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后宫机关算尽:倾国红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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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眩晕之症

蛮荒的古道上,一辆马车飞驰而过,两人静坐车前,一人鹤发童颜,一人青衣劲衫。青衫之人身量娇小,手握马缰,时而重扬马鞭击打在马股之上,马儿吃痛,越跑越快,那速度好似要飞起来一般。

一路炊烟袅袅、风景如画,二人却全无欣赏之意,只一味急着赶路,策马飞驰着。终于,青衫之人勒马在那朱漆城门前百步处,缓缓而停。

“来者何人?”高城之上,风林高声问道。

青衫之人沉声以答:“这位小哥,放我们进城吧,我们是为城中百姓送药的药师。”

“药师?啊呸!你们还嫌害的人不够多吗?吃了你们送来的黑心药,城中已死了好几万人,你还想来骗钱,快滚吧!在老子还没有发火前,马上给我滚。”就在这几日,风林所带的小兵一连去了好几位,都是因为吃了那些不顶事的药,是以,当他听说又有人要送药进城,自然再没有好口吻。

“这位小哥你误会了,我们送来的都是最好的药材,而且我们只想救人,并不打算收取银钱。”师父的性子,半月弯是明白的,自也明白这车药只救穷苦不救高官,是以,不收银钱之事,亦是能肯定的了。

听说不收银钱,风林倒真的平静了许多,不敢相信地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绝无虚言。”

“好吧,你既不收银钱,这药材我们留下了,你们也别进城了,死了太多人,想要活命还是离得远远的好。”风林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听得人家不要钱送药来,自也相信不是假药,反倒关心起人来,怕他们无端丢了性命。

闻言,青衫之人跳下车来,摘去了头顶斗笠,露出她白净的小脸,仰面道:“风林,是我,开城吧。”

本就觉得来人声音颇为熟悉,现下一看,风林不由大喜,不及多说什么,便飞身而下,直扑到半月弯怀里喜极而泣,“月大哥,你终于来了,终于来了!”

繁华的帝都一派愁云惨雾,入得城内,但凡有人家的地方,都挂着丧葬的白布。大周的人们相信转世之说,认为保全肉身的周全,灵魂方能得以超生,可城中出现如此疫情,人们保全尸身的想法已是如同痴梦。萎靡不振的神态、欲哭无泪的神情,整个上京一片死灰,了无生机。

风林本欲带着半月弯去见风赢,他信她的医术,只拿她当救命菩萨一般看待,可半月弯却是摇头,“风林,这是我师父,鬼医天机子。”

“你就是天机子老前辈啊,晚辈久仰大名,哥哥本来还想亲自去请你的,没想到你竟然自己来了。”风林年少,但仰慕之情却是真心,言语之间也颇为兴奋,仿佛看到了他们就看到了希望一般。

天机子随风林去见风赢,半月弯却选择留在了疫区,查看病患疫情。不多时,鬼医的到来已传到了街头巷尾,人人都欢呼着救星已至。虽早知师父医术高明,他的影响力却是第一次让她明白了什么叫百姓的敬重。

感染重症的人们听说半月弯是鬼医的徒弟,每一个人见到她时,都会称她一声“月大夫”,每一个人看见她时,眼中都会重新燃起生的希望。

忍住眼泪,半月弯在众人间穿梭着、忙碌着,却丝毫不觉疲累,此时此刻,她才懂得了何谓救人之乐。

“月大哥,原来你在这里啊!”不知何时,风林已来到身后,激动地叫着半月弯。

蓦地回身,见他一身盔甲,却毫无防护措施,不由得冷颜,“谁让你来这儿的?不怕染上疫症么?”

本想与半月弯多说几句话的,没想到却换来一张冷脸,风林大为尴尬,小声反问:“月大哥,你不也在这里么?”

“我是大夫,我不在这里,能去哪儿?”嘴上虽指责着他,仍取出一物递于风林,“把这个吃了再说。”

“不用了,我吃过了,要不然,我还真不敢来。”看到手中药丸,风林这才明白半月弯的指责乃是出自关心,不由得更为开心。

“师父给过你了?”

她给的药丸名为金风玉露丸,乃是出谷前便配好之物,有了这个,便能有效地防止感染上疫症,是以,她与天机子的手中都自带了一瓶。

把药丸还给了半月弯,风林嘿嘿一笑道:“是啊,天机子老前辈已经去了东营,那里病患最多,他一个人忙不过来,让我来寻你前去,来之前,让我吃了两粒呢。”

“如此便好,东营在哪里?快带我过去吧。”她所在之地已有太多病患,风林竟说东营才是病患最多之处,听到如此说法,她又如何按捺得住,马上拖了风林出门,一路风风火火,直奔东营而去。

夜,如墨,淡淡的云雾遮住了清冷的月光,只剩一抹幽幽的银光环绕,不知哪儿来的风蓦然吹过,凉凉的,甚是舒爽。

君卿夜负手而立,眸间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也太过残忍,便是他这样自视无情之人,也有些招架不住了。

微重的脚步声均匀而来,不用回头亦知是风赢,每日的这个时辰,他都会来向他禀报鼠疫控制的进展。

“来了!”淡淡地开口,淡淡地询问,连那眼底淡淡的伤,似乎也缥缈得捕捉不到任何痕迹。

“是,皇上。不过,末将今日有好消息向皇上禀报。”风赢兴奋着,一想起方才看到半月弯和天机子的情形,就忍不住激动。

上京已是最坏的局面,还能有什么好消息,是以,虽听风赢如此一说,君卿夜还是一副兴趣缺缺的表情,只淡漠而语:“说吧。”

“天机子老前辈已入城,还带来许多珍贵的药材。”

自那日梁太医提到此人,君卿夜已有打算去药谷相请,不想他竟自己来,如若他的医术真有梁太医所说的那般高深,倒真算一个好消息,“他一个人来的?”

“不是,还带了个徒弟。”

言至此,风赢心虚不已,半月弯已到上京之事本该及时禀报,可午后见到她时,她却要求他对此事守口如瓶。风赢并不想瞒君卿夜任何事,可半月弯坦诚的眼神,终于让他有所动摇了。

“来了就好!”这样的好消息,似乎并未给君卿夜带来一丝欣慰,除了愁眉不展,他似乎已没有第二种表情。

“皇上……”

见他如此模样,风赢心中不忍,半月弯已到上京之事几要出口,却听得君卿夜又清冷而语:“风赢,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明日记得再来禀报疫情便是。”

“……”

想说些什么,却只是久久不语,静立于君卿夜的身后,风赢似乎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悲怆之气。作为一个帝王,他也许不是最好的,却是真心地忧国忧民,只是,对于这样残酷的天灾人祸,除了尽力而为,他又能做什么呢?

见风赢迟迟没有离开的意思,君卿夜终于回过头来,望见他满是愁云的表情时,也吃了一惊,“怎么?还有事要说?”

“没有、没有什么,只是,还有一个东西忘记交给皇上了。”风赢自袖袋中取出一粒药丸,交给了君卿夜,“这是天机子老前辈特制的灵药,可以防止染上疫症,皇上你赶紧吃了吧。”

伸手接过,只见那药丸甲壳般大小,莹白如雪,刚要送入口中,君卿夜却突然又问:“你有吗?”

“皇上放心吧,我和风林都吃过了。”

闻言,君卿夜默默点头,把玩着手中药丸,却始终没有服下的意思。风赢正要催促,却听他又问了一句:“风赢,你是否有事瞒朕?”

“末将不敢!”倏地跪下,风赢却不敢抬头看他。

“她,是不是来了?”再普通不过的话语,竟是那般难以启齿,他一直在等待风赢亲自告诉他,可结果还是让他失望了。

“……”风赢沉默了,只因无法解释,君卿夜用他信他,他却还是对他有所隐瞒,这让他觉得无颜以对。

“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朕,她虽从未提过她的师父是谁,却曾向朕提到过药谷,药谷之中唯有鬼医天机子,天机子到了,没有理由她不到。”君卿夜根本不怪风赢,只是想到风赢不说的理由,又有几分不甘。

垂首,风赢自责般开口,“皇上,末将甘受惩罚。”

“是你不愿说,还是她不愿见朕?”唯一介意的仅有这一点,可风赢的沉默,终是让他最后的希望也落了空。怅然失落间,君卿夜苦笑声声,“来都来了,却不愿见朕一面,无论她是曾经的沙迷蝶,还是现在的月儿,原来都是那般无情。”

“皇上,她也许只是不想让你再伤心一次。”

“朕却宁愿再伤一次,只要能见到她,朕心甘情愿。”君卿夜似乎越来越没有霸气了,在遇见她的那一天开始,他便渐渐被改变了,他不愿如此,却管不住自己的心。

既然都说开了,风赢也不想再瞒什么,猛一抱拳,“末将这就去把她找来。”

“不必了,朕不想强人所难,等着吧!”颓然一语,已是万般无奈,君卿夜拈起手中药丸再看一眼,终于送入唇中,一口咽下。

帝都的夜看似平静,实则风云暗涌,一如那些害了相思的心,明明那么迫切,却只是形同陌路、各不相认。

天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残星渐淡,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一层银灰色的轻纱。

独坐凉亭,君卿夜一壶茶一棋盘,竟是与己对弈,孤独地下着棋。帝都鼠疫横行,政务疏松,他已许久不曾如此清闲过了。

梓桐随侍其侧,偶尔会为其添上一杯清茶,他下了一整夜的棋,而她亦守了他一整夜。许久未见他彻夜失眠了,以前萱妃离世,他似乎也消沉过一阵,但只是消沉,可现在的他,却是平添了几分落寞与孤寂。身为帝王,他一直是孤独的,可梓桐却从未在他身上感觉到那一点,而今夜,她竟清晰地感觉到了。

突感心痛,梓桐轻声唤他:“皇上,天已亮了,该回宫休息了。”

他似乎精神很好,毫无休息之意,“下完这盘棋。”

下完?他已下了整整一夜,还是那盘棋,等他下完,不知道会不会到第二天,甚至第三天。可君卿夜是什么个性,梓桐再清楚不过,劝其不得,便不再多话,只默默地立于其侧,为其打扇,驱赶蚊虫。

“梓桐,朕听说你马上要出宫了,是吗?”宫中寂寥,肯心甘情愿长留深宫的人太少,虽有些不舍,他却并不打算挽留,这地儿确实太寂寞了。

垂眼,梓桐眸间已有泪意,“是,皇上,奴婢还有十日便要出宫了。”

“这么多年你一直服侍朕,出宫之日,想要些什么只管说出来,只要朕拿得出来,便能给你。”若说风赢是他最为信任之人,那么梓桐便是最让他放心之人。她要离开,他自是会好好赏赐她一番,让她便是离宫亦能衣食无忧。

梓桐低声而语:“奴婢什么也不要,能服侍皇上,是奴婢的福分。”

君卿夜苦笑一声,自嘲道:“福分?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能真正远离朕之人,才算真的有福分。”

“皇上,奴婢……皇上、皇上……”梓桐心潮澎湃,正待出言相劝,却忽感君卿夜面色有异,忙急声唤道。

眩晕之感越来越强烈,君卿夜只得闭目锁眉,以手强撑石桌之角,方能稳住身形。眩晕之感一阵阵、一波波,似乎渐渐便淡了。君卿夜勉强睁开双眼,竟有丝恍然,冰冷的手脚在那眩晕的一刻异常无力,可当他渐渐恢复神志,似乎方才发生的一切仅是幻觉一般,完全找不到一丝痕迹。

“皇上,你怎么了?”梓桐蹲下身子,却意外地发现君卿夜原本青白如纸的脸色,已然恢复了原有的红润。

“没事,可能是累了。梓桐,扶朕回宫休息。”

梓桐不语,只是很温顺地扶上了君卿夜结实的手臂,心想着,应该找名太医来为皇上瞧瞧才好。

酷热难挡,恶蝇狂飞,虽有天机子带来的上等药材,病患身上的溃烂之处仍是反复感染,恶臭之味阵阵袭来,虽围了三层面巾,梓桐仍是闻之欲呕。一直担心着君卿夜,虽然他自己说没事,梓桐却并不放心,是以,虽觉冒险,她还是选择了来东营找梁太医回宫给皇上诊诊脉。

然而到了此地,她才惊觉,原来疫情远比她想象中要严重得多。如今城门紧闭,莫说三日后,便是三月后,她亦不知能否出宫回乡了。

怔愣间,忽感有人紧紧抓住了她的足踝,痛苦的呻吟声中,她用力踢开了那人,惨白着脸害怕地尖叫起来,恨不能马上便逃离此地。

置身于病患之中,半月弯正细心地为病人擦洗上药,忽然听到梓桐的叫声,不由抬头望去,正看到梓桐一脚踢开了那个病人。那人闷哼一声,脓疮之处又开始流出污血。倏地放下手中药膏,半月弯厉眸喝道:“他是病人,你怎么能踢他呢?”

梓桐本也是凌厉之人,但自己理亏在先,便并未争强,只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他抓着我,我害怕……”

急行至那病人身边,小心地帮他处理着伤处,半月弯的嘴却不容情,“害怕就不要来这里,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你、你、你是谁?”梓桐哆嗦着,连手指都在不停地颤抖,为什么会这么像?

病人的伤处已不再流血,半月弯的口吻亦不再那般尖锐,只温言道:“你可以叫我月医师,不过,我劝你最好离开这儿,要不然,染上疫症了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你、你是月医师?那你认识一个叫沙迷蝶的女子么?”

“沙迷蝶?”喃喃重复着这个听上去似乎完全陌生的名字,半月弯陷入了沉思,不过很快便摇头否定了,“不认识。”

梓桐小心地观察着半月弯的神情,她的脸上茫然一片,实不像在说谎。自从见到俞婧婉,梓桐对这些长得过分相像的人,也不再那样惊讶了,只不过,她一眼就识穿了半月弯女扮男装的身份,所以才会怀疑起她。

“不认识啊?那就算了。”

见她一直不走,半月弯缓缓站起身来,防备性地问:“你是何人,为何来此?”

“我是来找梁太医的,皇上身体不适,我想找梁太医回宫为皇上诊诊脉。”经她一问,梓桐才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马上抓住她便问:“对了月医师,你知道梁太医在哪儿吗?”

闻言,半月弯双手蓦地一紧,不自觉地问道:“皇上病了?”

梓桐一脸狐疑地瞅着她,“嗯,有点不舒服的样子,不过,月医师你为何如此紧张?”

“如今鼠疫横行,我是怕皇上染上此症,故而紧张了一点。”虽是借口,但亦是半月弯心中所忧,这场鼠疫来得太急太猛,她也确实担心。

见她神色如常,梓桐倒也放下心来,只淡淡而语:“那倒不是,皇上只不过有些头晕的症状。”

“如此便好,姑娘找的梁太医此刻不在东营,不如你去西营看看,也许在那儿。”闻得君卿夜只是头晕之症,半月弯竟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要不是鼠疫之症,是什么都好。

“原来不在这儿,那我去西营看看吧,有劳月医师了。”梓桐福身施礼,半月弯同礼相拜,只是眉宇间,又徒添了几分愁思。

是夜,秉烛如火,半月弯始终不能入睡,梓桐的到来扰乱了她所有的心神。本以为不见便不会再伤心,可当她听到他生病的消息,仍是不能自持。如此混乱的局面,便是未染上疾症,恐怕也会忧心伤神,只是不知他是否真的生病了。

辗转反侧,始终无眠,不知他的情况如何,她始终安不了心。思前想后,最终还是翻身而起,迅速穿好衣衫后,直奔锦宫而去。

夜,凄迷!空旷的官道上,一名身量瘦小的黑衣人,行动迅速,疾走如风,很快便来到了锦宫的入口。灵巧的身形,鬼魅般避开了皇城的守卫,借着夜色的掩护,迅速消失在锦宫的高墙之内。

冷月如钩,洒了一地的银光,为锦宫的金碧辉煌平添了几分神秘之色。娇小的身影时高时低,于暗夜之中飞檐走壁,很快便来到了庄严肃穆的鸾凤殿。殿内灯火通明,便是那月光似也变得淡了,朦胧得看不清。

一队禁卫军齐步行来,巡逻而过,她迅速低头,半伏着趴在了鸾凤殿的屋顶之上。一种从未有过的熟悉感,像是拨动心弦的丝,一点点萦绕在她心头,半月弯紧抿起嘴,忽然发现自己对这座宫殿竟是如此的熟悉,那种感觉莫名地让人心慌,竟是不敢深入去想。

正脑中混乱间,忽闻殿内一声惨叫,凄厉得令人毛骨悚然。来不及细思,她迅速揭开了屋顶的瓦片,入眼之处,竟是满地的鲜血和抽搐不已的梁太医。

“皇上,皇上……不要啊,不要……啊……”带着惊吓过度的骇然,梓桐凄厉地哭喊着,害怕地抱住了头,颤抖的身体有如风中枯叶。

灵巧的身体猎豹般腾跃而起,闪电般破顶而入,仓促间,仍是拼命替梓桐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击。

君卿夜的眼神越来越冷,明明再熟悉不过,却让人觉得陌生。他的身体开始发热,他的意识已然模糊了,可还是不受控制般催动着体内的真气。他的武功本就在半月弯之上,再加上现在狂性大发,她被逼得节节败退,竟是毫无还手之力。

情急之中,她已顾不上隐瞒身份,高声喝道:“君卿夜,你给我清醒一点!”

什么也听不见,什么看不清,除了杀戮,他仿佛已忘记了本性。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她想抽身而退已是不能,以君卿夜的速度,半月弯甚至觉得自己挨不过三招,便要血溅当场。

局面瞬间混乱,她拼死抵抗,却仍是被他的掌风扫倒在地。迅速跃起,她全神以对,而痛下杀机的君卿夜,却在双眸触及她染血的肩头时呆若木鸡。他的眼神顺着她肩头的血滴一直往下,直到那殷红的血液一滴滴落于地面,他终于满意地笑了,带着嗜血的贪婪与解脱的轻松轰然倒地。

君卿夜晕了过去,那样突然、那样莫名,望着地上他苍白如纸的脸,她好半天都无法反应过来。良久,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肩膀,那上面确实有太多的鲜血,但却不是她的,方才倒地之时,她正好跌到了梁太医身边,那些血都是梁太医的。君卿夜竟然会因为自己肩头流血而停止攻击……气氛很诡异,半月弯却清醒地意识到,在君卿夜的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厉眸望向梓桐时,她蜷缩成一团,不住地摇头,“大侠,我什么也不知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叹息着扯下了脸上黑巾,半月弯已不打算隐瞒,“姑娘,你可还记得我,我是月医师。”

“月、月医师,你、你……”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要不然,方才便不会救你了。不过,你能否告知在下,皇上到底怎么了?”

“我、我也不知道,皇上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好可怕……”许是受惊过度,梓桐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无奈之下,半月弯只得想办法先把君卿夜弄到了床上。

正想探其脉息,看看他为何发狂,一柄钢刀却架上了她的脖颈,“大胆刺客,竟敢行刺皇上与太医。”

“把刀拿开。”缓缓侧目,半月弯冷眸以对,刀锋般的眼神带着绝杀之气,异常冰冷。

看着她的眼神,来人只觉一股子凉气冲上头顶,明明是一个瘦弱男子,竟然会拥有和皇上一般霸气外露的双眼,只一瞬,他便被震慑住心神,再不敢狂言以对。

见来人不动,半月弯也不生气,只伸出两根细白的手指夹住来人的刀刃,强行将其移至一边。

禁卫军的到来让梓桐也壮起了胆,眼看着半月弯与禁军统领僵持不下,她终于挺身而出,说了句实话,“曹统领,奴婢可以作证,她不是刺客,而且,皇上也并未受伤。”

“你凭什么作证?她不是刺客?那谁才是?”粗着嗓门,曹军并没给梓桐面子。虽说方才移刀之时,他已明白自己不是半月弯的对手,可气势上,他却并未打算就此认输。

“这个、这个……”梓桐为难地看了曹军一眼,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皇上亲手杀了太医,说出去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正值鼠疫横行,梁太医民望极高,若是如此不明不白地死去了,恐怕又会徒生事端。

“你说不出来,她就是刺客。”

大刀再次挥舞,又一次架上了半月弯的脖颈,刀刃下冰冷的触觉并不好受,但她却毫不在意,只是痴望着床上之人蓦地睁开的双眸,放心地笑了。

内室太乱,君卿夜简单吩咐了几点后,便带着半月弯移驾偏殿。

屏退了所有人,君卿夜紧紧拥她入怀,感慨道:“月儿,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会一直躲着我。”

依在他怀里,她的脸滚烫着,“你知道我来了上京?是风赢告诉你的吧?”

不愿她误会风赢,君卿夜便解释道:“你不让他说,他又如何会告诉我?是我自己猜到的,你师父来了,你又怎会不来?”

久违的温柔之感,让她鼻头阵阵发酸,竟是哽咽着,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轻抵她的额头,他温言轻语:“月儿,我好想你。”

很想告诉他,她也在想着他,可她却只是挣扎着自他怀中抬头,“让我为你看看。”

软玉温香抱满怀的感觉真想多享受一会儿,但眩晕的感觉时有时无,他又失手错杀了梁太医,如此恶果,亦让他明白了此事的严重性,便不再拒绝半月弯为其诊脉,顺从地将手递到了她的面前。

搭上他的手腕,脉象平和,几乎与常人无异,但半月弯却能微微地感觉到,有另一股脉流一阵一阵地搏动着。蹙了眉,再换他另一只手腕轻搭,令她惊叹的是,君卿夜另一只手的脉象竟是紊乱不顺,完全感觉不到他的主脉在哪里。

“最近可有感觉什么地方不舒服?”

轻声相问,却好半天都得不到他的回应,蓦地抬眸,却见他眸中柔情正盛。如此紧要关头,他却那般不认真,半月弯颇有些生气,不禁吼道:“你到底还要不要我治了?为何我问你话也不回答?”

她其实真的不想这么凶的,可是他的身体、他的脉象真的吓到她了,那种感觉好似一个不小心,便会万劫不复一般,实不能让人放心。

“偶尔会头晕。”

见她真的生气了,他讨好般伸出大手紧握着她的,老老实实地回答着,不过,仍是那样惜字如金。

半月弯心疼地看着他瘦削的脸庞,叹息着再问:“怎么个晕法?多久一次?一个月、半个月还是几天一次?”

君卿夜摇摇头,据实以答:“以前没有过,也就是这阵子,不过不是几天一次,是一天中就会有好几次!”

有个可怕的想法正在心中慢慢滋长,半月弯用力地回握他的手,紧张地问:“一天几次么?怎么晕、晕多久?晕了会怎么样?”

“月儿,你的样子很吓人!很严重么?”

君卿夜的话提醒了半月弯,她似乎真的太急躁了,不可以这样,如果连她也乱了方寸,又如何帮他治病?

再次搭上他的手腕,她闭上眼,用心地感受着,一、二、三、四……数不清的紊乱、数不清的脉息,她猛地睁开了眼,抖着唇问:“会昏迷不醒?”

他点头,“会。”

“会身体发软、浑身无力?”

他又点头,“会。”

“会感觉有东西在体内慢慢蠕动着,日夜不停?”

这一次,他并未点头,却只是怔怔地望向半月弯因惊恐而大睁的双眼,平静地问:“是什么病?”

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但她却明白他已默认了一切,他竟真的有这种感觉了,那么,难道他真的是……

夜未央,情正浓。

万分期待的相见,却是在如此情形之下,泪珠点点,凄然而落,唯有紧紧相缠着的双手间,还能传递一丝暖意。

“月儿,说吧,我受得住!”

半月弯哽咽不成语,只是久久摇头,珠泪如玉。

温柔地伸出手,君卿夜轻拭着她脸上的泪滴,“月儿,别哭。”

“方才你晕倒了,是吗?”

他缓缓点头,“晕倒后很快便会醒来,可是醒来后,又会忘记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事情,所以,我根本不记得我做过什么。但是……”他停顿了一下,举起双手痛心道:“我不记得我做过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因为每每当我醒来时,总会看到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所以,月儿,告诉我吧,我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心疼地看着他,不知如何才能安慰,可是,他是一国之君,体内怎么会有这样邪恶的东西?

见她不语,他固执地望着她,眼神异常坚定。

终于,半月弯艰难开口,“这不是病,是苗疆巫蛊,而且是巫蛊之中最为恶毒的蚀心蛊。”

闻言,他好看的眉头又深深地拢起,并不言语,只是沉思良久。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抬眸,认真地问她,“可有解法?”

收起眼泪,她重重一叹,缓缓解释道:“蚀心蛊其实分三种,第一种是素蛊,第二种是肉蛊,第三种称之为血蛊。素蛊吃草,肉蛊吃肉,而血蛊,顾名思义饮血而生,而且这血只能是养蛊之人的血。而你被种下的,便是这最邪毒的血蛊。

“中了血蛊之人,每隔不久便会头晕无力,待得晕死过去,便会如行尸走肉般突然惊醒,见人就杀,见物就砸,每每必见血,方可停止其疯狂的行为。每晕一次,中蛊之人的身体便会受损一次,直到最后力尽而亡。血蛊阴毒,唯一的解法便是将养蛊之人手中的母蛊带回,以母蛊的尸灰喂食中蛊之人,方能解开血蛊。”

言至此,君卿夜的眉头纠缠得更紧了,“苗疆之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那里毒虫聚集,如若不能知道血蛊的来源,想找到蛊主,恐怕没那么简单。”

半月弯认同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蚀心蛊从外表上来看,是分不出是素蛊、肉蛊还是血蛊的,是以,要解你身上的血蛊,必须先找到下蛊之人,你觉得最有可能下此毒手之人会是谁?”

君卿夜无奈地摇头,“若是知道,你觉得我会让他有下手的机会吗?”

闻言,半月弯亦沉默了,君卿夜是什么样的人她很清楚,能在不知不觉间对他下蛊,还不让其发觉,确非一般人所能办到。

“你是不是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了?”所谓病从口入,血蛊虽可自体外植入,但对象若是君卿夜自是毫无可能的,便只能自吃食方面入手去查了。

仔细地回想着最近吃过的东西,君卿夜仍是摇头道:“所有的饮食都与平常一般,要真说吃了什么,也就是风赢送来的那粒药丸了。不过,那是你给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金风玉露丸?”

“嗯。”

“那不是我给你的。”不知为何,突然提及的金风玉露丸,让她生出了几分警惕。

“不是?”君卿夜挑眉,很是意外。

“我确实让风赢带一粒进宫给你,可师父说他新做的一批效果更好,所以,你吃的那粒是我师父给的,师父他说……”半月弯说不下去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中形成,她蓦地望向他的眼,哆嗦着唇,竟是再发不出一个字来。

紧握的双拳松了又握、握了又松,半月弯的脸色已近苍白,君卿夜不忍看她伤心如此,遂出言相劝,“月儿,一切都还未有定论,你且先不要胡思乱想。”

“夜,你可信我?”清越的嗓音带着别样的坚毅,半月弯的脸在烛光中几近透明,那是她第一次那般称呼他,不是“皇上”、不是“君卿夜”,而只是单单一个“夜”字。

“信。”毫不犹豫的一个字自他唇间溢出。

半月弯满意地笑了,“那就等我回来。”

“好,我等你。”短短几个字已包含了太多的信任,他轻轻颔首,给了她最想要的回答。

一如她那般了解自己,他同样了解她的坚持,既然她想要去做,他就绝不会阻拦,全心全意的支持,才是对她最大的鼓励与安慰。

夏夜,蝉鸣阵阵,东营的某处营房内仍旧灯火通明,昏黄的烛火随着轻风摇曳,不时发出清脆如爆栗的声响。白发的老者低垂着头,正在仔细地翻阅医书,眉头深深蹙起,似乎在传达着内心的不平。

踏月而归,半月弯静立营外,久久不入。不愿相信是师父所为,所以她更要问个清楚,虽早已下定决心,可事到临头,还是那样难以启齿。

“咳、咳……”

低低的咳嗽声透过半开的窗户传入半月弯耳中,她终于推门而入,关切道:“师父,这么晚了,你该休息了。”

听得推门声,天机子自书中抬头,看清来人后,抚须一笑,“是月儿啊!”

半月弯心中有事,情绪不高,只淡淡应道:“嗯,来看看你睡了没有。”

“既然来了,就别为难了,说吧,找为师何事?”只随意瞥她一眼,天机子便看出了她有心事。他这个徒弟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也忘记了如何骗人,她的心思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他。

“师父,我……”一直以来,她视师父为至亲,而今她若真的问了,对师父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不信任的表现?思及此,那些堵在喉间之言,竟是无论如何也吐不出。

“说吧,别吞吞吐吐的,为师看了也难受。”该来的总是要来,不过早晚而已,天机子半生已过,早已看淡世间一切,即使半月弯所问是他最不愿听到的那件事,他亦会平心静气地接受这个事实。

“皇上病了,梁太医进宫问诊,却惨死当场。我试着为皇上把脉,却发现皇上根本没有生病,而是被人种下了蚀心血蛊。”平静而语,她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天机子的脸上,师父从不会骗她,她相信这一次,亦不会有所例外。

天机子苦涩一笑,竟是那般无奈,“果然还是被你发现了,你想问什么便问吧,为师本不打算瞒你。”

闻言,半月弯的心猛地一颤,不敢相信地问:“师父,真的是你?”

“是,这一切都是为师所做,是为师将蛊虫的虫卵封入药丸之中,借风赢之手,让当今皇上服下。”天机子并未否认他的所作所为,而是坦言了一切。

可这个事实,却让半月弯无法接受,“为什么?”

“月儿,有些事,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医者父母心,他虽不医官宦,但也不曾害人,而今,他已违背了自己从医的宗旨,更不愿再为自己的行为寻找诸多借口。在他看来,无论是何理由,做了便是做了,无法挽回。

“可是我想不通,你淡泊名利,从不与人结怨,却为何要害他?”

她想知道一切,可天机子却不愿意再提,只是朝她摆了摆手,冷然道:“月儿,天色已晚,为师要休息了,你回去吧!”

送客之语已出,半月弯心知再说无益。在她眼中,师父是个地地道道的正人君子,忧国忧民,所以她有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