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张东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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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政协的座上客,中间路线的倡导者(2)

在政协会议期间,国民党对通过各手段拉拢张东荪,希望他能够改变对国民党的批评态度,赞同和默许国民党的提案。张东荪刚到重庆,国民党中央组织部长陈立夫便宴请张东荪;政协会议期间,蒋介石及国民党要员张群、吴铁城等分别设宴款待张东荪和张君劢。据罗隆基回忆,“据我所知,国民党反动派当日不仅对我耍了这套把戏。他对民盟其他代表亦派定专人,分别进行拉拢和联络的工作。举例来说,在政协进行期间,国社党的张君劢、张东荪居然成了宾客盈门,应接不暇的红人,国民党除经常派人个别地同他们保持个别接触外,1月21日蒋介石特别设宴款待张君劢、张东荪。1月22日张群、吴铁城又设宴款待国社党的两个巨头张君劢、张东荪。据当时报纸报道,在这两次宴会上都进行了长时间的谈话。张君劢、张东荪两人在此以前并不是政治上的红人,特别是张君劢,在抗战前在上海的时候是被国民党的特务绑过票的。到了现在,蒋介石以国民党总裁和中华民国主席的身份,居然躬亲其事地盛宴招待他,这岂是毫无目的的寻常应酬吗?”

然而,张东荪并没有被国民党拉拢去,也没有改变一惯坚持的对国民党的批评立场,更没有放弃自己独立的政治主张。

1946年1月16日晚,政协军事问题达成协议后,张东荪与郭沫若在沧白堂政协会议讲演会场报告政协会议情况时,受到国民党特务的捣乱,张东荪拍案而起,怒斥国民党特务的无耻行径。当时《新华日报》是这样报道事件经过的:“张东荪先生说,人民太苦了,抗战结束了,要这些军队干什么,我们要大裁兵,全国军队同时公平整编,以后军队要成为国防军,不能再有党军。张先生话还未完,台下忽然跳出了十几条壮汉,指着张先生说:‘政府军队是国军,不是党军。’几十条壮汉对着张先生同声齐喊,他们以打手姿态出现的这种行为,惹怒了张先生,张先生声色俱厉的说:‘是国民党的党军,不是国军。’在群情激怒之下,特务这才不作声了。……因为国民党特务的挑畔和有计划的捣乱破坏,讲演会就告结束了。”

1946年1月30日,政协会议圆满结束,在五个问题上达成了协议。但国民党内部出现了较大的分歧,主战派在随后召开的六全二中全会上,否定了政协决议,执意发动内战。

政协会议达成的五项协议,的确是民主势力的一次胜利,是国民党政治上的一次失败。张东荪清醒地意识到,要把这些纸上的协议付诸实施,还需要加倍努力。1946年2月6日,张东荪在中央大学讲演时,他强调说:“现在对于政协会的要求就是希望兑现的问题。”2月中旬,张东荪从重庆回到北平,继续在燕京大学哲学系任教。随后,他在为燕大学生作了几次关于时局问题的演讲,强调政协会议决议付诸实施的重要性。

拒绝参加国民大会,努力调和国共冲突

政协会议后,国民党极力破坏五项协定的实施,并悍然发动了内战。在这种情况下,国民党并没有完全放弃舆论攻势,仍然决定召开国民大会,摆出一副“还政于民”的姿态。依据政协协议规定的程序,国民大会的召集应在政协各项协议次第付诸实施后,由各党派协商制定宪法草案,确定召开日期。但国民党却公然违背政协决议,决定1946年11月12日召开国民大会,要求各党派速交参加国民大会代表名单。为了诱使各党派参加,11月12日,蒋介石又宣布国大延期3日,以待中共及民盟交出参加国大人员名单。对于国民党的非法国大,中共坚决抵制,拒绝参加。早已经投入国民党怀抱的青年党公开脱离民盟,宣布参加国民大会;国民党继拉拢青年党脱离民盟后,又企图拉拢民社党脱离民盟,并向民盟施加压力,希望他们参加国民大会,以孤立中共。这样,作为民盟和民社党领袖之一的张东荪,经历了一次严峻的政治考验。

1946年8月,张东荪与张君劢领导的中国国家社会党与伍宪子、李大明领导的主要在海外活动的民主宪政党合并,成立了中国民主社会党,简称“民社党”。张君劢为主席,伍宪子为副主席,张东荪为中央常委。民社党成立后,在是否参加国民大会这个重大原则问题上,立即产生了严重分歧。

民社党骨干徐傅霖、伍宪子、蒋匀田等人主张参加国民大会。“他们缘于渴望中国变成立宪政府多年,所以不愿放弃此一机会,因此敦促君劢先生同意参加。”张君劢一生从事宪法研究,并且是提交国民大会讨论的《中国民国宪法草案》的主要起草者,他渴望在中国通过一部真正的宪法。所以,也赞同民社党参加国大,以便通过宪法。为此,他“乃允予在求得保证通过政协宪草条件下参加。”随后,张君劢致函蒋介石,表示了如果张君劢起草的宪法草案能够在国民大会通过,民社党可以考虑参加。蒋介石立即回复张君劢,保证通过宪法草案。在得到蒋介石的书面保证后,张君劢决定民社党参加国民大会。为了坚定张君劢的决心,国民党当局还动员张君劢的弟弟张公权出面做张君劢的工作。

以张东荪、梁秋水、孙宝毅、叶笃义等为代表的民社党部分党员、特别是华北地区的党员,坚决拒绝参加,不愿使民社党充当国民党的工具。张东荪的理由是:“中共不参加,纵能保证通过政协宪草,宣布为国家宪法,没有对立的政党,制衡的力量,空凭条文,亦罔有实效。”1946年10月,当张东荪闻讯民社党将参加时,便与梁秋水从北平飞上往海进行劝阻。于是,民社党内部围绕是否参加国民大会进行了激烈的斗争,形成了民社党的第一次分裂。张东荪一到上海,便向张君劢、蒋匀田等人解释参加国民大会的危害。他反复强调,“中共不参加,纵能照政协宪草通过,未有制衡的政党力量,亦未必能实行所通过之宪法,而有补于和平建国。况政协闭幕时,蒋主席对政协草案之采仿内阁制,及对无形国大选举总统之规定,皆极表不满,此更不应忘怀。综其过去往事,不知有多少诺言,皆未实行,一封交换保证信,即可据以为凭吗?未免太天真了!”张东荪这番诤辩,“无人可以据理反驳”,说服了一些民社党骨干。

但是,以伍宪子、徐傅霖为代表的部分民社党骨干,却坚决主张参加国大。“伍宪子先生毕生追随康梁的立宪运动,不愿放弃制宪机会的意识甚强,坚说任何在野党只应促成国家立宪的机运,焉能放弃立宪的使命呢?面对一党训政多年的过去,今幸或其保证,共同通过极合民主原则的政协宪草,甚为难得。迨其宣布为国家宪法之后,不论其有无行宪的诚意,总予我们在野者以攻击专政之法典的根据,而使其躲闪为难。”这样,在国民大会召开前夕,民社党内部便展开了激烈的论辩。神态激动的伍宪子一度声明:代表海外民社党中委的全数,主张投票决定这一争执的问题。于是双方争论达到极点。

在这个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上,张东荪没有退让。长期在张君劢身边的蒋匀田与张东荪进行长谈,解释张君劢的苦衷,希望张东荪能够谅解,并且企图说服张东荪同意民社党参加国民大会。对于这次长谈的情况,蒋匀田后来回忆说:“当晚我同张东荪先生长谈,详述我所深悉君劢先生对此问题彷徨的筹思,及其心理复杂之痛苦。据知君劢先生之弟妹,确曾苦劝君劢先生参加制宪国大。但他们的用心,非缘于讨好国民政府;而缘于君劢先生已过六旬,不愿他再有以往的遭遇。……其弟妹出于手足之爱,回忆往事,当然不愿他再因反对制宪国大,可能又有以前不幸的遭遇,所以恳劝他参加制宪。此系君劢先生对此问题心理复杂第一因素,但不是主因。主因之所在,即君劢先生于民国十一年曾费过心血,起草国是会议的宪稿,结果成空。此节往事,在其所著《国宪议》中,已有记述。此次政协宪草,系经国共双方之请托,皆由我传达,而又经顿挫草成。此一非同小可的历史因素,促使君劢向成的一面设想,而不愿其所草拟的宪稿,再成废纸。此乃情理之常,而造成党中今日复杂局面。”张东荪听后,慨然地说:“你所叙述的往事,我都知道,所以我对君劢现在所存之复杂心理设想,虽不敢苟同,然确能予以原谅。不过事关国家前途,不应只因困于个人的成败心理,以定最后之计。”

蒋乘机向张东荪建议,请张东荪到南京一趟,面晤蒋介石,“恳劝他缓开国大,因那节往事,或可幸邀其考虑,甚至接受,亦未可知”。张东荪表示同意,随即与蒋匀田一起到南京面见蒋介石。“讵知变更我所要求的个人面谈为茶会招待,蒋主席虽亲到现场与东荪先生握话,并劝东荪先生不必回平;但在会众人多的场面,商谈政事的机会实无,使东荪先生甚为失意。”张东荪感到,自己既无力阻止民社党参加国民大会,蒋介石更不可能接受自己的建议,推迟召开国民大会,于是便悄然北返,重回北平教书。

张东荪虽秘密回平、不再返沪参与民社党是否应当参加制宪国大之争论,但民社党内部关于是否参加国民大会的分歧并未解决。张东荪北返后,梁秋水因过去与梁任公的关系,被伍宪子先生说服,不再反对。但“反对参与制宪国大者仍有人在”,与张东荪关系密切的叶笃义、郭虞裳等仍然坚持反对参加国大。这样,民社党便发生了分裂,“结果乃有民社党革新派之分裂组织,而成为党史上悲惨的一页”。

在国民党的利诱下,张君劢决定民社党参加国民大会。当民社党在张君劢主持下通过了《政府保证通过张君劢所提民主宪草》而有条件的参加“国大”的议决案后,就派孙宝刚专机到北平去劝说张东荪和梁秋水,要求他们亲自出席“国大”。同时,张君劢又让叶笃义赴平,约张东荪到南京,“据张君劢说一切尚未决定,专等张东荪来商量。”此时,作为民盟中央常委,张东荪远在北平,无法出席民盟中央常会,叶笃义是张东荪在民盟总部的代理人。

叶笃义是去还是不去?正当他犹豫不决时,周恩来劝说他应该到北平去劝说张东荪不要来南京。对此,叶笃义后来回忆说:“当时我本来是拒绝去的。后来周恩来到民盟总部去辞行,我顺便告诉周恩来这件事。周当时极力主张我到北平,他这样说:‘张君劢的参加是已决定的了,假如叫孙宝刚一个人去,张东荪一定来。张君劢已经下水了,何必又托一个张东荪?’我于是同孙宝刚一同到北平。在孙宝刚未和张东荪见面之前,我单独去和张东荪谈了上面的情况,劝他不要去南京。”在孙、叶来到北平的第二天,蒋介石打了一个电报邀请张东荪去南京参加伪国大,并表示派专机去接他们。

张东荪是否参加国民大会立即成为人们关注的热点。张东荪听了孙、叶介绍的情况后,更加坚决地拒绝参加国民大会。当燕大的学生特地来探问他要不要参加“国大”时,张东荪坚定地回答:“你们放心,我绝不会使你们青年人失望的,我绝不参加‘国大’”。对于蒋介石的邀请,张东荪复电,借口“燕京课忙,不克分身”,给予拒绝。

叶笃义等在北平住了三天便回到南京。临行,张东荪托叶转告张君劢信:“民社党交出名单之日,即我事实上脱离民社党之时。”并且致函张君劢的弟弟张公权:“君劢四十年之英名不易,望有以全之。”

然而,张君劢及其领导的民社党参加国民大会的主意已定。11月15日,民社党正式脱离民盟参加了伪国民大会。张东荪闻讯,气愤地批评说:“简直是胡闹,想做官,想做官罢了!”12月下旬,民盟中央决定,将参加伪国大的民社党清除出盟。

张东荪与张君劢自1907年在日本相识,有着40年深厚的友谊。在从晚清反清、民初倒袁、五四开展文化运动、直到30年代组织国社党、反对国民党专制,张东荪与张君劢政治观点相同,兴趣爱好相投,被人并称为“二张”。即使在艰苦的抗战岁月中,二人虽相隔万里,政治立场仍然相同,政治观点也相似,友谊深笃无比。然而,就是在关于是否参加国民大会这个重大政治问题上,二人意见相左,观点相异,终于“划地绝交”,各奔东西,不相谋面。对于二人的友谊来说,这是非常不幸的,也是他们晚年的一件憾事。

在这场是否参加国民大会的政治原则面前,张东荪克服种种阻力,毅然拒绝参加,经受住了一次严峻的考验。民社党参加国民大会,并没有得到国民党的信任和重用,也加重了内部的分歧和分裂,随后,张东荪发起并支持民社党革新派,继续与民盟一起,进行反对国民党独裁统治的斗争。

民社党参加了国民党的伪国大,而民盟坚持了政协立场,拒绝了国民党的利诱,拒不交出民盟参加伪国大的代表名单,实际上已经拒绝参加了伪国民大会。然而,面对国民党撕毁政协决议、召开伪国大、民社党退出民盟等复杂情况,民盟今后究竟应采取什么方针?为解决这些重要问题、确定今后立场和方针,民盟中央决定召开一届二中全会。

1946年12月底,张东荪从北平南下上海,参加民盟第一届中央委员会第二次会议。从12月23日到1947年1月5日,前后举行了10次预备会,3次中常会扩大会议,到会中央委员36人。会议公推张东荪与张澜、沈钧儒、黄炎培、罗隆基、史良、邓初民、张申府等9人组成主席团,为全会作必要的准备。

1947年1月6?0日,民盟在上海章伯钧寓所召开一届二中全会。张澜在会上先后作了《争取政协纲领及决议的实现要注意迎取同情与加强组织》的开幕词和《要复活被蹂躏了的政协精神》的闭幕词。民盟中央的各工作机构,也向全会作了报告。全会通过了《中国民主同盟二中全会政治报告》、《目前应采取的政治主张及行动》、《关于政府改组与盟员参加地方政府》等有关政治、组织、宣传、财务一系列决议案。

对于政协会议后、尤其是当前时局,二中全会重点作了分析,认为现在和谈不能立即恢复,国共两党各有盘算,国民党的和谈是以和养战,共产党的自卫是以战求和,在此情况下,国事不能用和平协商方式解决,战争势必扩大与延长;但一方面国共双方战争的结果,只会是两败俱伤,任何一方都没有彻底消灭对方的可能,故迟早必趋于和。正是基于对当时形势的这种认识,二中全会确定的民盟的政治方针就是:坚持政协路线,调解国共冲突,恢复和谈。为此,全会提出了恢复和谈的三项先决条件和解决国事的四项政治主张。三项先决条件是:政府应首先切实保障人民的自由;政府应首先终止一切长期战争的准备;政府应切实承认并且尊重党派平等合法的地位。四项政治主张是:努力促成和谈;重新举行政治协商;实行以往的政协决议;成立联合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