庆船上发轿,场面颇为壮观,曾纪泽特作《送四妹归郭氏呈筠仙丈二首》以示诗情:“夜半天东起瑞霞,笙钟环绕七香车。穿林戢戢竹初笋,照眼纷纷梅自花。室揽众山来户牖,田留数顷课桑麻。借斟卮洒醉吾妹,庆汝于归积善家。刘公两鬓早成霜,德业与公成雁行。缟纻几家相许与,关山万里各行藏。鸣鸠乳燕春将及,风虎云龙事未央。颐性林泉真早计,东山何以慰民望。”事前,曾国藩吩咐曾纪泽兄弟,“凡衣服首饰百物,只可照大女二女三女之例,不可再加”,但婚礼举行得十分热闹。然而,与三姐相似,曾纪纯的婆母系郭嵩焘的侧室,她对这位新来的儿媳妇特别刻薄,使其“日食至粗之米,唯以莱菔为肴,月费一缗亦吝而不与。其境遇艰苦可知矣”。曾纪纯在表面上只好百般忍耐,力尽妇道,但在内心中却感到非常痛苦。加之,她与郭依永结婚不到三年,丈夫就因病身亡。碰上不讲理的婆母,年纪轻轻又失去丈夫的疼爱,身边又有两个幼子之累,所以曾纪纯除在精神上受到重大挫折,还要承受着巨大的生活压力。她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过三十五个春秋之后就因病身亡。对于曾纪纯的艰难处境以及过早去世,曾纪泽予以了深深的同情。他含着泪水在《四妹挽词》中说:“门楣得汝增光焰,德性凭谁载简编?泪眼已枯无可拭,只添白发上华颠。……忽忽生离成死别,茕茕寡妇挈孤儿。可怜丹施还乡日,又是青琴得道时。梦抚两棺成一恸,觉来海角望天涯。”
郭依永大器早成,对诗作独有钟爱之情,可惜寿命不长。
郭依永(1845-1869年)字刚基,一名立篪,湖南湘阴县人。系郭嵩焘长子。他自幼体弱多病,但聪明好学,深得其父喜爱。他在十五岁的时候,跟随其父郭嵩焘赴广东就读于书院,发奋用功,“学以大进”。1865年后返湘,决心以古代大学者为榜样,潜心钻研学术。“自场屋经义律赋试帖,以至唐人楷法、名家绘画,皆窥其藩而究其趣,而于古近体诗为之尤勤。”1867年,以优异成绩考取县学生员。其父郭嵩焘劝他专意从事科举之业,而将学诗之事暂时放弃。但郭依永认为“志广途远,安能敦敦独事举业”,从而只要有机会就“矫首长吟,丛稿满室”,诗才、诗识大有长进,竟同两位年过六十的诗僧结为“忘年交”,时时与他们“相从唱和不厌”。有时骑一匹骏马,携带一名僮仆,“薄暮游古寺,觅句以归,用是自适”。郭依永做诗,“自谓吾每为诗,百感中来,不可遏抑”,用现在的话来说,毫无矫揉造作之态,重在突出自己的风格,强调从意境得来。对于郭依永所作的诗,曾国藩做了高度评价:“依永之诗,嵯蛾萧瑟,如秋声夜起,万汇伤怀;又如阅尽陵谷千变,了知身世之无足控转者。”愚从而,他对郭依永的早逝感到无限的悲伤:“衰龄而哭子,仁慧而不寿,皆人世所谓不幸。”舆特地撰写《郭依永墓志铭》一文,“述吾所闻,为之铭辞以质幽遐,亦塞筠仙之悲”。他力劝郭嵩焘节哀,
应当为有这样一位才华横溢的儿子而感到欣慰:“览依永之诗篇,似多见道之词”。我们作为长辈,作为尚在人世的老者,应当知天畏命,使“存者抑情而复礼,逝者奠魄而永绥”。
七曾纪芬和她的丈夫聂缉!
曾纪芬在曾国藩诸女中寿命最长,生活最为适意;她牢记父训,勤俭持家,晚年撰有《廉俭救国说》以警世人。
曾纪芬(1852-1935年),晚号崇德老人,系曾国藩满女。她自幼受到父母及哥哥姐姐的百般怜爱,在三岁时过继给叔父曾国葆做女儿,直至十一岁。尽管她已过继,但曾国藩对这个亲生女儿还是给予多方关照,严格训导。在她八岁的时候,其父就让她与曾纪鸿等从塾师邓寅皆读书,同时还令她学做鞋袜之类的针线活。曾纪芬的婚姻比哥哥姐姐的任何一个都迟,直至十八岁即1870年时,才由曾国荃做媒为其定亲。据曾国藩给曾纪泽的家书中说:“季女许字聂家,沅叔即日代办下定事件。”此时,曾国藩正在直隶总督任上。曾纪芬自己也回忆说:“余之姻事即定议于此时,忠襄公作伐之函今犹在也。纳采回聘等事皆忠襄公代办。”1875年,曾纪芬与聂缉槩的婚礼正式举行,时年她已经二十四岁了。她自嫁到聂家之后,起初因丈夫聂缉槩尚未谋到正式职业,无固定收入,加之生育儿女较多,几乎每年出生一个,所以经济颇为困窘。但曾纪芬巴家务管理得井井有条,为丈夫解除了后顾之忧。她与婆母张氏的关系处理得很融洽,丈夫对她感激不尽。
曾纪芬始终牢记父亲的教训,坚持亲手纺纱织布不断,直至老年仍是如此。据她回忆说:“上海乡间有大开佛会之举,以销农场各物者。余闻其有三木锭脚踏之纺棉车,因饬人买一架,倩本地佣人教余学纺。盖余在湘,虽亦备有手摇小车,既未带出。现纺三锭者,学之不能谙习,久之能纺二锭。
二两,共纺三四斤棉,匹。”同时,她还仿照西法为家人织毛线衣裤,在一般中国妇女中开了新风气。据她本人回忆说,起初这种织毛线的方法是从曾纪泽夫人、她的大嫂自外国归来时学的,由于技术不熟练,所织衣物式样不佳,后在南京居住时特地向外国人傅兰雅的夫人虚心请教,“因悉传其法”。其后,她“又传授湘沪多人学习。”曾纪芬不仅易于接受新事物,而且还是一个追求新思想、具有远见的人。她在1887年的时候,就感到外国语文与近代科学技术的重要,曾让聂其昌、聂其杰兄弟从傅兰雅夫人每天学习英语。从纺纱织布、织毛衣毛裤到送儿子学习外语这几件事可以看出,曾纪芬是一位受过良好家庭教育、勤劳习苦,又追求新生事物的女性。此时她已是一位十足的官太太,本可养尊处优,不必亲自动手做家务事了,但她没有丢掉勤俭持家的祖传遗风。送儿子学外语,在一般官僚士大夫妻子的头脑中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曾纪芬的观念已经超前了,这种超前的观念意识为儿子后来成为民族资本家打下了一定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