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宅门之贤妻难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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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菊残犹有傲霜枝

我比你漂亮,我比你有钱,这种话大部分姑娘都会在心里头说说,但是却甚少有人会摆到台面上来。

但是木婉晴,她就真的那么说了。

这下子不仅仅是楼玉蓉,其它姑娘也都被震撼了,所有的目光都齐聚在她数身上,唯有木婉晴仍然怡然自得,没有半分不安。

不忿的有,诧异的有,嫉妒的也有,但是当你看上她的脸时,却不得不承认,这话她说的有底气。

楼玉蓉跟她相比,那就是瓦砾和美玉的差别。

木万霖当年不管有多少人骂,但是敛财的手段却是所有人都承认了的。他虽然下落不明,但是据说那庞大的家产却都落入了他老婆女儿的手中。

就算如今木婉晴还有个幼弟,那她家的人口也少于在场的所有姑娘们,所以她能分到的嫁妆,足以连赵柔芳都嫉妒了。

况且,相比较楼玉蓉这种人家,她的门第要拿得出手了。

有容貌,有钱,有门第,作为一个待嫁的姑娘,还需要什么?

木婉晴用自己的态度直接告诉楼玉蓉,你跟我不是一个级别上的人,我不屑于跟你比。

“不知羞,这般事情也好意思拿出来炫耀,木家百年声誉都叫你糟蹋了。”赵柔芳冷冰冰的说道,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显得既高贵又出尘。

“我倒不知道,赵家的声誉就是靠嫉贤妒能,欺负弱小得来的,”木婉晴扫了一眼赵柔芳,对着这个在众人眼中仙女一样的大小姐也没有几分好感,两人视线对上时,木婉晴掀了掀唇,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这么看,你的确是很给赵家长脸。”

赵柔芳哪受过这种屈辱,听着木婉晴暗示她飞扬跋扈的欺压人,她当下脸上挂不住了,厉声喝道,“你,放肆!”

”你又不是德妃娘娘,无品无级,我跟你这般说话请哪个礼仪姑姑来看也不算是放肆。”木婉晴平静的说,然后看着赵柔芳,“好歹是大家闺秀,也稍微沉得住气些,教训人也起码得等有了位份后再说吧。要不然这样端着,你不难受,我看着都难受。”

“好好好,果然是牙尖嘴利,能说会道。我就谢了木九姑娘的指教,”赵柔芳被她气狠了,她从懂事起便被所有人众星拱月,只要她皱皱眉头,不屑的扫视一眼谁,被她看过的女孩子们都会自惭形秽的低下头去,唯有这个木婉晴,明明是那么卑贱的出身,可竟然还能一直高昂的仰着头跟她对视,真是太可恶了。

她心里头对木婉晴已经从最初的轻视瞧不起变成了厌恶,看着她的目光几乎喷出火来,“咱们走着瞧!”

“不会说话不是你的错,见识浅薄更没有什么可自卑的,毕竟比起口不能言的那些痴呆儿们,你已经足够自傲了,所以不用走着瞧,我也承认你是很厉害。”木婉晴扫了她一眼,没有将她的威胁放在眼里,而是轻松的说道,“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麻烦请让让,我要去吃早饭了。”

“你,你,我们走。”赵柔芳对她这么挤兑,留在这里也是无益,虚张声势的丢下这句话之后,转身带着气势汹汹的走了。

木婉晴坐在床上,看着她的背影,面色一片平静。

上辈子没有选秀,没有这一幕,但是赵柔芳等人给予自己的屈辱却半点都不会少。她比自己大上两岁,但当时带着人欺负还是孩子的自己却从不手软。自己一直不太爱说话,尤其是当着众人的面。其实那个时候她跟着楼玉蓉差不多,甚至更可悲。她们都是被那个群体排斥在外的人,也都一心渴望融入那个圈子。楼玉蓉至敢不要脸的跟在她们身后,可是她却连这点勇气都没有。身为商贾的父亲,身为奴婢的母亲,她的财富和美貌似乎都成了罪过,因为世人皆说,因为她父亲从事商人的贱业,她家才会有惊人的财富,因为她母亲妖媚,他父亲才会不顾世俗偏见的娶那么个贱籍的女人。

那个时候,她是世家大族中的异类,她有着财富,美貌,身份,却被每个阶层的人所嘲笑排斥。木万霖和玉钏都是成熟的大人,他们内心强大,可以分辨出那些嘲弄中的艳羡和嫉妒,可以顶住那些无所谓的冷嘲热讽,抵抗住外来的压力,但是她不行。她只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她懵懂无知,胆小懦弱,渴望朋友,希望自己被人接纳,那每一句嘲笑落到她耳中,都是惊天炸雷。

最严重的时候,她惶惶不可终日的把自己关在房中,不敢出去见人,甚至想过自杀。她在房间里哭了许多次,拒绝关心自己的父母靠近,甚至觉得自己哪怕出生在一个家徒四壁,但是有清誉的落魄世家,也好过现在虽然锦衣华服却被所有人瞧不起。

那个时候,她日日煎熬着,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每次听到她们嘲弄的说自己满身铜臭,便吓得再也不敢往人堆里站,永远躲在角落里,用艳羡的目光看着她们在阳光下欢笑和嬉戏。她一直委屈着自己的本性,讨好着她们,希望有人将自己当做朋友。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徐梓卿出现。他把她从角落里拽到了阳光下,面无表情的对她说,“不要在意别人的目光,珍视你的人不会在乎你的父母是什么出身,不会需要你失去自我的讨好逢迎。瞧不起你的人,不管你做什么也是无用,所以更不需要去看她们。”

是他的话,让她即便畏缩,却再也不会彻底的否定自我了。

她想,自己到底还是有人会爱的。

现在想起来,她会觉得自己当初的在意多么可怜可笑,财富和美貌向来不是她的过错,她父亲的能干,父母的深情,是这些人都无法拥有的。她们因为嫉妒,才会故意对自己恶语相向。

自己当时只有十多岁,不懂事,但是比她年纪大却又聪明过人的赵柔芳却是完全懂得,这样的恶语会对一个小女孩造成什么影响,可她仍然纵容着。

因为,她也想让对她有威胁的自己死掉。

对于赵才女来说,世界上所有的女子都该为衬托她的美貌和才情而存在,若是有人有可能威胁到她,那人便不该存在。

所以,进宫的路上她会让人欺负来琼,进宫后会打压秋屏,嘲讽自己,都是恨不得这些心智远不如她的女孩子们崩溃,提前出局。

只是这回她却是打错了算盘,别说自己的内心已经强大到无视她所有的攻击,就算是秋屏,也不是她随随便便就能拿捏的了。

她们这些人,对于一直被捧在手心的她来说就像是杂草,可是这杂草的生命力远比娇花旺盛的多,只怕最后势必要挤占她的地盘了。

“你可真厉害,我从来不知道,你竟然那么能说,几句话差点就把那大小姐挤兑哭了。”秋屏帮她拿来了饭菜,两人一个坐在床边,一个坐在床上,一边吃饭一边说话。

宫里头给她们的份例应该是给小宫女的,所以饭菜算不上精致,比木婉晴常吃的差多了。她知道现在没得选,也知道自己现在身子虚弱,必须要吃点东西,所以一边努力的咽着,一边跟秋屏说闲话,“不过是个惯坏了的孩子,被人捧久了,就当天下所有人都纵着她,一见人说两句不合心意的话就受不了了。”

“还说人家是孩子,你比她还小,不是更是孩子。”秋屏一下子被逗笑了,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状。

她极其爱笑,哪怕粗茶淡饭都坏不了她的好心情。

“我不一样,”木婉晴想了下,然后摇摇头,“我从懂事起,就被人笑话母亲是贱籍,还说奴婢生出的女儿将来就只能嫁奴婢。起初我爹在,有我爹护着,她们不敢将我跟我娘怎么样,可是后来我爹出使突厥,生死不明,那些人就开始欺负我们母女,卖掉我跟我娘的丫鬟,将我们从大屋里赶出来,把我们扔到乡下,想让我们自生自灭。我跟我娘花了很大力气,才变成现在的样子,我,”

木婉晴摇了摇头,咬了口馒头轻轻的说,“她吃过的苦哪有我的万分之一,所以我被人骂无所谓,但是她,你只要小小的刺她一两句,她便受不了了。”

“没想到你竟然还经历过了这些。”秋屏听到木婉晴说的,愣了一愣,然后笑得有些唏嘘,“我在你家,见你过的是那样的日子,又见你娘那么疼你,还当你也是一直在蜜罐子里长大的,没想到也受过这些苦。这么说来,你也是跟我差不多了。”

“你没了哪一个?”木婉晴愣了下,秋屏一直笑得很欢快,但是所有人都感觉得到,她的生活远比面上的还要辛苦许多。

“爹。”秋屏应了一声,然后笑着看着自己的手,“我娘是继室,我爹原本是有原配的,后来原配死了,便惊人撮合娶了我娘。我娘也算是拿得出手的门第,只是她年轻的时候命不好,订下的丈夫还没过门就死了,于是人们都说她克夫,没有人再敢上门提亲,她就被一直耽误到了三十岁,才经人介绍嫁给了我爹。”

“我爹是小门小户出身的,因着立了战功,才混到一个五品多的官位,身份配我娘实在是有些差了,但是他们却生活的很幸福。我爹虽然是武夫,可是脾气却很好,小时候经常带我出去玩,教我骑马,打猎。他从来不因着我是女儿轻视我,我喜欢读书,他请了先生来家里教我功课,还总是说着,我们秋娘这么好,将来长大了,一定要仔细的挑个好人家。”

“你小名叫秋娘?”木婉晴听着她声音有些颤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想要岔开问题。

“嗯。”秋屏点了点头,然后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悄悄擦去泪水,“我是秋天出生的,所以小名就叫秋娘。我爹在的时候,给我建了一座菊苑,菊残犹有傲霜枝,他说菊花很好,铮铮铁骨,不像别的花那么柔弱,寒风一吹就没了。”

“青州地僻,但其实也可以很好的。”想到往昔的幸福生活,秋屏笑了笑,笑容却让人看着想哭。

木婉晴这才明白她性格里的坚韧乐观是如何来的,看着她如今一个人千里迢迢从着青州来选秀,便知道她父亲定然是没了。要不然都是捧在手心里的女儿,有几个忍心这样。

“我娘,其实是个很严肃的人,她不像我爹那么随和,做什么事都一板一眼的。她三十岁才给人做了继室,父亲待她很好,她心里头高兴,却也惶恐,所以对着我跟妹妹尤为严厉,对着哥哥们却十分亲善。她怕人说她继母刻薄,所以只能严于律己,宽于待人,倒弄得别人说她不像我亲娘,倒像是我跟妹妹的后妈了。”秋屏笑了笑,“可是我懂她,我知道母亲也是逼不得已的。父亲年纪大了,将来家产都是哥哥们的,她待着哥哥们好,就是希望他们能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待我跟妹妹好些。”

“毕竟,哪个女儿家出嫁,能少得了娘家人的支持。”秋屏握紧了拳头,语气却忽然有了些恨,“只是,她却是低估了那些人的狼心狗肺,父亲一过世,哥哥们便将我娘和妹妹赶到了偏院,扯了所有的奴婢,叫我们自己洗衣打水。”

“要是这些,却也是不打紧的,我母亲是大家小姐,却也不能吃苦。只是随着我长大,他们又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了。大哥见我长得好,便打算将我送给上峰做礼物,以求得升官发财。”秋屏咬着牙说道,“你说人心怎么能这么坏,只是因为我不是他亲妹妹,他便真能将我如此作践。”

“所以,你进宫来了?”握着她的手,看着她这样子,木婉晴只觉得令人心疼。

“是啊。”秋屏点了点头,脸上还是笑着的,“我离开青州那天,母亲第一次抱着我哭,我笑对母亲说,见天子焉知非福。”