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焚烧五脏六腑的燥热终于平息,晚上略微有风,卷在风里的细沙吹在脸上总是有些痒,赛文很不喜欢,不喜欢这样的夜,不喜欢这样的风。他就在离疗养院不远的发射塔上中间层,这里视野开阔,不但能看到疗养院,还能看到整座城市的情况,若有风吹草动,绝对逃不过他的眼睛。
底下的游魂比白天多了,含糊不清的嗡鸣时刻围绕着,赛文将一个刚吃完的罐子砸下去,非常完美地正中目标,那个倒霉的丧尸恐怕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已经栽倒在地,他呵呵笑了几声,又把视线移到了疗养院的范围内。
身体里莫明的愤怒正在翻滚,那晚的情景历历在目,她把他扔在杂货店,对他的生死置之不顾,当店里的灯全灭之后,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那种被人抛弃却无处审诉的恐慌。他开始歇斯底里地吼叫,把她骂得体无完肤,然而到了筋疲力尽的时候,他又无助地隐在角落,低声呢喃她的名字。
他快疯了,第一次他意识到自己的不正常,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正抵着他的神经,压抑原本的人性和欲望,他必须要找到宣泄口,否则身体就会炸成碎片。他从杂货店里逃出后开始追杀,誓要将那贱货切成碎片,可是他找不到她,也无法感觉她的方向,他们间的联系一瞬间就断了。他在沙漠中迷茫地环顾四方,失去了前进的方向,看到初生的绚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某些记忆敲开了尘封已久的心门,他的生活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是谁?我在做什么?”
他喃喃自问。没有喜悦,没有欢乐,身体里只有无尽的痛苦,以及比地狱还要炽热的怒火,脑中储存着从前的记忆,可是却没有从前的感觉,他想知道,也想找回那份失去的东西。他开始尝试找回过去,不顾凌珊最后的警告回到曾经的城市寻找答案,他看到那辆积满灰尘的哈雷,还有已经被人洗劫一空的新家,满地的碎玻璃片就像断断续续的记忆,倒映出曾经欢乐的笑颜,他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击中了,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里是我的家,她也在这里。
记忆拼图的第一块碎片渐渐显现,带着些许温暖的感觉,他尝试将其它的图像拼凑起来,但每到关键时刻这些连结点就会消失,愤怒与懊恼再次占据身体,他又控制不住地做出一次彻底性的破坏,看着支离碎破的一切,堵在胸口的东西就消失了,身体就像羽毛一样轻得要飘上天,屠杀与破坏成了他唯一的乐趣。
没过多久,莱恩的手下就找到了他,仿佛知道他回来的消息。回到试验基地后,他又意识到这里像个牢笼,关着一群和他一样有缺陷的怪物,他在实验槽里看到了莫妮,完整漂亮的莫妮,毫无伤口的莫妮,她如同标本沉睡在澄黄色的液体里。
莱恩并没有问起莫妮的死因,也没有问起任务进展,他只对他的安然无恙表示高兴,并且很关心他的近况。他假装没听明白,表情一直僵化着,对这男人的憎恨已经深入骨髓,只是还没到时候表露。
应该让他怎么死?看着莱恩笑脸的时候,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一颗子弹不能解决仇恨,他想让他感觉到自己的煎熬与痛苦,让他后悔所做的一切。他知道大脑里有个东西被用来控制,一旦有问题就会被人处理,他想办法骗过测试仪,想办法骗过莱恩,然后了解他下一步行动。
莱恩仍然想要凌珊,具体原因没人知道,他似乎在研究一个很神秘的项目,除了他和几个亲信无人参与,而凌珊就是这个项目的关键。赛文无法进入研究的中心,因为他只是被用来杀人的工具,莱恩并没有为他没把凌珊带回来而生气,他又给了他一个新的任务——找到伊藤下落并且杀光所有活口。
这个任务赛文很喜欢,就算他不这么说,他也会去做,他知道那只臭老鼠躲在什么地方,但是不想告诉莱恩。他的神经敏锐,记忆储存能力惊人,他用莱恩所赋予的天赋,找到了伊藤的藏身之地。他认为这个男人很聪明,只可惜实战能力太差,少掉保护他的家伙,他就是砧板上的一条鱼——一条话很多的鱼。
伊藤告诉了他很多残忍的真相,他的来历以及他在莱恩眼中的价值,还控诉了他对凌珊的所做所为,当然赛文将它试为伊藤延长生命的一种手段,不过在扣下扳机的瞬间,他突然改变了主意,不是因为伊藤那堆废话,而是想起了凌珊。
他想到他们初遇时的情景,想到她凶巴巴的臭脸,然而画面一转,他似乎又回到一起看日出的时候,她笑得很甜。前半段的记忆让他愤怒,而后半段的记忆让他感觉很……开心。
开心?思绪一下子混乱了,奇怪的感觉像团乱麻。他无法确定这新的感觉是什么,但能确定与以往不同,他想回到凌珊身边,想找到丢失的感觉却不知道该怎么做。迷失的灵魂似乎有了转机,也让伊藤逃过一次厄运,他与赛文的战线暂时统一了,不过接踵而至的是另一个问题——如何骗过莱恩。
伊藤被他逼迫着,只能忍痛割爱将苦心经营的大本营拱手相让,赛文直接一枚炸弹就将它炸成碎屑,然后逼他去找凌珊。虽然赛文有了些改变,不过冷血时间占大多数,如果心情不好或不合他意,伊藤的脑袋瓜就要很小心,原本瘦弱的身材在他不间断地折磨下更显削瘦了,可以说这段时间是伊藤最痛苦的日子。不过赛文根本不理会,自第一眼见伊藤,他就对他没好感,如果不是有利用价值,他会拿着伊藤的人头去见莱恩,而不是拿个八成相似的烂人头去冒充。
莱恩一定会查DNA,赛文先抽取烂人头的DNA数据,然后再想办法切入数据库修改伊藤资料,当然这些都是发生在爆炸之前,等一切准备就绪,他就回G市汇报,而伊藤便踏上找寻凌珊的旅程。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莱恩似乎相信了,而他的另一个任务就是找到凌珊并带回来,这次不仅仅是他出动,另外有五个小组都在进行,他们撒下天罗地网,就为了逮一个前特别行动部的女人。
那五支队伍无法忍受他人格分裂似的脾气都不愿意和他合作,这正符合他的心意,也好让自己抽身单独行动。根据一路上收集起来的线索,他大致摸清凌珊行进的方向,终于在某天发现了她的踪影。她瘦了,穿了条很不合身的裙子,走路的时候摇晃着身体,就像只南极企鹅,可是他不敢出现在她的面前,就和现在一样。
赛文收回思绪,望着那栋白色的建筑物,周边已经清理过了,暂不担心有丧尸混进去,他只是怕其它队伍发现这里的情况。过了一会儿,有个人影悄悄地闪出疗养院,他嗅到一丝不安的味道,纵身从发射塔上跃下,轻稳地落到地面,宛如一只灵巧的黑豹悄无声息。
那人挺着肚子,缓慢地挪动脚步,肩上的背包沉甸甸的,似乎藏了很多东西。他隐在暗处,静静地窥视她的一举一动,枪紧握在手里,密切注意四周状况。
伊藤那该死的家伙去哪里了?怎么没有盯住她?他暗自说道,就在这时,疗养院内又闪出一个身影,他疾步走到她面前和她说了些什么,她的反应有些激动,说话时动作很多,这两个人像是在争吵得很厉害,不过最终还是男方胜,趁丧尸过来之前,他把她拉进了屋子。
赛文松了口气,收起佩枪爬回那栋高塔,坐在原地默默守望。从这里能看到她所呆的房间,稀依能见有个人影在房内踱步,偶尔还会把身子探出窗外,他看不清她的脸,只能根据脑中的图像匹配重叠,不过房间里似乎还有另一个人,因为有两道影子。
“拜托,你下次不要冲动,你要我怎么做才会相信我对你无恶意呢?!”
值班室内,争吵仍在继续,就因为凌珊刚才偷偷摸摸地离开让伊藤非常生气,天知道他找她找得有多辛苦,可她总是把好心当作驴肝肺。
“谁让你做那么多坏事,你连笑一笑我都觉得有企图。”
凌珊回答得理直气壮,伊藤狂抓似地拉了几下头发。
“我对你做过什么了?!我已经为之前的事道歉了,你还想让我怎么做?”
“你改过我的记事本了,里面有些不是我写的!”
伊藤顿时语塞,平日比电脑运转得还要快得脑子突然卡住了,他深吐口气,似乎有很多无奈和委屈。
“好吧,我不想让你离开,也不想看你伤心下去,就为了那么个男人,你觉得有必要吗?跟着他还不如跟着我,至少我不会拿枪打你,也不会拿刀捅你,他能做到的我也可以做到,为什么你就要钻在牛角尖里呢?我承认这样做很不光彩,可我不知道如何才能把你的心分过来一点,哪怕只有一点……我爱你,凌珊。这……”伊藤指指心口,眼神也变得深情起来。“从来没骗过你。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做你孩子的父亲,我发誓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
听完他这大段话,凌珊愣住了,想反驳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她没有直接了当地拒绝,就说明她在犹豫,伊藤壮起胆子想证实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他走到她面前,一手拢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轻轻放在她隆起的肚子上。
“我会做个好父亲,也会做个好丈夫,相信我。”
轻柔的气息拂过耳畔,竟然令她有些心动,她的确很需要帮助,特别是在这个时候,她希望孩子将来的人生中有个男性榜样,能教会他自己无法顾及到的事,她也希望累得时候能人有照顾,能有一个肩膀靠下。虽然赛文所留的伤痛仍然存在,但她始终没有忘记他,也没有忘记曾经的许诺。
伊藤抓住她犹豫的机会尝试着再靠近一些,点点烛光营造出的气氛让这冰冷的房间看起来很浪漫,他低头亲吻她的脸颊,双手环住算不上纤细的腰,一步一步试探她的反应。她没有拒绝,思维像是停顿时某个点上还没挣脱出来,伊藤干脆把嘴往旁边挪了几公分作势吻上去,就在这时,只听见“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弹在窗玻璃上,凌珊如梦初醒,触电般将他推开,伊藤也清醒了,他伸手捋了把脸,低头笑了笑说:
“不早了,你先睡觉,我明天早上再来看你。”
话落,他挥着手缓慢地挪开步子,似乎希望听到她的挽留,不过等了很久都没动静,他也只好死心,伸手打开门走了出去,关上门后,他不禁站在门前连做了几个深呼吸。突然,一只套着黑色皮手套的大手从暗处伸出,一把卡住他的脖子,伊藤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一股异常强大的力量腾空拎起。黑暗中,一双鲜红的眸宛如染着血,直勾勾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